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站在窗前時刻等待老大召喚的格林德,門都沒走,直接一按窗台擡腿跳了出來,用最快的速度向山下狂奔。
今晚很奇怪。
從壓抑的氣氛到狂歡,尤其是在昆侖一刀斬斷那個牌子,對大家說這是我們的家時,那種親似一家人的幸福氣氛又回來了,而且經過這些天沉悶的發酵後,變得更加醇厚,讓人難以割舍。
但就在大家夥以爲今晚會做個好夢時,方圓卻又開始發神經了。
除了樓宇湘知道、燕影能隐隐的猜到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是誰給他打了電話,結果把好氣氛一下子破壞殆盡了。
昆侖站在窗前,望着方圓的目光裏全是關心的神色。
“我沒事,就是出去一趟。”
方圓沖她點了點頭,大聲說出這句話後,轉身下山。
他要回家去看看。
盡管他也知道,夏小韻在電話中告訴他說,她已經去了羅布泊内的那些話,都是真得,可他還是心存僥幸,希望她是在撒謊騙他,就因爲這麽多天他始終沒有回家,才騙他。
方圓希望,他在推開自家大門時,能看到那個丫頭坐在石桌前。
石桌上擺了勞拉精心烹制的幾個小菜,放着一瓶酒,夏小韻就很淑女的坐在桌前,用右手托着下巴笑吟吟的望着他,樣子矯情的想讓人給她一耳光。
不過方圓發誓不會給她耳光,隻要她能在家裏,沒有去那個鬼地方,他會像嘴上抹了蜜那樣,說好話哄她,給她承認錯誤,自我批評說自家是小雞肚腸,還請她大人大量的原諒自己。
就算被她鄙夷的撇着嘴,說他是最沒出息的男人,攆都攆不走的癞皮狗,方圓也認了,隻要她在家--
格林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過他不會問,方圓上車後就說了一句話:用最快的速度,回家。
在格林德等人的心中,當前全力建設、每天都有變化的梨花山,才是大家夥的家,可是在老大心中,唯有那個地方才是他的家。
格林德這輩子都沒開過這麽快的車,啓動才十幾秒後,就把油門踩到了底,車子就像老牛那樣吼吼的叫着,化成一道黑色的流星,飛馳向前。
什麽紅燈綠燈的,他一概不管。
幸虧這時候天色已晚,市區内的車輛稀少,要不然肯定會出造成事故。
車子駛過那座青石闆小橋最高處時,四輪已經騰空,嗖地一聲飛出十餘米後才重重落在了地上,接着就像被彈簧彈起來似的,再次飛起,落下,接連數次後,格林德猛地踩住了刹車。
疾奔的車子猛地被制動後,強大的慣性讓車頭猛地往下一沉,還沒有擡起來,方圓就已經開門跳了下去,沖進了胡同内。
短短數十米的胡同,方圓沖到大門前時,竟然有些氣喘的迹象,擡腳正要踹開大門時,卻又縮了回來。
不是他即将踹門時,忽然想到這是大鐵門,防撞能力相當強,可不是随便能踢開的,更不是因爲他發現方面是虛掩着的,而是他從門縫内看到了院子裏。
院子裏亮着燈--就像他在路上所期望的那樣,石桌上擺着幾個小菜,一瓶酒,有兩個女孩子端坐在桌前,正沖着大門口方向的是勞拉,背對着門口女孩子,左手托着下巴,正端着酒杯微微搖晃。
原來,她是真的在騙我。
看到這一幕後,方圓那顆提在嗓子眼的心,忽地一聲落了下來,接着就有無法形容的疲倦升起,讓他瞬間就有了脫力的迹象,滿臉疲倦的閉上眼,倚在了門框上。
以往方圓也沒少被夏小韻騙,捉弄,無論是促狹的還是善意的,他都非常生氣--嗯,最起碼表面上得非常生氣才行,如果總是被騙還要拿捏出衣服甘之如饴的樣子來,那就是犯賤了。
也有人說,那是情調,隻局限于年輕的小情侶之間。
這次方圓沒生氣,連故作生氣的心思都沒有,還學着電影裏那些歐美人,在胸前比劃了幾個十字。
這時候,他才不管他從來不信上帝,他隻想用這種動作,來抒發他心中的激動,但接着就是茫然:啥時候,我這樣在乎夏小韻了?
尤其是這段時間以來,方圓每當想到夏小韻時,都覺得她已經越來越有路人甲的趨勢了,就算這輩子不再與她來往,好像也沒啥了不起的,自己的幸福指數不會有絲毫損傷。
他有的是錢,有十數個随時能爲他赴湯蹈火的小弟,占地幾平方公裏的梨花山,最關鍵的身邊美女如雲。
男人在要錢有錢,要勢有勢要女人有女人時,還會在意一個總是跟自己過不去的女孩子嗎?
傻瓜才會爲因爲那個女孩子的冷漠,而耿耿于懷,他隻會享受他的幸福人生,偶爾想到她時,可能才會有點小小的遺憾。
每當想到夏小韻時,方圓都是這樣認爲的,更能察覺出自己很滿意當前生活的心态。
隻是,今晚在接到夏小韻騙他說已經去了羅布泊的電話後,他怎麽會在忽然間,就有了即将失去整個世界的恐懼?
原來,那個被他以爲已經慢慢走遠的夏小韻,始終都在他心裏,盤踞着最重要的位置,已經生根發芽,與他成爲了一個人,所以在強行離開時,他才會有那種恐懼--把一個人硬生生的分成兩半後,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幸好,你是在騙我。”
閉着眼等自己的心跳逐漸恢複正常,方圓才喃喃的說了句,睜開眼回頭對蹑手蹑腳走過來的格林德,低聲說:“我沒事的,你去看看大川吧。”
感覺到老大已經恢複了正常,格林德這才放下心來,輕輕點了下頭,走到秦家門口,卻沒有擡手敲門。
他得等方圓回家後,再敲門。
方圓知道他的心思,笑了下擡手推開了自家的鐵門時,聽到了有錐錐的叫聲,從秦家門洞裏傳來。
那是毛驢。
到底是自家兄弟,這鼻子愣是要的,嗅到大哥駕臨的氣息後,就迫不及待的跑來了,不過現在大哥沒空跟你互訴離别之苦,還得去會會那個愛撒謊的臭丫頭呢。
“嚯嚯,做的啥好吃的啊,我在門外就聞到了。”
方圓推門進來,滿臉都是輕松的笑容,就仿佛他下午出去晚上才回家那樣。
勞拉站了起來,嘴唇劇烈哆嗦了幾下,才說:“回來了。”
“嗯,回來了,可累死了,得好好喝幾杯解解乏。”
方圓對勞拉點了點頭,目光看似漫不經心的落在了女孩子身上。
女孩子今晚穿了一身白色小西裝,就是特别彰顯知性美的那種,幹淨利索精明且又有種優雅的性感,如果再戴上一副金絲眼鏡,活脫脫的就是東洋小電影裏的美女老師了。
方圓開門進來,與勞拉打完招呼時,女孩子始終沒回頭,就像不知道他進來了那樣,依舊端着個酒杯慢慢地晃着--很能裝啊。
無非是故意給我難看而已,其實你心裏還是很得意的,自以爲一個不怎麽高明的謊言,就能讓我立即拍馬趕來,真是幼稚啊。
方圓曬笑了聲,正琢磨着該怎麽說,才能最大限度滿足她的虛榮心時,笑容卻僵在了臉上:她,不是夏小韻。
夏小韻的身材也很高挑,背影也很美,但絕沒有她這樣豐潤圓滿。
尤其是那雙被白色西褲勾勒出的長腿,更蘊含着性感的爆發力,是夏小韻拍馬也比不上的。
她不是夏小韻。
方圓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站在女孩子背後三米的地方,再也不動一下。
如果是平常心态,方圓在看到她背影的第一眼,就能認出這絕不是夏小韻了。
但今晚,方圓在接到夏小韻的電話後,就有了仿佛要失去整個世界的恐懼,嚴重幹擾了他的判斷力,讓他滿腦子裏隻希望能馬上看到她。
更何況,方圓知道現在方家就住着夏小韻與勞拉倆人,這麽晚了能跟勞拉坐在一起的女孩子,不是她又是誰?
夏小韻,真去了羅布泊。
方圓嘴角飛快的抽了幾下時,女孩子終于慢慢回過了頭。
燈光下,他看到了水暗影那張浮着些許幽怨的俏臉。
“呵,呵呵,原來是你。”
方圓讪笑着說出這句話時,能聽出自己的聲音,是那樣的沙啞生澀。
“不錯,是我。”
水暗影長長的眼睫毛垂下,輕聲問道:“沒想到,對不對?”
“嗯,是沒想到。”
方圓擡手擦了擦鼻子,走到她身邊坐了下來。
勞拉很知趣,馬上就給方圓拿過酒杯滿上,接着快步走回了西廂房内。
“喝酒。”
水暗影舉起了酒杯。
叮的一聲輕響,倆人輕輕碰了下。
“啥時候來唐王的?”
方圓拿起酒瓶子,先給她滿上。
“好幾天了。”
“不早點跟我說。”
“你太忙了。”
“我就是瞎忙。”
方圓笑了笑,又給一口幹的水暗影滿上。
“我在來唐王之前,曾經給韓斌打了個電話,請他幫忙在南郊租個小宅院的。”
水暗影盯着酒杯,慢慢說道:“不過來到後,我才忽然發現我租房的錢是白花了。”
方圓笑了笑,沒說話。
水暗影從西裝口袋裏拿出個紅色的小本,放在桌子上:“我忘記了,我現在是方家的女主人了。我來到唐王,住在自己家裏就好了,幹嘛要租房住呢?”
方圓低頭,看到了那個小本封皮上的那三個字,沉默片刻才問:“她真走了。”
燕影剛來唐王找夏小韻時,帶來的是水暗影與方圓離婚的離婚證,這件事她已經跟兒子說過了,卻沒有告訴夏小韻要求他倆複婚的事。
現在水暗影又拿出了結婚證,方圓立即就明白了什麽。
“真走了。”
水暗影擡頭,看着西北方向緩緩的說:“她在臨走前去找過我,在京華大鬧了一場,希望我能替她爲水家--”
方圓打斷了她的話:“爲什麽不阻止她?或者告訴我?”
“我能攔得住她嗎?”
水暗影看向他,冷冷的問:“還是,你能攔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