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證明自己确實不是信口開河,樓宇湘又主動提到了龍師兄,受潘龍語遺命把一隻繡花鞋鄭重交給方天明的事。
她現在已經知道,方圓與一雙代表着邪惡、詭異的繡花鞋很有關系。
那麽,她在提到那隻繡花鞋時,就算是在欺騙方圓(她愛上了方天明),他也會相信的,因爲他比誰都知道那隻繡花鞋的重要性。
果然,聽樓宇湘提到那隻繡花鞋後,方圓的臉色有了明顯的變化,卻沒有打斷她的話,直到她說完後才輕聲問:“你當時,親眼見到了那隻繡花鞋?”
“是啊,我是親眼看到了。”
樓宇湘螓首點了兩下,說:“當時在後山果林中,隻有大師兄、六師兄,八師兄,我們四個人在。我親眼看到大師兄,很鄭重的把那隻鞋交給了八師兄的。”
方圓又問:“那隻鞋子,是左腳的,還是右腳的?”
樓宇湘想都沒想,就脫口回答:“是左腳的。鞋子已經有些半舊了,看上去好像穿過一段時間。不過無論是鞋底還是鞋面,都很幹淨,也很、很詭異。”
說到這兒時,樓宇湘眼角微微抽了下,情不自禁的再次輕聲重複道:“就是很詭異。鞋面上,繡着很好看的花兒--本來,那花兒是很漂亮的,可我卻在看到鞋面的第一眼,就有了些毛骨悚然的陰森感,就仿佛那朵花兒在下一刻,就會忽然綻放螞蟻。幸好,當時在場的除了我之外,還有八師兄他們三個男人。”
樓宇湘發現鞋子很詭異,并不是當天她在親眼看到鞋子後,就有這種感覺了。
而是她現在叙說那隻鞋子,回想它的樣子時,猛不丁才産生了這種感覺--她并不知道,當時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親親的八師兄身上,那隻鞋子再詭異一萬倍,也無法對一個花癡的女人,産生任何的影響。
由此看來,愛情不但是偉大的,還是能辟邪的。
現在樓宇湘已經‘放棄’了她對方天明的愛情,那麽再回想起那隻鞋子時,時隔多日,那隻鞋子依舊能讓她蓦然感受到不舒服的毛骨悚然感。
所以,她後面說的這番話,并不是親眼看到鞋子後就有的感覺,而是回想起來後忽然心悸了,這才不由自主加上去的。
樓宇湘心悸時眼角不由自主抽抽了下的細微動作,并沒有逃過方圓的眼睛。
他的心,也攸地沉了下來,卻砸起了更多的煩躁。
百分百的,樓宇湘沒有撒謊。
她說的很清楚,方天明在拿到那隻鞋子時,她不但在場,還有潘龍語的大徒弟、六徒弟,方圓要想确定真僞,隻需去找他們兩個人去證實就是了。
方圓沒必要去證實,就像樓宇湘既然敢這樣說,就沒必要撒謊騙他那樣。
方圓煩躁,絕不是因爲那隻左腳的鞋子出現了,而是因爲潘龍語明明早就‘收藏’了那隻鞋子,爲什麽一直都沒露出絲毫的風聲,而是等仙逝後才委托大弟子,把它交給了方天明?
潘龍語,爲什麽要把那隻鞋子,交給方天明?
難道說,潘龍語得知夏小韻已經拿到右腳的鞋子後,這才準備‘成全’她,要把左腳的鞋子也送給她?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潘龍語爲什麽又要借方天明的手,而不是在他活着時,就派人送給夏小韻呢?
假設方天明命中注定肩負着要把鞋子送給夏小韻的‘重任’,那麽潘龍語實在沒理由不知道,當夏小韻穿上那雙鞋子後,就會解除她與方圓之間神秘的‘禁锢’,從而促使彼岸花開,引發某種無法想象的災難。
潘龍語,在這件事中扮演的是什麽角色?
方天明呢?
這些問題,讓本來每當想到這件事時就會頭疼的方圓,更加煩躁,抓起茶壺昂首喝水,水卻早就喝幹了。
方圓煩躁之下,擡手就把茶壺撇了出去,伸手解開了襯衣的扣子,張大嘴巴喘了口氣時,就看到樓宇湘擡手,輕輕拍了一下。
馬上,外面就響起了輕盈而急促的腳步聲,房門被推開一條縫,林林那張秀氣的臉,出現在了方圓視線中。
“去,泡兩杯好茶過來,順便再拿一盒煙。”
樓宇湘輕聲吩咐道。
林林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這時候,方圓剛好抓起桌子上的煙盒,打開一看裏面卻已經空空如也。
林林返回的速度很快,手裏端着一個銀盤,上面放着兩個蓋杯,一盒香煙一個打火機。
先給樓宇湘放下一杯茶後,林林才走到方圓面前,把銀盤放在桌子上,輕聲說:“小心些,茶很燙。”
正要伸手去端茶杯的方圓,動作停頓了下擡頭看向了林林。
林林臉色平靜,雙眸裏帶着發自内心的關心。
她其實啥事也不知道,隻是在走近方圓後,明确感受到了他此時渾身散發出的煩躁,這才下意識的露出了關心的神色。
林林對方圓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盡管這家夥曾經把她的樓總,給收拾的死去活來的,那是因爲樓宇湘當初算計林舞兒時,林林是于心不忍的,也盼着有人能阻止樓總的不厚道行爲--于是,方圓的就出現了。
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就性情來說大體分爲兩類,一種是感性的,一種是理性的。
一般來說,理性的人無論遭遇何種煩心事,都能盡可能的強迫自己保持理智,來面對,并解決問題,這類人是官場上的主流人物,所有走上高位的大領導,基本都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形于色’的深沉人物。
感性的一種,則是那種易煩躁,易沖動,腦袋瓜子一熱就啥也不在乎的人,這類人站全世界總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他們最适合去當一名戰士了,見血後上級領導一鼓動‘殺啊’,就會發出怒吼迎着槍林彈雨沖上去了。
很明顯,方圓此時說不出的煩躁,就暴露了他是一個感性的人。
同樣,也唯有感性的人,才會做出‘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熱血事迹,那些時刻保持冷靜的理性人,是絕不會在明知道沖上去就是死、還會再沖上去的(所以這種人很适合去當官,鼓動手下去沖鋒)。
按說,方圓這樣一個感性的人,能取得今天的‘成就’,還能好端端的坐在這兒,隻能說這是個奇迹了吧?
不過很少有人知道,任何的奇迹都是建立在一定基礎上的。
方圓能活到現在,那是因爲他總能在最煩躁、最易沖動時,迅速恢複到了不該有的冷靜理智。
某些先天性的東西,遭遇後天即爲殘酷的淬煉後,終究會有所改變的。
“謝謝。”
林林雙眸中露出來的關心,就像一瓢冷水,一下子撲滅了方圓心中煩躁的火焰,讓他的目光在瞬間,就變得無比清明,含笑道謝後,才端起了茶杯。
“不客氣。”
林林明顯感受到了方圓在瞬間的情緒變化,心中無比的驚訝,不過當前顯然不是與他研究這個問題的時候,淡淡的笑着沖他點了點頭,轉身用目光詢問過樓宇湘(還有什麽吩咐沒)後,才快步走出了小餐廳,帶上了房門。
“你很奇怪。”
等方圓端左手端着蓋杯,右手捏着被蓋,輕輕抿了口香茶後,始終密切關注着他的樓宇湘說話了。
“我有啥好奇怪的?”
方圓放下蓋杯,拿起了香煙。
樓宇湘說:“我能看得出,在我說完那些話後,你是處在即将暴走的邊緣。假設,我沒有讓林林給你端茶送煙,而是冷笑一聲的話,那麽--”
“那麽,你就要倒黴了。”
方圓打斷了她的話,慢悠悠的吐了個煙圈,說:“在你還沒有達成心願之前(成爲方圓的小媽),我收拾你時,是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的。所以呢,你現在不該感到奇怪,我怎麽就忽然冷靜下來了呢,而是要慶幸你逃過了一劫。”
“你說的不錯,我是該慶幸。”
樓宇湘擡手,掩着小嘴輕笑了下,問:“你現在,心裏在想什麽?”
“我在想--”
方圓也沒隐瞞樓宇湘的意思,眼珠子上翻做出思考狀的過了片刻,才說:“不管是潘龍語怎麽會藏有那隻繡花鞋,還是爲啥又把它交給我爸,我爸拿到鞋子後會怎麽樣等問題,其實都算不了啥。這就好比太陽要落山,月亮會升起那樣自然。我總不能因爲不喜歡月亮,就讓太陽總挂在天上吧?所以我隻要在有太陽的時候做事,月亮出來後睡覺就行了。”
剛看到方圓做出思考狀時,樓宇湘望着他的眼眸裏,還是帶有一絲不屑的。
在她看來,這家夥能取得當前的成就,無非是因爲他的運氣特别好,冥冥之中又有某種力量在保護他罷了。
但等方圓說完這番話後,樓宇湘才發現這小子的‘真實深度’,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讓她眼裏的那絲不屑消失了:“你,這時候好像個哲人。”
“别罵我啊,要不然我跟你急。”
方圓瞪了她一眼,又開始吸煙。
樓宇湘當然能看出,這家夥才沒有半點要急的意思,正爲他忽然想通了某些道理而沾沾自喜呢。
樓宇湘從來都不喜歡看不順眼的男人得瑟,這時候是必須得潑冷水的,無聲的冷笑了下,端起了茶杯,左手捏着被蓋翹起了優雅的蘭花指,淡淡的說:“這麽說來,你不反對我會成爲你小媽了?”
“你就是個小寡婦。所以在理論上來說呢,你有權利去追求任何一個男人,無論這個男人有沒有家庭。”
方圓笑嘻嘻的說:“再說的直白些呢,就是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雖然是他的兒子,卻沒權利幹涉他的感情生活。隻要你能打敗我媽,把我爸搶到手,以後再見到你時,我會恭恭敬敬的給你請安。”
頓了頓,方圓依舊很開心的樣子:“我會說,小媽,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