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燕老爺子在場呢,她還敢甩臉子,自然不是對他們去的。
“你來了?”
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燕老爺子,這才轉身看了過來,目光複雜的看了她一眼,微微點頭問道。
燕四道長卻沒說話。
可能是她覺得這是廢話,她都明明坐在這兒了,還用再問她來了嗎?
看到她大大咧咧的坐在那兒,對老爺子的問候不理不睬後,燕家幾個第二代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了,身爲老大的燕大,更是皺了下眉頭,緩緩問道:“爸爸在跟你說話,沒聽到?”
“那是你們的爸爸。”
燕四道長淡淡的說。
“燕影,你這樣說太過分了你--”
燕大眉梢一挑,下意識的就要擡手拍桌子時,燕四又說話了,是冷笑着說的:“呵呵,我太過分了嗎?還是你們當年太過分了?”
燕大擡起的手,僵在了半空,嘴唇哆嗦了好幾下,都沒說出一個字來。
燕四卻沒打算放過他,依舊冷冷的望着他:“當年,是誰主張讓我嫁給方天明,還讓水--死在漠北的,你以爲我現在還不知道麽?好,就算當年你提出那樣的建議,是爲了你們整個燕家的大利益,犧牲我自己的幸福,又說我是個不祥之人,我認了。”
再次冷笑了下,她繼續說道:“可爲什麽,時隔二十多年後,又要利用我的兒子,繼續爲燕家的大局利益作犧牲,供各位大老爺們,能常坐高位,安枕無憂?呵呵,我們母子付出那麽多,卻沒得到燕家絲毫的好處,難道連我在燕家擺擺架子的資格,都沒有麽?”
燕大徹底不知道該怎麽說好了。
“燕影,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關鍵時刻,燕老爺子站了出來,爲大兒子破解尴尬了。
燕四冷冷看了老爺子一眼,還是自嘲的笑笑,從圓凳上站了起來:“也是,我确實沒資格擺架子。畢竟當年我也是心甘情願的,主動要爲燕家做出犧牲的。當年我既然有那樣高的覺悟,那麽現在就不該埋怨誰的。”
燕老爺子那雙混濁的老眼中,閃過一抹悲痛神色,緩緩的問道:“燕影,你以爲你爲燕家做出如此大的犧牲,我與你母親心裏就好受麽?你母親可以比我活更久的,爲什麽卻那麽早的撒手人寰?”
提到十數年前就過世的母親後,燕四道長閉緊了嘴巴。
因爲她很清楚,就算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鼓動她去爲了全人類的幸福,而甘心做出大犧牲,母親也不會同意。
所有的孩子,不管他(她)出息成什麽樣子,也都是母親的心頭肉,一旦有災難來臨,她們圓願用自己懦弱的肩膀去抗,也不願意去孩子受到任何的傷害。
更何況,是讓她們主動勸說自己的孩子去接受磨難了。
“我知道,在你心裏,你始終以爲你的母親,是後來人(不是燕老爺子的原配),在燕家處在一個非常尴尬的地位,你是她唯一親生的女兒,要想爲了母親的幸福,就必須得付出你自己的幸福,這也是你當年同意的主要原因,卻沒料到在你走上這一步後,她的身體很快就垮掉了。”
燕老爺子歎了口氣,緩步走到書桌後面,端坐着了太師椅上:“唉,所以你覺得,你已經爲整個燕家做出大犧牲了,卻沒有讓她享受該有的幸福生活,你就開始痛恨整個燕家。尤其是你的兒子,還要繼續爲--”
燕四道長打斷了燕老爺子的話:“做出犧牲的,不僅僅是我,是我兒子,還有葬身漠北的他。可我不想你在說這些了,呵呵,沒用,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說說就能改變的。還是說正事吧,這次喊我過來,又需要我們爲燕家做出哪些犧牲?”
笑了下,燕四重新坐下,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淡淡的說:“我答應你,能做到的,我盡量去做。至于方圓會不會聽從你們的吩咐,那可得看你們燕家的臉面夠不夠了。”
“他已經做了。”
燕老爺子沒在意燕四道長的冷嘲熱諷,很幹脆的說道。
燕四道長猛地擡頭,眯着雙眼看着老爺子,嘎聲問道:“他、他做了什麽!?”
“葉明媚,死了。”
燕大把話接了過去。
“葉明媚,死了?”
燕四道長臉色一變,下意識的看向了燕春來。
燕春來始終低着頭,看不到他的臉色,隻能看到他的雙拳,攥緊。
“是、是方圓殺、殺了她。”
燕四道長說出這句話後,挺直的腰身軟了下來,臉上的咄咄逼人樣子,也消失了,換成了無比的失望之色,喃喃的說道:“我就知道,你們會逼着他走這一步的,我就知道--他除了這樣做之外,根本沒有别的辦法。呵,呵呵,你們真是好算計。爲什麽,爲什麽還不放過我兒子?還要,還要在身上榨取多少價值,才肯滿足?”
沒有人回答燕四道長的話。
因爲大家夥都覺得,唯有葉明媚被方圓幹掉,才是最好的結果。
這樣,就不用怕那份有損整個燕家清譽的視頻,會曝光了:方圓既然敢下手,那麽他就有十足的把握,先清除掉那顆定時炸彈。
書房内的衆人,心情最爲放松的,無疑就是燕春來了。
相比起别人來說,葉明媚能被方圓幹掉,是燕春來最爲迫切的念頭了--最好,方圓那個混蛋也死了,那樣他才會真正的解脫了。
沉默了很久後,燕老爺子才幹咳一聲,打破了沉寂:“咳,方圓走出這一步,算是最聰明的了。再說,那個女人也有取死之道。這些年,她仗着我們燕家的大牌子,爲非作歹做了很多壞事,無論被誰殺死,她都是罪有應得的。”
燕老爺子說着,眼神淩厲的掃了燕春來一眼。
始終用眼角餘光關注老爺子臉色的燕春來,身子立即輕輕顫抖了下。
他當然清楚老爺子爲什麽這樣說,因爲當初他說要娶葉明媚爲燕家四少奶奶時,老爺子就不同意的,隻是耐不住他的軟磨硬泡,最終才勉強答應下來。
燕老爺子能答應他,還是因爲燕春來是他最小的一個兒子。
老幺麽,任何時代都會被當老子的偏心愛護一些的。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燕春來早就被燕家給從明珠替換下來了:燕家人才濟濟,燕春來又不在官場上,随便派個人就能接替他在明珠的地位。
燕家的大牌子,本來就是一面‘誰敢惹我’的旗幟,明珠商場更是他們經營多年的‘龍興之地’,各行各道的都得看燕家臉色來行事的。
還是因爲偏愛老幺,燕老爺子才打算用燕家最出色的第三代領軍人物燕随意,去接替燕春來的職務。
如果真随便派個阿貓阿狗的過去,燕春來鐵定會更覺得臉面無光不是?
“呵呵,她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燕四道長忽然呵呵輕笑一聲,再次擡頭看向老爺子時,目光已經平靜下來:“說吧,讓我來,需要我做什麽?不過我先提醒你們,自從讓我兒子去過俄羅斯那個鬼域後,他現在連我也恨死了,我說的話,他不一定會聽。”
“葉明媚的後事,我們都商量好了,不管不問的态度。至于方圓怎麽處理,我們也有了相應的方案。今晚請你過來,是因爲别的事情。”
燕老爺子沉默片刻,擡頭緩緩掃視了大家一眼,才說:“燕影與小範留下吧。”
那個小範,就是燕老爺子最看重的老部下了,也是南方某省的高層,今年也已經五十多歲了。
隻是不管是燕大,還是燕随意,都不怎麽明白燕老爺子,爲什麽會讓他來參加燕家如此核心的‘緊急會議’,畢竟這是燕家的家務事,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不是?
不過老爺子既然讓他來了,所以燕随意等人就算心裏再怎麽疑惑,也不會問出來的。
可老爺子現在卻讓燕影之外的嫡系子孫出去,隻留下‘小範’,這就着實讓人費思量了,而且‘小範’貌似也沒表現出誠惶誠恐的樣子,隻是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看上去應該是早就有所心理準備,知道老爺子接下來要說什麽了。
同樣,燕影也是覺得很奇怪,不過她才不會多問。
燕随意等人紛紛點頭,腳步輕輕的退出了書房。
可沒誰敢滞留在門外偷聽,但也沒誰會離開,都坐在客廳沙發上,悶頭吸煙思索老爺子爲什麽要這樣做。
“小範,你來說吧。”
等小範爲自己換了杯熱茶後,燕老爺子才無聲的歎了口氣,擡手擺了擺。
“好的。”
小範彎腰點頭答應後,也沒落座,就站在書桌面前靜靜的看着燕影,眼神相當的複雜,比男人得了難言之隐還要更甚。
小範如此的神色,讓燕影隐隐感覺到了不安,卻又偏偏不知道這種不安來自何處,下意識的站了起來。
小範說話了,聲音很輕,但聽在燕影的耳朵裏,卻是如同驚雷一般:“嚴格的說起來,你該姓範。你那些年的化名,就是範穎穎,才該是你的真名字。如果論起輩分來,你還得喊我一個小舅。因爲你的母親,是我已經去世大哥的外室。”
燕影徹底傻掉。
嗯,就是傻的不能再傻了。
小範卻自顧自的說道:“快五十年了吧?那時候那場大風暴(特殊的十年)正如火如荼,我大哥被發配到了東北某地農場,在那邊認識了一位姑娘,就是你的母親。”
就像許多下鄉知青在鄉下,與當地大姑娘産生感情,甚至結婚生子那樣,小範大哥在看不到前景時,與燕影的母親就甜蜜的結合了,珠胎暗結。
命運仿佛故意跟小範大哥開玩笑,就在他準備與那位姑娘喜結良緣,落戶當地時,卻迎來了一張回城的調令,他家老範獲得平反,官複原職了。
現實,立即把小範大哥逼到了進退維谷的境界:回城吧,依着官複原職的範家家世,是鐵定不同意他迎娶一村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