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舞兒隔着窗戶,問他。
方圓從陰影中走了出來,笑道:“剛來--看到你好像在發呆,就沒打攪你。”
“哦。”
林舞兒心中松了一口氣。
她還真怕方圓早就來了,聽到她跟沈玉如的那番對話。
那樣,會讓她覺得相當沒有臉--誰家的女孩兒,跟母親在談論自己的私人感情時,是全心全意的想跟那個男人當小三?
嗯,也隻能是小三了啦。
方圓已經有了個明媒正娶的水暗影,那娘們論身材相貌,風度氣質,還是身份地位以及過往的人生閱曆,可都不是林舞兒能比得了的。
打個簡單的比喻呢,就是如果把水暗影換成是林舞兒,樓宇湘就算膽子再大,胃口再好,或許仍能成功謀奪東海集團,卻絕不敢把水水姐往死裏逼。
那個嚣張到其實比葉明媚更狠的女人,可曾經親手拿砍刀砍掉十餘顆腦袋的。
如果不是方圓睡了葉明媚,讓燕春來異常憤怒,他也絕不敢派蜥蜴浩克兄弟去傷害她。
水暗影不再擔任國家任何要職,庇護她的龍頭也與世長辭了,但她本身就是個心狠手辣的存在--說是瘋狗一條也不爲過。
有誰,會爲了區區金錢利益,就去招惹一條瘋狗的?
那麽優秀的女人,不管是林舞兒,還是沈玉如,實在沒信心,也不敢揮舞着鋤頭去挖她的牆角,隻能‘退而求其次’,希望能當個小三就心滿意足了。
跟自己母親商量來商量去的,卻是想方設法的給自己兄弟去當小三--這種事要是被方圓聽到了,林舞兒覺得她可以去跳河了。
所以聽方圓剛來一會兒,說話的語氣又很正常後,林舞兒才本能的松了口氣。
卻又有一股子失望,從内心最深處騰起:如果他能聽到多好啊?
林舞兒覺得,方圓要是能聽到她跟沈玉如剛才那番談話,就算不答應把兄弟當小三,而是滿臉義正詞嚴的訓斥她一頓,說些諸如‘你這是在踐踏我們之間純潔的兄弟感情’的屁話,再甩袖滾蛋--也是好的。
正所謂話不說不透,挨草跑不出高粱地,反正早晚都是那麽一回事,早翻臉早解脫不是?
“你的手咋了?”
方圓走到窗前,左肘靠在了窗台上,看着林舞兒的右手問道:“咋這樣不小心呢。”
“沒啥。”
受他影響,林舞兒說了句老土的話,把右手藏在了背後,轉移了話題:“你去過蘇省了?”
“昂,這不是剛回來嗎?”
方圓吸了下鼻子,看向套間那邊:“他們都休息了?”
倆人交談的這些,都是廢話。
不過有時候廢話,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比方調整心态啊,化解尴尬啊等等。
沒有誰認真對待廢話,就像林舞兒點了點頭就說:“去河邊坐坐吧。”
今晚沒有星星。
不是天氣不好,是空氣質量相當差勁,看遠處那些高樓的輪廓燈,都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河面也漂浮着一層淡青色的水霧,好像你不小心咳嗽一聲,就會有個水怪從水下忽然蹦出來,嚷叫着何人膽敢驚擾它在配對。
“這是當初樓宇湘謀奪東海集團時,逼着你簽訂的股權轉讓合同書。”
方圓把一個信封遞給了林舞兒,說:“她說了,你現在就是東海集團的大老闆,她此前所投的那些項目、資金啥的,都當做利息給你了。隻是,你得開個員工大會,給點面子讓帝皇集團那些人風光的滾蛋。不用公證處,也不用去找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律師,她說這些都是你的了,那麽就都是你的了。”
林舞兒用力咬着嘴唇,手有些顫抖的接過了那個信封,卻遲遲的沒有打開,隻是身子輕輕發抖。
方圓不需要問她現在是啥感受,也知道她是啥感受,就輕聲問:“這會兒,是不是想捂着臉的大哭一場,用淚水把心底那些恐懼啊,屈辱啊啥的都沖刷出來?”
林舞兒低着頭,沒說話。
“想哭就哭呗,反正高興了就哭也沒啥丢人的。”
方圓又勸道:“就跟把苦難憋在心裏會有損身體健康那樣,高興時不發洩發洩,也同樣會留下後遺症的。”
“借你肩膀用用?”
林舞兒說話了。
“最多十分鍾。”
方圓想了想,才說:“還得注意,不能把鼻涕留在我身上,回來時剛買的新衣服呢。”
林舞兒擡手,用力在他肩膀上砸了一拳,接着就伏在他的懷裏,雙肩劇烈抽、動了起來。
沒有哭聲,隻有滾燙的淚水,很快就滲透了方圓的衣服,粘在他的心口皮膚上--刀子都割不傷的皮膚,是那樣的疼。
無聲的哽咽,才是最讓人心疼的。
方圓擡頭看着遠處不斷忽閃的大樓輪廓燈,右手在女孩子很是單薄的背上,輕輕拍打着,嘴巴動了好幾下,都沒說出一個字來。
幾分鍾後,他終于說:“十分鍾的時間到了。你把我衣服也弄髒了,得賠我。不過我覺得這對你來說是小意思啦,畢竟是大老闆了嘛。”
“再、再哭幾分鍾。你真刻薄呢,不知道有‘批發’這個詞?”
林舞兒接連用力抽了幾下鼻子,又在他衣服上狠狠蹭了幾下。
“哎,對了,你說我能不能向外批發我的肩膀供美女去靠?”
方圓低頭問:“我覺得,這生意肯定很有前途。”
“行呀,隻要你開這樣的公司,我第一個申請最高級的會員。”
林舞兒慢慢地擡起頭,梨花帶雨般的笑着問道:“不知道你會收我多少的年費?”
方圓想了想,才認真的說:“咱們是兄弟,就給你打八折吧。”
林舞兒的眸光,攸地黯淡了下來。
她知道了,方圓聽到了她跟沈玉如的談話。
方圓不敢跟她的對視,笑着看向了河面:“那個啥,要是不滿意的話,打七折也行。反正就是不能白送,就是--”
“就是兄弟也不行,對不對?”
林舞兒打斷了他的話。
“賬目清,好弟兄的。嘿,嘿嘿,我就是這麽一現實的人。”
方圓讪笑幾聲時,林舞兒猛地擡起右手。
她實在無法忍受,再跟他做兄弟了。
她也看出,方圓在極力躲避正面面對他們間的那種感情。
正如她向沈玉如所說的那樣,無論她爲他做過什麽,受過多大的傷害,她都無怨無悔,因爲他們是--兄弟。
兄弟,這個詞在以往所代表的含義,是那樣的讓女兒身的林舞兒向往,隻要一提起來,就會想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等豪邁事兒。
現在她卻無比痛恨這個詞,導緻她蓦地喪失理智,猛地擡手要狠狠抽這個兄弟一耳光。
就算林舞兒的抽耳光的速度再快十倍,方圓閉着眼也能躲過去。
他沒有躲--如果,挨抽能抵消他對兄弟那種複雜的歉意,他不介意被林舞兒抽到天亮。
林舞兒的巴掌落在了方圓臉上,卻很輕。
輕的,就向今晚徐徐刮來的春風。
春風吹拂在臉上,就像情人的手。
這是誰說過的一句話?
夏小韻已經忘記了。
隻記得上學時,在古龍大俠的武俠小說中,常看到這句話,就立即心神激蕩,想象情人那手好像春風般輕撫自己臉頰的心悸感。
如果情人真是春風,那該多好?
勞拉把車子聽在順河街的卡西亞西餐廳時,夏小韻還癡癡的望着窗外,想這些。
春風如果是情人,最起碼能在它剛一出現時,就能讓夏小韻感覺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方圓爲了林舞兒在暗中躲了很久,都沒跟她說一聲。
方圓不會忘記這個世界上,還有個跟他關系很糾結的夏小韻。
他在死而複活後,沒有在第一時間出現在她面前--不管是任何原因,夏小韻都無法原諒他。
隻是,她又憑什麽不原諒他,人家又憑什麽非要讓她原諒呢?
難道憑她跟樓宇湘一起,是算計林舞兒,還是憑她把韓斌、秦大川等人踢出快遞公司?
甚至--如果方圓要是知道的話,還是憑她在拿到那隻繡花鞋後,就無視跟九幽王暫時聯手的昆侖生死?
夏小韻想來想去,都想不出方圓必須讓她原諒的理由。
他們之間的關系,也僅僅局限于大家肩膀下都有一朵讨厭的彼岸花罷了。
他是他。
我是我。
他有他的世界,我有我的選擇。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必須得保護誰,更沒有誰必須得要求别人來照顧自己。
“夏總,到了。”
勞拉低低的聲音,打斷了春風給夏小韻帶來的感悟。
眨巴了下眼,夏小韻看向了卡西亞西餐廳門口,就看到身穿銀灰色西裝,紮着藍色領帶,左手還拿着一朵花,面帶微笑站在餐廳門口的紳士風度,吸引了很多女孩子的目光。
“勞拉,你有沒有發現,張副總其實很有魅力?”
夏小韻笑了下,忽然問要開門下車的勞拉。
勞拉愣了下,脫口問道:“夏總,你不會是想跟他,跟他合作吧?”
夏小韻若有所思的說:“他很有能力。”
“可他心術不正。”
“心術不正的人,往往都是能力出衆的人。而且我覺得,這樣的人其實更好控制,隻要給他足夠的好處,他就能做出讓你吃驚的成績。”
“他是貪得無厭的。”
勞拉趕緊提醒。
“呵呵,你說現在什麽東西,才是我的?包括我這具皮囊。”
夏小韻輕笑一聲,推門下了車。
勞拉沒下去。
她不想看到夏總跟張良華在一起,更不想看到兩個人笑面相對卻暗中動刀子的虛僞。
勞拉隻是不明白,夏總就算被方圓‘抛棄、甚至被仇視了’,非得找個盟友的話,幹嘛要找張良華呢?
那隻是别人控制下的一條狗而已,而且還是以撕咬神通快遞爲己任的。
上帝給了勞拉健壯的身子,自然不能再給她一顆七竅玲珑的心了。
所以她不明白夏小韻要做什麽,更沒看懂張良華,不僅僅是一條被人控制的走狗。
夏總希望能爲己所用的人,是個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