毫無疑問,那條黑色白睛石魚,就是八卦陰陽魚的一條。
如果沒有接觸那條石魚,并從中感受到那種歲月快速轉換的神奇,方圓在聽花小妖提起這些時,應該會覺得在聽天方夜譚。
由此可以肯定,把方圓從十二歲撫養長大的土豆老,也與九幽世界、華族有着相當大的關系,是君王、方夏或者花家的後人,遵從九幽夫人的意思,抱着那條被邪惡弄丢(也許是故意弄丢)的黑色石魚,逃出了那個世界。
土豆老沒有死。
當年他心髒病忽然發作翹了,那隻是他演的一場戲,卻讓方圓責怪昆侖,不顧她跪在地上的苦苦哀求,毅然離開了她,一個人踏上了江湖。
方圓昨天中午正與水暗影坐在石桌前用餐時,那個敲門進去要飯吃的老乞丐,就是土豆老,隻是打扮成了叫花子的模樣。
至于土豆老爲什麽要裝死,害得昆侖被方圓撇下,獨自受苦、愧疚那麽多年,方圓現在不想去追查其原因,隻知道老家夥那樣做,肯定也有着說不出的苦衷。
就像他抱着黑色白睛石魚藏匿在塵世間,把方圓、昆侖撫養長大那樣,無論做什麽都有着他自己的理由。
要是放在以前,方圓在認出老乞丐就是土豆老的話,絕對會采着他衣領子,手指點着他鼻子大罵老半天,罵他怎麽沒有真的去死,害得昆侖受苦那麽多年,害得自己爲他白白流了那麽多的淚水。
方圓沒有那樣做,而是在認出土豆老後,表達出了對他該有的尊敬,與感謝。
感謝土豆老在他最想要人幫忙時出現,幫他看家,能讓他不再有任何的後顧之憂,跑來羅布泊追夏小韻。
隻要土豆老在唐王,九幽夫人爲阻止方圓在雪落唐王之前不能來羅布泊、而特意改造出的三個鲛人,就算不得事了。
更何況,土豆老還給他帶來了個一個鄉下妹子當媳婦?
那個鄉下妹子是誰,方圓猜不出,也沒心思去猜,就是覺得土豆老既然那樣做,就是全力支持他來羅布泊。
“你應該知道土豆老吧?”
方圓脫掉鞋子,把兩隻腳都伸進了沙子裏。
盡管是在早上,陽光還不是很明媚,沙子還是有些微燙,雙腳慢慢搓動時感覺很舒服。
“聽說過,就是他把你撫養長大的,也是早在數十年前,就帶着黑色白睛石魚離開九幽世界,希望在外界能找到石魚秘密的人。”
花小妖果然知道土豆老的存在,說:“不過我沒見過他,倒是我爺爺在臨終前的那個晚上,給我講述過他的一些故事。”
她看向方圓,頓了頓才說:“我爺爺臨死前,曾經表達過對你的深深遺憾。”
方圓有些奇怪:“你爺爺對我遺憾?”
“确切的來說,是失望。”
“失望?”
“就是失望。”
花小妖螓首輕點,長長的眼睫毛微微垂下:“他說,你既然在夏經侖身邊呆了那麽久,依着你的智商,實在搞不懂你怎麽‘出息’到連夏經侖收養的一個孤兒--就是昆侖,在武學上的造詣也不如呢?”
夏經侖,就是土豆老的真名字。
從花小妖爺爺臨死前的遺憾中,不難判斷出這老東西很厲害,而且方圓又是那種很聰明的孩子,被他撫養那麽多年,就武學一道,應該要比昆侖強很多才對。
事實上呢,卻是論起真刀真槍的對掐,在武學上天賦一般的昆侖,能甩下方圓好幾條街,這讓老花在臨死前還覺得遺憾,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方圓的老臉,罕見的紅了下。
他當然知道他要比昆侖聰明很多,之所以在武學上被人甩好幾條街,那是因爲他太、太聰明了:聰明人,一般都不願意吃苦受累的。
舉個例子:方圓與比他小三歲的昆侖少年時站在太陽下面紮馬步,土豆老讓他們紮到太陽西斜才算完事。
他卻等老東西轉身走掉後,馬上坐在樹蔭下翹起二郎腿,盯着昆侖口花花的胡說八道,還讓人家别這麽傻,難道練習好紮馬步,以後打架隻要一擺出這架勢,對手就會放下刀子跪地投降嗎?
被他口花花的小臉通紅的昆侖,是真想聽他的話,乖乖坐在他身邊,讓他摸摸小手,摸摸小腳的--
不過,一想到土豆老訓斥方圓的那些話(你不好好練功,長大了就會被人欺負,這家夥低着頭不說話,昆侖就站出來很認真的說,她會好好練功,會保護他),女孩兒就忍住繼續紮馬步。
就這樣,數年下來後,資質一般的昆侖反而練就了一身霸道無敵的工夫,先天性條件比她要強很多的方圓,反倒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咣當。
方圓也知道自己很懶,很對不起土豆老的一番苦心,不過卻沒想到花家早就過世的老族長,竟然也在關注着他,還在快要翹了之前,對他表示了深深的遺憾。
尤其是花小妖在說這些時,眼眸中明顯流露出了‘善意’的譏諷,讓他感覺很不得勁,趕緊幹咳一聲轉移了話題:“咳,那個啥,夏經侖就是土豆老的名字嗎?”
花小妖輕輕點了點頭。
“夏經侖,這名字很出塵啊,可比他猥瑣的外形高大上了太多。”
方圓随口說到這兒時,忽然醒悟了過來:“夏經侖,與夏天問是啥關系?”
“父子關系。”
花小妖語氣輕飄飄的回答。
“父子關系,是親父子嗎?”
方圓問了句廢話。
對于廢話,花小妖從來都不屑回答,擡手攏了下耳邊的發絲,擡頭看向了遠方。
“他既然是夏天問的親老子,那麽漠北北就是他的親孫女了。”
方圓倒是沒在意花小妖的不屑态度,微微皺着眉頭又問:“我在俄羅斯卡門地區時的那些遭遇,土豆老應該也知道吧?”
花小妖點了點頭:“他也是那個計劃的主要策劃者。”
“呼--這樣就好了。”
方圓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雙手抱着後腦勺躺在了沙子上,望着天空翹起的右腳,就橫在女孩子面前,每晃動一下都會有酸臭味散開。
花小妖黛眉皺了下,向旁邊挪動了下,才問:“好什麽?”
“漠北北沒有死。”
方圓開心的笑着,喃喃地回答:“我就知道,她不會那樣輕易死掉的。”
花小妖有些吃驚:“什麽,漠北北沒有死?”
“嗯,沒有死。”
“她現在哪兒?”
“在唐王。”
方圓閉上了眼睛,耳邊又回想起了水暗影在電話中說的那些話。
在聽水水姐說,一個名叫小花的鄉下妹子,拿了一條黑色白睛的破石魚,說那是方天明二十多年前給她的定情之物時,方圓就更加确定老乞丐就是土豆老了。
不過小花媳婦是誰,他當時還真沒想到,隻以爲那是土豆老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高手,幫他‘看家護院’的,直到花小妖說土豆老與夏天問是親父子關系後,方圓才确定鄉下妹子就是漠北北了。
根本不用費多少腦汁,方圓就能推斷出既然土豆老參與了卡門地區的計劃,那麽沒理由眼睜睜看着漠北北去死。
不但土豆老不會任由自己的親孫女去死,就連九幽夫人也不會。
九幽夫人此前懲罰背叛她的漠北北--不是一刀把她殺了,而是變着法的折磨她,這種看上去很愚蠢的行爲,那時候方圓還是有些不解的。
現在他有些明白了:九幽夫人那樣做,就是在掩人耳目。
這個耳目的主人,應該就是九幽世界内的邪惡老大。
爲了實現能夠讓整個花族都逃離黑暗世界的遠大目标,休說用那種殘酷的方式來折磨漠北北了,就算付出再大的犧牲,九幽夫人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同樣,九幽夫人掩人耳目的行爲,也證明了外界有某些力量,是被邪惡所用的,要不然她沒必要費這麽多心血的。
方圓閉着眼想事時,花小妖并沒有打攪他,就雙手抱着膝蓋,靜靜的望着遠處,腳下四爪朝天的毛驢好像已經睡着了,方圓那隻臭腳不知道啥時候又慢慢靠了過來,都快要碰到女孩子晶瑩的耳朵了。
她沒有再躲,遠處那些大漢卻是很生氣,覺得這家夥在亵渎他們的女神,個個咬牙切齒的拿眼珠子狠狠瞪着他。
“哎,問你個事。”
花小妖的忍讓,讓方圓更加肆無忌憚,用大腳趾在她耳朵上碰了下。
“說。”
花小妖看都沒看他。
“九幽夫人那樣對付漠北北,來給我不住的找麻煩,爲此還不惜培育出三個鲛人,來制約我在雪落唐王之前不能來羅布泊内,就是做樣子給那些邪惡看的吧?”
“你現在知道很多了,能推斷出這些也很正常。”
“我想知道,是誰會把九幽夫人在外界做的這些事,都向那些邪惡彙報呢?”
“爺爺臨死前就說過,你很聰明的。”
“是你們花家,唉。”
方圓歎了口氣,終于把他那隻讓人作嘔的右腳放在了地下,又鑽進了沙子裏。
“爲什麽是我們花家?”
花小妖側臉,下巴已經抵在膝蓋上問道。
“你的故事裏已經說過了,花家當年就向邪惡投誠,這才換取了能在外界享福作樂的機會。那麽,君王、方夏三家後人在外界做了些什麽,當然也得由你們向它彙報了。”
方圓翻身坐起,抓起一把篩子攥緊,細沙從他手指縫裏緩緩撒了下來,被風吹向沙丘下:“這件事很好猜。君王、方夏三家在外界的後人,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噩運,唯獨你們能安居英國,最多來個窩裏鬥--如果不是你們在充當它們的耳目,又怎麽能那樣悠然自得?”
花小妖伸出一隻小手,擋在了飛沙面前,慢悠悠的問道:“那你說,我們會不會把你們三家在外做的那些事,都如實彙報給邪惡?”
方圓笑了笑,很肯定的語氣:“你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