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在幫他發揚華夏傳統文化才去香港大學做教授的大師兄,也是潘龍語九個徒弟中,取得成果最大的一個。
有把全部身家性命都獻給祖國,被人無論人前還是人後都得挑起大拇指說一聲好漢子的二師兄龍頭。
有把二十多年大好青春都放在黑暗世界、最終把滿腔熱血灑在他深愛的這片土地上的三師兄天狼星。
有好像隻是爲了占個名額、死時猶如出生時那樣默默無聞的四、五、七師兄。
還有到目前爲止,始終行走江湖混吃混喝不成器的六師兄花道人。
更有一個樓宇湘從沒有見過、潘龍語的關門弟子八師兄。
八位師兄中,已經有五個早在潘龍語仙逝之前,就已經挂斷了,隻剩下一心想要替他發揚華夏傳統文化的大師兄,毫無作爲的六師兄了。
樓宇湘在爲老師守靈時,也曾經琢磨過這些,暗歎老師諾大的威名,死後卻沒有哪個弟子,能繼承他的遺志,成爲華夏高層的‘國師’。
同時,她也很對那位失蹤的八師兄而好奇:無非就是琢磨那個家夥現在跑哪兒了,是生還是死啊,你老師都翹了,就不知道冒出來哭幾嗓子嗎,哪怕是幹嚎不掉淚假惺惺的也行啊,順便讓本宮看看你是副什麽樣的德性。
樓宇湘對八師兄沒有好感,主要是因爲他‘占了’自己的名額。
潘龍語成名後,就曾經立下誓言,說這輩子最多隻收八個弟子。
如果這位八師兄沒有成爲八師兄,那麽樓宇湘就不會隻是潘龍語的挂名弟子,她就是老潘門的關門弟子,跟她的七個師兄一起,合稱爲八仙……
可能是頭七這天‘回家避禍’的老潘,聽到了樓九的心聲,這才讓她在後山果園中,看到了一個黑衣人正用大哥哥看小妹妹的眼神看着她。
他就是那個該死的八師兄!
事實證明,樓宇湘沒有猜錯,這個黑衣人正式潘龍語的關門弟子。
怪不得他用清澈到讓本宮汗顔的目光看着我呢,原來他就是八師兄啊。
樓宇湘再次認真的、肆無忌憚的審視八師兄時,原先對他的惡感早就煙消雲散,隻有好奇,還有一種讓她感覺莫名其妙的親近,緊張。
就像你大學三年即将畢業了,終于鼓起勇氣給約你暗戀許久的女神,去小樹林内給她看看,你剛買的象鼻子小内、褲質量咋樣,她猶豫很久終于答應了那樣。
八師兄,有着一副看上去很平凡的相貌,卻又天生擁有一種讓上到八十歲老太、下到十八歲小姑娘都怦然心動的獨特氣質,不做作,不張揚,就像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的開。
莫名其妙的,樓宇湘的臉兒紅了。
這是第一次,她在一個男人面前,出現在這種心跳、血液都加速的現象,是受某種緊張所影響。
爲掩飾自己的失态,低頭看着草地的樓宇湘,幹咳一聲:“咳,那個什麽,八、八師兄,敢問尊姓大名?”
問出這個話題後,樓宇湘就想狠狠抽自己一個嘴巴:賤人,你啥時候也這樣矯情了,還特麽的敢問尊姓大名,你不該一副淡淡然的樣子,高傲的昂着下巴,半眯着眼睛問他叫什麽名字嗎?
“談不上什麽尊姓大名,我姓方,叫--你就叫我八師兄好了。”
方八師兄無聲的笑了下,擡頭看向了山巅上的别墅(說是山巅,其實也就是海拔三百來米),溫和平淡的眼神中,浮上了明顯的哀傷之意。
他在緬懷仙逝的老師,更自慚沒能在老師臨終前趕回來,聆聽他最後的廢話,當前就算來了,也隻能躲在後山果園中,懷念老師生前可能蹲在某棵樹下拉了一泡屎的味道。
他不能露面,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
他隻想在這兒靜靜緬懷一下師傅生前的音容笑貌,然後就再次隐入紅塵,做他該做的那些事去。
“你姓方?”
癡癡盯着某棵花草心兒砰砰跳的樓宇湘,黛眉微微一皺時,想到了一個人:方圓。
曾幾何時,姓方的在樓宇湘印象中,就跟‘張王李趙遍地劉’五大性那樣,毫無特色,哪像樓姓這個姓氏啊,正所謂小樓一夜聽春雨,小樓昨夜又東風等等,一聽就帶有超凡脫俗的意境。
不過自從認識方圓後,樓宇湘早就習慣了的好運氣,好像就戛然而止了:就是姓方的裝神弄鬼差點把她吓死,害她給他吹那個箫,得塌下身子來主動勾引他。
什麽狗屁東西啊?
姓方的,個個都得死,死一萬次也不多!
所以此時當樓九妹聽八師兄姓方後,對他的好感就條件反射般的減少了很多。
方八師兄當然不知道自己這個姓氏,會讓樓九妹心生壯闊的波瀾,猶自昂首望着山巅方向,眼裏帶着濃濃的哀傷,就像遠在異國他鄉的遊子,驚聞九十九歲的老父含笑而逝後,不能及時回歸,隻能憑空遠悼。
看出方八師兄真情流露後,樓宇湘對他的好感,再次澎湃湧上,忽然升起一股子強烈的沖動,想走過去牽起他的手,柔聲勸他:逝者已矣,莫徒增悲傷,唯有我們生者好好活着,才是對老師那番教導深情的最好報答呀。
她剛擡起手,卻看到方八師兄目光一凝,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就看到大師兄、六師兄皂衣飄飄的從山上走了下來。
大師兄是老大嘛,當然得走在前面,像狗腿那樣跟在他後面的六師兄,雙手中捧着一個不大的長方形盒子,亦步亦趨的沒有一點高人子弟形象,怪不得到現在爲止,還特麽的在江湖上靠混弄無知村婦過日子呢。
原來,老師生前就算到方八師兄要在他死後來看望他了。
看到花道人手中捧着個盒子後,樓宇湘一下子就明白了,更加後悔在老潘活着時,怎麽就不好好跟他學那些糟粕之術,以後唬人時也有幾分把握不是?
“天明,你終于來了。”
龍師父大袖飄飄的走進果園,沉聲說道。
“大師兄,六師兄,我來、來晚了。”
方八師兄向前走出兩步,微微彎腰垂首,一副恭敬到家的樣子。
他做出這個動作後,顯得更加蒼老,甚至還透出一股子樓宇湘剛才沒看到的孤獨,就仿佛在這得之不易的華夏盛世中,他隻是一個邊緣人士,最多就是你蓦然回首時,看到他在燈火闌珊的陰影處,悄悄站立片刻,就一個人腳步蹒跚的離去了。
方八師兄本性的流露,讓樓宇湘那種莫名其妙想牽起他手安撫他的沖動,越加的強烈了,得需要用力咬住嘴唇,才能控制住。
她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隻知道這是一種她從沒有經曆過的感覺,緊張,害怕卻又帶着懵懂不知的甜蜜,更有喪失理智後才有的幻想:如果,他肯讓我牽着他的手,我願意做一個好女子。
“能來了,就好。”
龍大師走到方八師兄面前後,轉身從老六手中接過那個盒子,是雙手捧着的,舉在眉心位置,緩聲說:“天明,跪下吧。”
方八師兄沒有絲毫的猶豫,馬上就雙膝跪倒在地上,依舊低着頭,雙手拱拳,這就是典型的華夏傳統弟子禮了。
“這是老師在三年前,就交給我保管的,他老人家說等他仙逝後,你就會在頭七這天上午回來,讓我把這東西轉交給你--你果然來了。”
龍大師把那個盒子,緩緩放了下來。
方八師兄雙手接過盒子,高舉過頭頂,對着山巅方向連拜三次,以表示真摯的感謝。
這盒子裏是啥玩意?
看上去輕飄飄的,應該不是金銀财寶玉石之類的,更不會是現金支票--樓宇湘看着那個盒子,很想打開看看。
如果是在别處,樓九妹想看的東西,還沒誰敢拒絕的。
不過當前在老師老家,盒子又在三位不怎麽成器的師兄手裏,樓宇湘可沒這膽子搶過盒子打開看看,最多隻能用俏生生的雙眸,眨也不眨的看着,心中好像有毛毛蟲在抓撓,相當難受啊。
還不如被八百個棒小夥給按在地上那個啥上八百天呢。
幸虧方八師兄貌似讀懂了樓九妹的心,在用目光征詢過龍老大的同意後,慢慢打開了盒子。
盒子裏,當然不是金銀珠寶玉石,也不是支票,而是一隻鞋子。
一隻北洋時期之前的女人才穿的紅色繡花鞋,是左腳的,看樣子還是穿過的,不過大紅色的顔色卻很鮮豔,上面繡着奇怪的花兒。
樓宇湘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滿足了。
繼而騰起濃濃的失望:買嘎的,我還以爲啥了不起的好東西呢,原來是一隻破鞋,沒想到老師那麽大年紀了,也愛這個調調。這是誰穿過的鞋子啊,老潘的小情人?
不對呀,就算這是老潘小情人穿過的,那也不該讓大師兄如此鄭重其事的交給八師兄啊--從這隻鞋子顔色來看,鞋子的主人最少也得了六十歲了吧,老師不可能想用這隻鞋子來告訴八師兄,替他老人家照顧他的小情人,最好是把她當做自己小情人來呵護。
盯着盒子裏的那隻鞋子,樓宇湘是腦洞大開,在極短時間内就想到了這些。
不過她很清楚自己是在胡思亂想,有這種想法是對已經駕鶴西歸的老師大不敬,可問題是也不能怪她呀,誰家老師在死後,還委托大徒弟把一隻舊鞋子,鄭重其事的交給八弟子啊?
而且這鞋子上的繡花,也着實詭異了點,看上去就像活的,風一吹就搖曳起來。
确實很詭異哦,這隻繡花鞋--樓宇湘想到這兒時,心,忽然就毫無征兆的,猛地大跳了下,嘎聲脫口說道:“彼岸花,繡花鞋!”
正看着老八合上鞋子的龍大師,聽聞樓宇湘脫口說出這六個字後,花白眉毛下的那雙老眼攸地張開。
但接着就恢複了正常時,他身後的花道人,卻幽幽歎了口氣:“唉,小師妹,你委實不該認出這隻鞋子來的。難道說,這都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