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頭七,是華夏的喪殡習俗中,一個很重要的日子。
顧名思義,頭七就是逝者仙逝後的第七天,民間習俗以爲,死者魂魄會于這一天回家看看,家人應該在逝者魂魄回來時,給逝者魂魄先預備好一頓飯,然後必須回避,最好的方法就是睡覺,睡不着也應該要躲入被窩。
如果不回避,被逝者的魂魄看到,會被他他記住,就會影響他投胎再世爲人。
華夏的傳統文化還認爲,人在死後,魂魄會附于骨上,到第七日遇天煞地沖,因身體死亡,魂魄受激,故而離骨而行。
不過這時候,逝者的魂魄仍有意識,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死亡了,接下來要首次受天煞地沖之激,那種滋味是相當痛苦的,這才在這天尋求保護--所以民間才留下‘頭七返魂’的說法,亦有‘頭七後下葬’一說。
(邊疆的《西、藏度亡經》中,也有類似的明确記載)。
潘龍語生前既然是風水界的泰山北鬥,那麽他在仙逝後,他的家人當然得按照這些習俗,來爲他舉辦葬禮了。
因爲潘龍語的名氣太響、在華夏高層更有着很大的影響力,所以他的仙逝,肯定會引起很多人的關注,自然也包括他的葬禮。
不過礙于某些衆所周知的原因,潘龍語仙逝後回到老家的真正葬禮,自然不會有官員參加,而且今天又是他仙逝後‘回家避禍’的頭七,更沒外人參與了。
樓宇湘不是外人。
她是潘龍語的挂名弟子,盡管隻是個挂名的,但也是弟子了。
老師已經位列仙班了,當弟子的當然得親赴他老家送他最後一程:頭七過後,包括樓宇湘、香港大學風水系某老教授(潘龍語的大弟子)等人,才會離開。
爲了送老師最後一程,樓宇湘隻能暫時放下所有事,跟諸位師兄、家人(老潘的家人)一起,蝸居在他老家湘西某小山村上。
從來都是出則寶馬香車、入則豪華别墅慣了的樓宇湘,在這窮旮旯内呆上足足七天,這滋味還真是不好受,不能喝酒不能唱歌不能做美容--甚至,爲表示對老師仙逝的沉痛之情,連手機都不能玩。
每天早上醒來後,就得換上粗布衣服,盤膝坐在老潘靈前,閉目養神的日子,樓宇湘真是過夠了,人也消瘦了一圈,無精打采的好像八百年沒嘗過男人的滋味那樣。
她有八個師兄,排名第二的龍頭,還有排名三四五、七的幾個人,早就已經位列仙班去了,排名第八的八師兄,也失蹤十好幾年了,估計也是兇多吉少,骨頭也該被狗吃了。
目前,潘龍語的九大弟子中,隻剩下當教授的大師兄,最沒出息的六師兄(走江湖的),還有她這個排名第九的小師妹了。
當然了,老潘還是有數百個徒子徒孫的,像鐵遼就勉強算是他徒孫,不過那些人可沒資格,來爲老潘守靈,最多在明天下葬時,跪在路邊哭幾聲罷了。
可人家,這些天能喝酒唱歌玩娘們--啊,才不會像樓宇湘這般,得苦苦熬七天,搞得心力交瘁的,不知道在心裏大罵老潘‘死了還要害人’多少遍了。
關于老潘的死因,除了大師兄外,就包括他的家人在内的,也不是很清楚。
樓宇湘隻聽大師兄含糊不清的說,老師在歸天之前十幾分鍾時,曾經給某領導打過電話,說他大限已到,還預測會出現些許意外,但不用去追究,等到合适的日子到來,一切自然真相大白了。
潘龍語的遺骸被送回湘西老家時,是被紅布綢子包着的,很嚴實,除了大師兄瞻仰過他的遺容外,任何人都沒資格去看,這是個‘硬性規定’,他家人也不能破例。
樓宇湘能知道這些,自以爲還是多虧了長相甜美,又溫柔可人,搞得胡子一大把的大師兄對她産生非非之想--才對她單獨洩露了這些消息。
大師兄人稱龍師父,也不知道真的姓龍,還是跟龍頭那樣是個外号,總之‘龍’這個姓,本身就有幾分仙氣,頗受這些裝神弄鬼的家夥喜歡。
以後,等本宮厭倦了這十丈軟紅(十丈軟紅,泛指紅塵世間)時,是不是也該姓爲龍,被人尊稱一聲龍大仙姑?
就在樓宇湘胡思亂想到這兒時,口袋裏的手機嗡嗡的震動了起來。
她可不敢拿--大師兄曾經說過,在給老師守靈時,絕不能攜帶手機之類的玩意,甚至連未來的龍大仙姑特别鍾愛的白金耳墜都不能戴,以免驚吓到了随時會回家避禍的潘老師。
未來的龍大仙姑,對大師兄這些囑咐是嗤之以鼻的,要不然也不會把手機藏在身上了:去蹲馬桶時,沒事上上網,找找那些養眼的小鮮肉照片看看,也算是給當前枯燥的生活,平添一點色彩不是?
故意擡手捂了下肚子,樓宇湘黛眉微微皺起,裝作不勝‘憋尿’的樣子,緩緩站了起來,踩着腳下的麻布白鞋,衣袂飄飄的走出了靈堂。
外面的世界好明媚,空氣好新鮮,也不知道哪個混蛋早上吃韭菜包子了,搞得通風條件相當差到陰森森的靈堂内,一股子胡攏味。
靈堂往北三十米,就是洗手間,這邊的味道相比起那邊,雖說更糟糕了些,可卻沒有那種陰恻恻的感覺,結果導緻未來的龍大仙姑産生了一種錯覺:洗手間也是很可愛的。
很巧,這邊沒人,恰好可以順着羊腸小徑,步行下後山,好好呼吸享受下大自然,相信依着‘男女有别’的慣例,總是自以爲是的大師兄,是不會追問小師妹去上個廁所,也上那麽久,難道是掉進茅坑中了嗎?
鳥語花香的自然氛圍,讓樓宇湘感覺好了很多,拿出第二次嗡嗡震動的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才接通了電話:“夏總,找我有事嗎?”
“樓總,很抱歉,打攪您了。”
夏小韻每次跟樓總說話時的語氣,都是這樣客氣。
“沒事,我恰好很無聊呢,可算不上打攪。”
樓宇湘說着,回頭向後面看了眼,腳下一轉走向了左邊的果林。
整座小山,都是潘龍語家的,看來這老東西活着時,沒少騙人掙錢,山頭上是鄉村小别墅,後山就是他家的果園了,占地足足十餘畝,蘋果桃樹的一大片,青翠翠紅豔豔的煞是好看,端地是個偷懶的好所在。
夏小韻雖說不知道樓總怎麽會無聊(你整天算計别人,還無聊,簡直是開玩笑啊),這時候也沒心思卻又多想,很幹脆的說明了打電話的來意。
樓宇湘的眉頭,慢慢皺成了一個好看的小疙瘩,緩緩坐在果園深處某棵樹下的一塊石頭上,聽她說完後又沉默片刻,才說:“夏總,你懷疑那個叫林盼盼的孩子失蹤,與那個女魔頭有關?”
如果樓宇湘沒有探聽到,漠北北已經重新入世,如果她當初沒有與燕春來、郭易秦聯手,再與九幽夫人聯手收拾漠北北、水暗影、昆侖等人,夏小韻給她打這個電話來,她肯定會仰天哈哈大笑幾聲,笑聲嘎然而止後再冷冷的曰:此,關某屁事?
問題是她已經參與了那些破事,不能不心虛,且又擔心啊。
漠北北如果是一般恐怖分子,依着樓總的厲害,那自然是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對。
可漠北北是誰啊?
那可是個刀槍不入的大魔頭,别說是樓宇湘了,就連執掌着某強力部門的郭易秦,不也是對她相當忌憚?
未來的龍大仙姑,又有何德何能,敢無視不按常理出牌的漠北北?
樓宇湘這段時間内,之所以能安然處之,那不是說她已經找到了對付漠北北的法寶,隻因爲她早就算定:那魔頭在重新入世後,最先找麻煩的人,怎麽着也得是夏小韻才對。
夏小韻又是誰呀?
是跟方混蛋糾纏不清、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方混蛋是絕不會任由漠北北傷害夏小韻的,肯定會拉開架勢,跟她決一死戰。
那時候,樓宇湘這個‘陷害漠北北事件的外圍人士’,完全可以端坐在小馬紮上,悠然自得的喝着小酒看熱鬧,發現事情不對勁後,再逃之夭夭也不晚啊。
但林盼盼的忽然出事,卻讓樓宇湘嗅到了濃濃的危機。
夏小韻在電話中說的已經很清楚了,林盼盼跟方圓的關系不大,不過以前接受過漠北北的幫助,是比樓宇湘更算外圍的人士了。
她現在卻下落不明,夏小韻又猜測這是漠北北展開報複的開端,樓宇湘能不害怕嗎?
特麽的,那魔頭怎麽可以先從外到裏的幹活呢?
這樣一來,那本總豈不是比夏小韻更先一步靠近危險了?
依着樓宇湘的聰明,她實在是沒理由想不到這個道理,更能猜出夏小韻爲什麽要給她打這個電話示警:無非是想借用她的力量,來徹查林盼盼的失蹤之謎,一旦發現真跟漠北北有關,也是她先倒黴--就換成夏小韻端坐在旁邊,喝着個小酒的看熱鬧了。
樓宇湘還能斷定,夏小韻不但會給她打電話,還會再給燕春來,郭易秦通風報信,把他們三家當做盾牌頂在前面,來爲她争取寶貴的時間來找方混蛋商量對策。
沒有誰喜歡被利用,尤其是樓宇湘這樣的人物,尤其這個耍心眼的人,是被她視爲想怎麽踩踏就踩踏的夏小韻。
不過樓宇湘又不能說别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夏小韻給他們三家打電話,也算是‘好心’了。
“樓總,這隻是我的初步猜測,還無法确定。”
夏小韻在那邊實話實說。
“行,我知道了,我會做出安排的。”
樓宇湘皺眉盯着地上的青草,沉默片刻後才扣掉電話,接着小聲恨恨的罵道:“好你個夏小韻,現在真炸翅了,連我都敢算計--”
話剛說到這兒,樓宇湘全身的神經忽然猛地繃緊,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