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當前身處西餐廳内,林林絕對會拍案而起,才不會把聲音壓得這樣低。
從樓宇湘正式召見張良華的那個晚上,林林就看他特别不順眼。
至于爲什麽不順眼,林林自己也說不出來,最多也就是覺得這個很有儒雅君子氣質的男人,就是一條等待時機蓄勢待發的毒蛇。
沒誰喜歡一條毒蛇的,所以在跟張良華單獨相處時,林林從來都不會給他好臉色看,更不在意以極其狂傲的語氣,來諷刺甚至直接訓斥他。
就像現在,當張良華一再‘點明’他是樓宇湘的合作夥伴後,林林立即就毫不客氣的,對他展開了是個男人就無法忍受的羞辱。
張良華是男人,面對林林赤果果的羞辱,沒有絲毫生氣的意思。
有些反常,跟他在神通快遞員工面前‘狗仗人勢’的淺薄樣子截然不同。
淡淡的笑了下,張良華輕聲說:“林秘書,我覺得你該想想,依着樓總在商場的超然身份,她有必要派你這個貼身秘書,親自跑來唐王找我這個小人物嗎?”
“這裏面,有國際物流上個季度所有的業務,每一筆都很清楚,還請林秘書把它交給樓總。”
張良華說着,拉開椅子站了起來,從西裝口袋裏拿出個優盤,放在了桌子上:“對不起,林秘書,今晚我還約了别人,就不奉陪了,再見。”
“等等!”
林林低聲喊住了他。
張良華微笑着看着她:“林秘書,你還有事?”
林林輕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恢複了正常,淡淡的說:“我想知道,你除了跟樓總--合作外,還跟誰來往?”
“林秘書,你爲什麽要這樣說。”
張良華的臉上,露出了恰到好處的驚訝:“這是樓總的意思嗎?”
林林沒有理睬他的問話,依舊淡淡的說:“張副總,我不想說什麽明人不做暗事,我就覺得你應該很清楚,當初要不是我們幫你把韓斌轟出神通快遞,你現在也不會成爲夏楚辭倚重的左右是手。充其量,也就隻能管轄女子會所那一塊。”
“這是事實,我心裏很有數。”
張良華臉上的驚訝消失,又恢複了讓林林看上去無比别扭的儒雅。
“那你心裏更應該有數,不該把我們當傻瓜的。”
林林的聲音稍稍提高:“你以爲,我們看不出你除了跟我們合作外,還跟别的勢利暗中來往?”
“林秘書,你終于承認我跟樓總是合作關系了。”
張良華笑眯眯的說:“所以我希望你能搞清楚,我們也僅僅是合作關系罷了。我既然不是帝皇集團的員工,那麽我就有跟别人合作的權利。當然了,前提是不會損壞我們雙方的利益。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你跟誰合作?”
林林馬上追問。
“林秘書,我不想重複太多遍,我們之間僅僅是合作的關系。”
張良華笑了笑,又拿出幾張鈔票放在桌子上,轉身揚長而去。
目送張良華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後,林林才端起了果汁,秀眉微微皺起的咬住了吸管。
她終于發現,此前她都一直小看了張良華。
張良華說的沒錯,他現在跟樓宇湘的關系,說好聽了就是合作關系,說難聽點就是相互利用,合夥想謀奪夏楚辭的國際物流。
林林還知道,樓宇湘剛接觸夏楚辭時,是真沒把神通快遞看在眼裏的,哪怕後來看出小夏是個人物,雙方才合作創建第一所女子會所後。
不過到了後來,由韓斌主持的國際物流方面,引起了樓宇湘極大的興趣。
誠然,國際物流所創造的利潤,還沒有被樓總放在眼裏。
但是她對國際物流的業務模式很欣賞:哦,原來做物流可以這樣做啊?
樓宇湘就覺得,如果換她來經營國際物流的話,投入大量資金後所産生的效益,絕對是很吸引人的。
不過樓宇湘更清楚,任何新創的行業,都得有個不斷探索的磨合期。
很湊巧,她沒心思去探索什麽,隻喜歡耍手段奪取别人的勝利果實--于是,樓總就暗中再次駕臨唐王,召見了張良華。
雙方經過一番細緻的詳談後,就變成了合作夥伴的關系。
樓宇湘很注重這件事,每個季度都會派絕對心腹林林,親自趕來唐王,跟張良華暗中協商國際物流業務的下一步走向。
同時,這個在商場有着相當天賦的小女人,也從每季度的詳細報告中,敏銳的察覺出除了她之外,張良華竟然還有别的合夥人。
要不然,國際物流方面所創造的利潤,也不會這樣大。
樓宇湘很生氣,很想知道是誰這麽大的膽子,敢跟她争奪即将到嘴的蛋糕啊,難道不知道她有幾分小潔癖?
可張良華的反應卻是柔中帶剛,幾次拿合作關系來說事,讓林林無言以對。
盯着門口琢磨了很久後,林林才放下杯子拿出了手機,撥通了樓宇湘電話,低聲向她彙報了剛才跟張良華的每一句對話。
林林是個稱職的秘書,在跟樓總詳細彙報這些事事,完全是站在客觀的角度上來說的,不帶有自己一點點的情緒。
這樣,就不會幹擾樓宇湘她自己的判斷了。
“呵呵,既然有人主動幫我打工,這份好意我隻能笑納了。嗯,那邊的事先放放吧,明珠這邊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等搞定了這邊,我再讓張副總明白他到底有沒有資格,成爲我樓宇湘的合作者。”
聽完林林的彙報後,樓宇湘在那邊稍稍沉默了片刻,才呵呵輕笑着扣掉了電話。
樓總很輕松,林林卻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很清楚樓總實力的張良華,究竟抱住了多粗的大腿,才能敢跟樓總分庭抗禮?
張良華當然不會告訴林林,他當前所抱着的最粗的大腿,會是郭易行。
來自京華郭家的郭易行。
現在張良華已經知道了,早在兩年之前,郭家一條叫丁白康的走狗,就把夏楚辭全家逼上了絕路:父親夏天問攜款潛逃,母親陳婉約精神失常至今下落不明,夏總本人更是生不如死。
至于夏楚辭是怎麽闖過那一關的,張良華沒興趣。
他是個隻注重眼前利益的人,懂得選擇跟誰合作,更清楚自己的最終目的是什麽--夏楚辭,隻是張良華飛黃騰達的一塊跳闆而已。
你會在踏上跳闆,仰望新的高度時,去考慮腳下跳闆在被制成之前,生長在哪片森林中,又是經過多少年的茁壯成長才長大成材的嗎?
想到自己的跳闆,竟然差點被郭家的一條走狗踩踏斷後,張良華就對郭家二少爺的好感少了很多。
但也僅僅是少了很多而已,他是絕不會在臉上流露出來的,看着郭易行的目光中,依舊帶有無比誠懇的真誠:“郭二少,讓您久等了。”
“沒事,反正我也沒别的事情。”
郭易行懶洋洋的樣子,盡顯他世家子弟獨特的風采。
隻是他不知道,張良華才沒有把他放在眼裏:如果不是他背後郭家這塊金字招牌,張良華更不會冒着得罪樓宇湘的危險,玩腳踩兩隻船的遊戲。
竟然看不起京華郭家的二少爺--每次面對郭易行時騰起這個想法後,張良華就忍不住的驕傲,想放聲高歌。
曾幾何時,他還隻是個爲找一份好工作努力奔波的打工仔。
但短短一年多的時間,經過他自己的不懈努力,現在他竟然能跟樓宇湘、郭易行這種大人物平起平坐了。
将相本無種也!
現在張良華切身感受到了,這句話總所包含的雄心壯志。
“今晚,張副總去朋克西餐廳,跟朋友吃飯了?”
就在張良華對端茶過來的服務生點頭道謝時,郭易行說話了。
“嗯,帝皇集團樓總的秘書,每個季度都要湊一起吃個飯的,隻是沒想到今晚會湊巧趕到一塊了。”
張良華沒因爲郭易行派人暗中監視他而生氣,相反還趁機擡出樓宇湘的招牌,來反擊這纨绔公子的狂妄。
他很清楚:京華郭家雖然厲害,可相比起樓宇湘來說,還是差了一個檔次。
隻是郭易行的反應,有些出乎張良華的意料:“呵呵,依着樓宇湘的聰明,她還察覺出你還跟别人合作了吧?”
“是的,郭少你說的不錯。”
張良華點了點頭時,心思電轉:他有什麽底氣,敢直呼樓宇湘的名字?
郭易行點上一顆雪茄:“那你是怎麽回答的?”
張良華笑了笑,輕聲說:“我對林秘書說,我跟樓總隻是合作夥伴的關系。”
郭易行滿意的笑了笑,舉起茶杯:“你說的不錯,合作而已--如果真到了翻臉的那一步,你也不用擔心,萬事有我。”
萬事有他?
郭家真不怕樓宇湘了?
奇怪--這個疑問,一直到郭易行告辭郭易行,走出茶館上車啓動後,心裏還這樣想着。
張良華怕樓宇湘嗎?
當然怕。
他早就仔細研究過人參果的個人資料了,很清楚那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
不過張良華覺得,他出色的智慧,足夠他在樓宇湘面前保護自己。
要不然,他也不敢在郭易行主動上門亮明身份談合作時,稍稍考慮後就答應了下來。
張良華覺得,他完全可以利用郭家來對抗樓宇湘,并在兩股勢力中間,找到适合他生存并謀取更大利益的平衡點。
到目前爲止,一切都是按照他所想象的那樣發展,很順利。
可今晚郭易行那句霸氣測漏的‘萬事有我’,卻讓張良華猛地醒悟了:郭家,從來都沒忌憚過樓宇湘,要不然也不會橫插一腳了。
那麽,據說在京華隻數二流家族的郭家,究竟有什麽底氣,敢跟樓宇湘叫闆?
帶着這個疑問,張良華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随着房門被打開,客廳内沙發邊的聲控台燈亮了。
張良華走進來正要随手關門,卻看到有個人,就站在窗前背對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