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人死人,好像也都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最起碼,樓宇湘就知道自己是被一個老猴子,給糟蹋後殺死的,秦大川,是在逃亡過程中,被警方一槍打穿了腦袋。
她還知道,林林,彪子他們,可能是被某個惡魔給吊死的。
不管是大家怎麽死的,那麽死人都該來到陰間,再相聚才對,所以樓宇湘有些不解,爲什麽到現在爲止,她隻看到了該憎恨她的秦大川,卻沒有看到林林等人。
“你不知道嗎?”
秦大川眨巴了下眼睛,把粘着鮮血的手指頭,在嘴裏很惡心的攪和了下,才說:“人在死了後,在還沒有走上黃泉路時,能看到的死人,隻能是她生前的仇人。”
陰間的統治者閻王爺,本着人死債消的宗旨,會特意安排某些人在死後相見,讓他們化幹戈爲玉帛,得到受害者的原諒後,才能去酆都城,争取投胎轉世的機會。
至于對死人生前很好的那些人,在死後就沒必要再相見了。
人跟人之間,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愛--就像懶漢娶了個大美女做老婆,那不是他命多好,隻是閻王爺安排大美女這輩子來還賬罷了。
那些對樓宇湘好的人,在她活着時是在還賬。
等她死了後,所欠的債,就一筆勾銷,實在沒必要在死後找她叙舊,早就快快樂樂的去投胎了。
“說不定啊,這會兒林林他們當前正在望鄉台上,回首眺望他們的家鄉呢。”
秦大川簡單解釋了一遍,又說:“當然了,也許你還會再見到他們,我不敢确定--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如果沒有的話,我也該走了,我已經原諒了你活着時對我犯下的罪惡,閻王爺答應讓我下輩子做個好人。”
“那、那我呢,我會做什麽?”
樓宇湘忽然緊張了起來。
“估計你會去當個站街女。”
秦大川想了想,才說。
“爲什麽?”
樓宇湘咽喉咕噔一聲響:“你、你怎麽知道我去當那樣的人?”
“你現在路上走了多久了?”
秦大川反問道。
樓宇湘回頭,看了眼身後無盡的長街,茫然回答:“得有好幾天了吧?”
“三天了。”
秦大川擡手,打了個響指說:“這三天内,我一直跟在你身後,想跟你說,我已經原諒了你--”
“那你爲什麽不說?”
樓宇湘打斷了他的話。
秦大川苦笑:“我挨不上号--樓宇湘,你知道在這三天中,有多少被你害死的人,争着搶着的罵你,拿口水吐你,詛咒你嗎?”
“我、我不知道。”
樓宇湘更加茫然:“除了你之外,我一個人也沒看到。”
“你沒看到,那是因爲你當時好像個活着的夢遊者。”
秦大川提醒道:“不信,你現在低頭看看你的衣襟上,是不是有很多口水?”
樓宇湘低頭--接着幹嘔出聲,擡手捂住嘴的蹲在了地上。
她衣襟上太多口水,有些口水都幹了,隻留下了唾液蒸發後的鹽分晶體。
“别惡心了,都成鬼了,還是被一個老猴子給糟蹋死的鬼,有什麽好惡心的?”
秦大川不屑的笑了笑,才說:“我知道你下輩子要去當站街女,那是因爲看到三個男人,手牽手的圍着你,獰笑着跳着腳的詛咒你,說下輩子會去給你捧場。”
秦大川說着,好心的把從地上攙扶了起來,柔聲說:“其中一個,好像在從很高的地方摔下來摔死的,都變成肉餅了。另外兩個,一個是大肚子的淹死鬼,一個卻是腦袋被車輪碾壓碎的無頭鬼。”
那三個可憐的鬼,就是樓宇湘生前的三任丈夫,都是死在她手裏的。
三個可憐鬼死了那麽久都沒去投胎轉世,就是在等樓宇湘,親口跟她說,閻王爺看在他們似的悲慘的份上,已經答應了他們的請求,準許樓宇湘再投胎轉世後,去做一個站街女。
到時候,他們會去捧場。
“我覺得,那三個可憐鬼一點風度也沒有,不像是我,大人大量的。”
秦大川說完這些後,松開了樓宇湘:“好了,我的心事已了,也該走了。”
“别、别走!”
樓宇湘一把揪住了秦大川的衣袖,全身發抖:“别扔下我一個人走。”
“要我陪你?”
“你剛才就說,你已經原諒了我。”
“可你還得回家看看你家人,我要是陪你的話,會耽誤我投胎轉世的。”
“除了你,我不知道還有誰,能原諒我活着時犯下的錯。”
樓宇湘緊緊抓着秦大川的衣袖,低聲哀求:“别,别走,我怕再遇到對我不好的人。”
秦大川看着她過了片刻,才歎了口氣:“唉,三個晝夜的黑夜快過去了,三個晝夜的白天就要來到,我們要想步行去你老家,還不知道得走多久呢。一個不小心,魂魄就能徹底消散。”
跟故老相傳的不一樣,陰間的世界,是跟陽間同步建設的。
人口的增長、減損也是跟陽間成正比的。
唯一不同的是,陽間的一晝夜是十二個時辰,而陰間的一晝夜,卻是七十二個時辰,所以秦大川才說三晝夜的黑夜已經過去,接下來就是三晝夜時間的白天了。
人死後,隻要沒能及時走進酆都城内,就會看到太陽,一個不小心,魂魄立即散去,永遠的消失不見了。
樓宇湘聽完後,緊張的問道:“那怎麽辦?”
秦大川又擦了擦腦門上的血洞,皺眉問:“你必須得回家嗎?”
樓宇湘用力點頭:“必須--有很多事,我得告訴爺爺,更得跟他說一聲對不起。”
“唉,好吧.”
秦大川再次歎了口氣,才說:“希望,我們能碰到鬼車吧。”
“什麽鬼車?”
樓宇湘問。
“就是死人開的車,能穿梭在陰陽兩世,接死人專用的。”
秦大川解釋道:“他們隸屬牛頭馬面的管轄--你是不知道啊,現在陰間也現代化了。”
“鬼車,在哪兒?”
樓宇湘四下裏看去時,就看到一輛車緩緩從南方行駛了過來,趕緊問道:“那、那就是鬼車?”
“你的運氣真好。”
秦大川說着,快步走到十字路口中間,張開了雙臂:“不過,你得給開車的小鬼一些好處,他才能載你的。要不然,你就趁着你還保持着你活人時的美麗軀體,陪他睡一覺才行。”
“我、我不陪他的,我有東西--這個,是白金的!”
樓宇湘慌忙摘下了脖子裏的十字架。
秦大川立即冷叱道:“你真傻了,才會拿西方的鬼東西,來賄賂東方的小鬼。哼,這是對他們信仰的亵渎。丢掉,快丢掉!要是被他看到,鐵鐵一車撞死你,讓你滾去西方抱死老外的大腿。”
就像被烙鐵給燙了一下那樣,樓宇湘趕緊把十字架遠遠丢在了路邊,
“快點,車快過來了,你要是拿不出讓鬼車司機動心的好東西,就隻能陪他睡覺了!”
看樓宇湘還在那兒猶豫,秦大川厲聲低喝。
樓宇湘咬了咬牙,再次從脖子裏拿下了一個東西。
這是一塊墨綠色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一隻精美的鳳凰,栩栩如生。
尤其是兩隻眼睛,卻是天然的紅玉一點,就算用鼻子去看,也知道是個相當貴重的東西。
這是樓宇湘母親臨去世前留給她的。
玉佩也不僅僅隻是一塊玉佩,還有另外一層含義:女兒喜歡上一個男人後,會親手把這個玉佩,戴在那個男人的脖子上。
樓宇湘先後給三個男人戴過,又先後三次拿了回來。
這次,她再次獻了出來,卻是拿來賄賂鬼車司機。
“這還真是個好東西!”
秦大川一把,就從樓宇湘手裏奪過了玉佩,實在無法掩飾眼裏的貪婪之色。
樓宇湘很想搶回來,可幾次伸手,都沒敢。
車子慢慢停在了十字路口中間,秦大川雙手舉着玉佩,滿臉谄笑的走到了車窗前:“這個給你,搭個便車。”
“去哪兒?”
一隻手從車窗内伸了出來,拿走玉佩看了幾眼後,一顆光光的腦袋才伸了出來,打量着樓宇湘。
光腦袋的咽喉上,刺着一根黑色的筷子,從脖子後面探了出來。
倒是沒有鮮血淌出來,隻是臉色慘白的吓人。
“他、他也是個外國人呢。”
樓宇湘被光頭佬給看的心裏發毛,趕緊躲在了秦大川背後,小聲說道:“給他那個十字架,就可以的。”
秦大川還沒說話了,死老外就把玉佩扔了出來。
“别亂說話!”
秦大川趕緊接住玉佩,回頭厲聲訓了樓宇湘一句,才谄笑着又把玉佩獻了上去:“老哥,她就是個沒腦子的蠢女人,不知道您死前,就已經加入華夏國籍,成爲一個地道華夏人了。請原諒,嘿嘿,原諒則個。”
在秦大川的一再哀求下,光頭死老外才不情不願的拿回玉佩,那雙好像蒙了一層膜的眼,盯着樓宇湘獰笑了下,說:“這娘們個子雖然矮了些,不過很有味道。我還真不想要你東西--”
秦大川連忙說:“老哥,該要,該要。其實您不知道,這娘們是被人糟蹋死的,身子髒的很……”
“那趕緊滾上來吧。”
聽秦大川這樣說後,死老外臉上立馬浮上惡心的樣子,擺手示意他們上車:“去哪兒?”
“劍鋒山。”
秦大川很紳士的替樓宇湘打開後車門,自己坐在了副駕駛上。
“哦,還不是太遠。”
死老外回頭看了眼樓宇湘,皺眉說:“往一邊坐坐,等會兒還有個死人要上車的。還有啊,小心腳下,别踩了那些舌頭,那可是剛從拔舌地獄中拿來的,味道好着呢。”
樓宇湘低頭看去,全身的汗毛,刷地豎了起來。
她這才看到,腳下有一個長方形的盒子,裏面放了至少一百個舌頭。
有的,好像還在淌血。
秦大川倒是見怪不怪了,陪着笑臉的搭讪:“老哥,誰還要上車啊?”
死老外踩了下油門,随口回答:“一個叫方圓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