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說着,抱着兔子的手稍稍一振,兔子就淩空翻了出去。
就仿佛知道自己要被當做試驗品,随時都會有生命危險那樣,兔子兩隻後爪剛一落地,就猛地彈跳了起來,向虛掩着的房門竄去。
兔子逃走的速度很快,漠北北出手的動作卻更快,視線還沒有從老頭身上挪開,右手裏的兩根筷子,就閃電般向兔子射去,比離弦之箭還要快上幾分。
這次,她用上了五分力氣。
用五分的力氣,如果還不能把這隻兔子刺殺當場,漠北北覺得自己也沒必要再活下去了,就算這隻兔子是來自九幽世界,擁有她以前那種刀槍不入的特殊體質,她也有把握能用筷子,硬生生把它腦骨擊碎!
對此,确定自己功力正常的漠北北,有着相當大的自信。
一切就像她所想象的那樣,無論兔子逃走的速度有多快,都無法躲過漠北北甩出去的兩根筷子。
發出尖銳破空聲的筷子,精準命中了兔子的腦袋。
正騰身向外急竄的兔子,卻隻是發出一聲憤怒的叫聲,身形一晃間,就從門縫中竄了出去。
漠北北甩出去的兩根筷子,笃笃兩聲響,硬生生刺進了幹燥堅硬的木闆門,尾部還像射中靶心的羽箭那樣,劇烈搖晃着,發出微微的嗡聲。
由此可見,漠北北五分功力下甩出的侉子,威力有多麽大。
可兔子僅僅隻是尖叫了聲,就毫不停留的逃竄了。
在這麽近的距離下,漠北北依舊沒有刺殺那種兔子。
她呆了,定定的望着門闆上的那兩根筷子,守在搞不懂那隻兔子怎麽會那麽厲害,刀槍不入、骨骼密度奇大,都已經無法解釋這些了。
難道說,這隻兔子根本不是真正的兔子,是一隻用鋼筋鐵骨鑄成的假兔子?
就在漠北北眼角抽了下時,耳邊傳來老頭的聲音:“你仔細看看,筷子下面還有什麽?”
筷子下面還有什麽?
漠北北下意識的把目光下挪,然後就看到了兩顆花生米大小的石子。
那兩顆小石子,就鑲嵌在筷子下方半寸的門闆裏,入木半分。
猛地,一幕絕不真實的虛幻景象,從漠北北腦海中一閃而過:好像在她盯着老頭甩出那兩根筷子時,老頭的手也動了下。
隻是她沒在意,畢竟這老家夥又不是個死人,伸伸胳膊動動腿子的很正常。
現在卻不正常了,因爲漠北北明白了:在她甩出兩根筷子後,老頭也打出了兩顆石子,隻是出手的動作太快,依着她的眼力竟然沒有捕捉到。
老頭打出的兩顆小石子,後發先至,搶在那雙筷子即将穿透兔子腦袋之前,精準異常的分别打在了筷子上,導緻筷子‘隻來得及’在兔子腦袋上戳了一下,就變向飛向門闆,餘勢未衰刺在了門闆上。
而那兩顆打飛筷子的小石子,也用漠北北捕捉不到的速度,再次搶先一步‘鑲嵌’在了門闆上。
然後,才是那雙筷子刺在門闆上的笃笃聲響起。
那隻兔子,就是一隻很正常的兔子,拿刀子砍它一刀也會死,最多也就是通了人性,之所以三番兩次的躲過漠北北的‘刺殺’,都是因爲老頭在暗中搗鬼,用小石子卸掉了對它的必殺之力。
搞清楚這些後,漠北北就覺得手足冰冷,還有說不出的意興闌珊,更可笑:真虧了我剛涉足中原時,還自以爲除了夫人之外,沒有誰是我的對手,我絕對能爲所欲爲,縱橫天下了。原來,我隻是個井底之蛙,人家要想殺我,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很艱難的扭過頭,漠北北看着已經點上一袋煙,神色惬意吸起來的老頭,聲音幹澀的問道:“以前,你爲什麽不殺我?”
“你是陳婉約的女兒。”
老頭吐了口煙霧,很随意的回答.
“如果,我不是她的女兒,你就會殺我了,對不對?”
漠北北沒有問,老頭是怎麽認識陳婉約的。
他既然知道她的一切,那麽認識陳婉約也就很正常了。
老頭搖了搖頭:“就算你不是陳婉約的女兒,我也不會殺你的。”
“爲什麽?”
漠北北追問。
老頭又緩緩吐了口煙,才慢吞吞的說:“我從來不殺人。”
“你從來不殺人?”
漠北北随口重複了一遍後,身子就像觸電般的猛地一顫,失聲叫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誰了!”
面對大驚小怪的漠北北,老頭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就仿佛她在正常咳嗽了一下那樣,實在沒啥覺得奇怪。
漠北北雙拳緊攥,死死盯着老頭:“你、你就是收養方圓的那個老頭,昆侖的爺爺,對不對!?”
漠北北還沒有涉足中原時,就已經仔細研究過九幽夫人爲她提供的方圓資料了,知道那小子十二歲離家外出找媽媽後,就被一來曆不明的死老頭子給收養了。
方圓的一身本領,也都是老頭傳給他的。
至于老頭是誰,昆侖是不是真是他孫女,爲什麽有那麽牛叉等問題,漠北北堅信九幽夫人肯定早就調查過了,不過資料上卻沒有太多有用的。
因爲等九幽夫人遣人開始暗中仔細調查老頭時,他突發心髒病意外挂掉,屍體就埋在了土豆山上(現在的山名字),也讓方圓與昆侖反目,不顧她的苦苦哀求,獨自潇灑的去了。
老頭讓方圓發誓,這輩子都不許殺人。
老頭最愛吃的,就是土豆。
關于老頭的資料,九幽夫人隻爲漠北北提供了這兩點,就一筆帶過了:無論老頭來曆有多神秘,自身本領又有多厲害,那都是曾經了。
一個人一旦挂掉後,他就再也沒有值得讓九幽夫人花大力氣調查的資格。
漠北北能猛然醒悟老頭,就是收養方圓的土豆老,那是因爲他剛才說過的兩句話:你吃飯的樣子,就像一個人;我從來不殺人。
方圓吃飯時,不都是狼吞虎咽好像餓死鬼托生那樣麽?
方圓在塔希科雪原殺人之前,不就是始終沒殺過人麽?
老頭都把話點的這樣明了,漠北北如果還猜不出他是誰的話,就隻能證明她就是個胸大無腦的蠢女人了。
老頭依舊神色淡然,漠北北能猜出他是誰,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最多隻是懶洋洋的笑了下,繼續吸煙。
确定老頭是誰後,漠北北靈魂深處緊繃着的那根神經,也徹底松懈了下來:暫且不管老頭是不是真得從來都不殺人,單說他是撫養方圓長大的人,就沒必要再對他心生警惕了。
隻要漠北北爲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方圓的恩人,怎麽可能會殺我呢),她自己也不知道,甚至都沒意識到。
傻愣愣的望着老頭,過了很久後,漠北北才喃喃問道:“你,沒有死?”
“死人再厲害,也不能坐在你面前跟你說話的。”
老頭咧嘴笑了下時,露出了一口整齊而潔白的牙齒。
實在無法讓人相信,就這樣一個髒兮兮好像從糞坑裏爬出來的老頭,怎麽會有這麽一口幹淨的牙齒,比大多數年輕人都要好。
“你,爲什麽不殺人?”
漠北北現在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維,隻能是想到什麽,就問什麽。
老頭的眼角,好像抽抽了一下,才淡淡地說:“我曾經在一個人面前發過誓,在沒有再遇到她之前,我絕不會再殺任何一個人。”
“你不會再殺一個人?哦,那就是說,你在很早很早以前,曾經殺過人,殺的還很多,對不對?”
漠北北饒有興趣的問道。
她當然看不到,她在問出這個問題時,眼眸裏帶有了純真小女孩才有的神色。
老頭沒吭聲,隻是吸煙。
不吭聲,就是默認了。
腦洞忽然大開的漠北北,又問道:“那個讓你發誓的人,是個女人,你最在意的女人,對不對?”
老頭還是沒吭聲。
“你這麽厲害,還沒有找到那個女人?”
漠北北活動了下身子,總是坐在樹墩上,有些隔的慌。
老頭這次說話了,很淡:“我再厲害,隻要還殘喘苟延的活在這個世上,那麽我就永遠遇不到她了。”
漠北北一楞,脫口問道:“她、她死了?”
老頭笑了下。
那笑容,竟然有年輕人才有的陽光之意。
各方面都能有力證明,這個老頭絕不是傻瓜。
可他卻在做着比傻瓜還要傻的事:他在塵世間,渴望再遇到那個早就死去的女人。
卧槽,标準的情聖啊,癡情的一塌糊塗。
“她,是怎麽死的?”
漠北北問出這個問題後,才意識自己很有涉嫌别人隐私的嫌疑。
沒有誰喜歡提起自己最傷心的事。
意識到這樣問很不禮貌的漠北北,正要真摯的道歉時,老頭卻出乎她意料的回答了:“爲了我,中毒而死的。”
漠北北不想再問了,盡管她很想爆粗口:你個老東西,這麽厲害卻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真是沒用。
老頭好像知道漠北北是怎麽想的,把吸完的煙袋鍋子在鞋底磕打了下,才輕聲說:“如果不是因爲我,她是不會死的。”
漠北北看出老頭很想找人傾訴心聲的意思,這才大着膽子的問:“能不能,詳細的說說?”
“簡單點吧,說起來話太長了,你也該休息了。”
老頭收好煙袋鍋子,說:“從她剛出生開始,她身上就帶有一種非常古怪的毒,一輩子必須生活在距離水源很近的地方,一旦超過十二個時辰,那麽她就會毒發,變得無比醜陋,最終像離了水的魚那樣幹死。”
“很遺憾,她在跟我逃出那個鬼地方的路上,我精心準備的水囊,被追殺我們的人施展陰謀詭計戳露了。”
老頭擡頭看着屋頂,滿臉回憶的樣子:“那時候,恰恰有沙塵暴襲來,什麽都看不見,她又不許我殺她的那些親人,所以我們隻好倉皇的逃--等終于擺脫追兵後,我們才發現……”
老頭說到這兒後,閉上了嘴巴,也閉上了眼睛,嘴角一個勁的抽抽,滿臉都是無法壓抑的痛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