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不知道他怎麽就不務正業了?
貌似現在他還很成功啊,手下有幫行或者不行的小弟,身邊美女如雲,從來都不會爲掙錢而犯愁,當下就算躺在現金砌成的床上睡覺也是可以的。
不過父母既然這樣數量他,他也沒打算反駁。
既然上輩子投胎時決定當人兒子,那麽就得有當人兒子的覺悟,父母說的再不對,也得嗯着哈的點頭答應着。
盡管父母的出現,是這樣的詭異,方圓暫時也沒打算拆穿他們,就冷眼旁觀看看他們究竟是什麽人,到底想玩兒什麽花樣。
他自己呢,也趁機‘享受’一下父母都健在的天倫之樂。
方圓并沒有意識到,當他用腳尖熟練的自門後挑出小馬紮那一刻開始,内心深處就已經把他們當做了父母--并不僅僅是他們太像了,也知道他小時候的那些習慣,而是他潛意識内的直覺。
他的父母,就該是這個樣子的。
方圓伸手,從方天明手裏拿過酒瓶子,笑道:“我來,哪有讓老子給兒子滿酒的?”
“我來吧,咱們是爺兒倆,誰滿酒都是一個樣。”
方天明微微笑着向回縮了下手,先給自己滿了大半杯,又給方圓倒酒:“你雖然年輕些,不過以後喝酒時還是要注意不要貪杯,都說是酒是穿腸藥,喝多了不但會傷身體,還能産生酒精依賴性,會影響你的神經。等你上了年紀後,你的手就會哆嗦,拿東西都拿不穩了。可别信電影裏那些大碗喝酒的大俠,那都是經過藝術加工的……”
方天明絮絮叨叨着說不讓方圓貪杯,卻把那個能盛三兩三的玻璃杯倒滿了。
方圓臉上帶着微笑,靜靜的聽着也不說話,偶爾點一下頭。
“我知道,你長大了,就跟所有年輕人那樣,都不耐煩聽老爸老媽叨叨,不過你能聽完我叨叨,我就很滿足了。來,咱們爺兒倆幹杯。”
方天明說着,舉起了酒杯。
“敬您,爸。”
方圓雙手舉杯,與方天明輕輕碰了下,昂首一口氣喝下了整整一杯酒。
這是一瓶高度烈酒,三兩多一口氣喝下去後,饒是方圓酒量很大,可也感覺肚子裏像是有火在燒那樣,略微有些蒼白的臉頰,立即浮上了一抹紅色,忍不住的擡手捂着嘴,輕聲咳嗽了起來。
在被俄羅斯當局列爲高度機密(以詭異事件爲主)的卡門小鎮,看到了自己老家,又見到了失蹤十五年的父母,任誰也會心生警惕,這是肯定的。
表面上跟‘父母’虛與委蛇,方圓是想從他們出色的表演中,品嘗一下失去的親情,爲此不惜毫不猶豫的喊‘方天明’爲爸,這都是很正常的。
自健康家庭成長起來的孩子,是永遠無法感受到殘缺家庭的孩子,思念父母的那份哀傷--方圓就不止一次的想,如果老天爺讓父母重新回到他身邊,哪怕僅僅是一天,讓他再享受到父母的親情,事後就打雷把他劈了,他也心甘情願。
現在,老天爺給了他這次機會,竟然在這兒遇到了方天明夫妻,還很可笑的讓他成家立業,成了個不務正業的混混青年。
如果方圓隻是局外人,聽别人說起這種事後,肯定會嗤之以鼻,問人家:你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幹嘛還要發自内心的喊人父母,又沒有絲毫戒備的喝下滿滿一杯酒?
就不怕,酒水中有毒嗎?
就算酒中有毒,我也認了--方圓擡手捂着嘴,低頭輕輕咳嗽着。
絕對是喝的太急了,白酒度數又烈,忍不住咳嗽時竟然有淚水淌下了下來,這讓他覺得很丢人,趕緊用手背擦了一把。
等咳嗽聲終于停止後,方圓才擡頭看向了方天明。
方天明沒有喝酒--酒中有毒,他隻是爲了騙方圓喝?
肯定有毒。
因爲方圓擡起頭來時,視線竟然有些模糊,有了輕微的暈眩,用力搖了下腦袋時,身子竟然也晃了下,左手趕緊扶住了桌子,右手一抖--
每當方圓有這個動作時,都會有一道寒芒閃過,昆侖陌刀随即出現在他手中,劃出一道光的匹練劈斬過去。
方天明沒有動,就舉着酒杯看着他,滿是風塵的臉上帶着關心之色,微微擰着的眉頭中,透着責怪。
他仿佛根本沒有感受到方圓瞬間,就散發出的強大殺意,隻是責怪他一口氣喝光了杯中酒,到底是年輕人啊,剛才還說不要貪杯呢,就是不聽。
盯着那張好像模糊了片刻,又清晰起來的臉龐,方圓右手五指又慢慢松開了,拿起了杯子強笑道:“咳,咳,是喝的有些急了些。”
“以後改改這個毛躁毛病,凡事都要三思而後行,以免做出後悔不疊的錯誤。”
方天明眉頭舒展開來,笑了下舉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口。
“嗯,記住了。”
方圓砸吧了下嘴巴,伸手捏起幾個油炸花生米,扔進了嘴裏。
油炸花生米很酥,帶着一股子淡淡的胡椒面味道。
品嘗到這胡椒的味道後,方圓心中又輕輕歎了口氣:唉,足足十五年了。
方天明兩口子沒有離奇失蹤以前,隻要他不出差在家小飲兩杯時,範穎穎肯定會給他炸一盤花生米,再灑上胡椒面。
方圓就會像現在這樣端坐在方天明對面,坐在小馬紮上,舉着盛着果汁的杯子,跟他老子幹杯,每喝一口都會裝作不勝酒力的樣子,嘶哈着說好辣,然後就抓起一大把的花生米,一股腦填進嘴裏大嚼。
母親做的菜,就跟母親的聲音那樣,基本都是别無分号的。
如果說忽然出現的範穎穎,在相貌、說話的聲音(她的身材,确實比方圓記憶中要好看了許多)等方面,都像的讓人挑不出毛病來,那麽她做的菜呢?
假冒範穎穎的女人,怎麽可能會在油炸花生米這種小事上,也做的跟範穎穎完全相同?
這個問題隻要兩個解釋:一,範穎穎真是範穎穎。
二,從十五年甚至更早之前,她就開始全力模仿範穎穎了,包括一些不被人注意的小習慣,比方在油炸花生米時,會灑上胡椒粉。
很明顯,就像方天明不是方天明那樣,範穎穎也不是範穎穎--她,隻是個早在十數年之前,就開始觀察範穎穎了。
“還喝嗎?”
等方圓慢慢咽下嚼碎了的花生米後,方天明問道。
“再、再喝點?”
方圓盡管還是有些暈眩的感覺,卻沒有在意。
“就半杯吧,半斤白酒正好。”
方天明這次說半杯,就給方圓倒了半杯:“再喝時慢點,也沒誰跟你搶。”
方圓笑了笑,沒說話。
範穎穎抄了兩個菜,一個油炸花生米,一個辣椒土豆絲。
在方圓的印象中,父親隻要喝酒,範穎穎就給他炒這兩個菜。
方圓要是湊過來時,範穎穎就會去多炒一個:炒雞蛋。
淺淺的抿了一口酒後,方圓放下杯子問道:“這次回來,啥時候再外出出差?”
“還說不定,看上面的意思。”
方天明說着,拿筷子夾起了一個紅紅的辣椒。
“哦,這次出差去哪兒了?”
方圓也夾了一個小辣椒,放在嘴裏慢慢嚼着。
辣椒很辣,不過炸的比花生米更酥,嚼起來很香。
“去了西北那邊的沙漠。”
方天明看似很随意的回答。
方圓嚼的動作停頓了下,又問:“是塔克拉瑪幹沙漠,還是羅布泊?”
在看到父母時,方圓就知道他們的忽然出現,可不僅僅隻給自己一個驚喜,肯定得說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方圓還能肯定,他們之所以敢‘光明正大’的來假扮他父母,肯定是有持無恐,不怕他會突然亮出刀子來,喊一聲‘老賊哪裏走’,就把他們給咔嚓了。
傻瓜也能看出,唐王老城區出現在這兒,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完的,畢竟這兒是俄羅斯邊陲小鎮,上世紀三十年代末曾經發生過特别詭異的事件,就算俄羅斯沒找到答案,不敢擅入此地,可肯定會對這兒進行遠程監視。
那麽,在這種情況下,唐王老城區(隻是東南角)是怎麽叫建成的呢?
在這兒建造老城區的目的何在?
就爲了讓從森林那邊走來的方圓,懷疑自己是穿越了?
肯定不是。
讓人懷疑自己是穿越了的方法有很多種,最簡潔省事的一種,無非是讓方圓中了那種藥性強大的迷、幻藥,隻需稍加引導,他的思維就會向那方面運轉了。
方圓敢用自己的腦袋作擔保,他現在并沒有被迷幻了:變成傀儡的人,是不可能有這麽多細膩想法的。
由此看來,那個複制唐王老城區的人,有着方圓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的理由。
方圓希望能找到他這樣做的答案,就得像方天明剛才所說的那樣,凡事要三思而後行。
方圓想到這兒時,忽然想到了一部電影:《卡門的世界》。
那部電影中,就是說一個叫卡門的年輕人,從小就在某小鎮上長大,像所有人那樣有着自己的喜怒哀樂--他卻不知道,從他出生那一天開始,他的人生就開始被直播了。
《卡門的世界》那部電影,後來主角推開了一扇門,成功脫離了别人的掌握。
這個地方叫卡門,地名跟電影中的男主同名,方圓所遇到的事,也跟那部電影中的故事情節有着異曲同工之妙,他甚至都懷疑現在有攝影機正對着他,向外直播他當前的一舉一動了。
電影裏的卡門,是努力掙脫那個别人給他設定好的世界。
方圓當前,卻希望能走進這個複制的世界,從忽然出現的父母嘴裏,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相信,方天明會跟他說一些實話,看在他很配合演戲的份上。
最成功的謊言,往往就是由九分實話,一分謊言組成的。
果然,方天明沉吟了下,才說:“羅布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