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因爲他是特級廚師,再加上又有些許背景(大舅子就是對面派出所的副所長),所以被人尊稱爲大師。
另一個自然是印在身份證上的官方版,叫李大頭。
不過除了大師老爹之外,就連老闆娘也不敢叫他這個名字。
話說李大頭這名字有些拿不出手,多少帶有一點遊戲風塵的意思,别人叫起來很順嘴,他聽起來卻不順耳。
從三年前李大頭拎着十萬現金,去醫院給某個被打折腿的人賠禮道歉後,就沒誰在飯店内喊這個名字了。
就是德高望重的領導來了,也隻會親切的稱呼他小李。
可現在,卻有個操着外地口音的家夥,不但在飯店内說出了李大頭的名字,更牛皮轟轟的說啥讓大師出來見他。
靠,這小年輕帶了個光頭老外,就以爲自己是個人物了啊。
聽方圓這樣說後,服務生吓了一跳。
還沒有等他說啥呢,老闆娘就已經從吧台後面扭着小蠻腰,咔咔的走了過來,連連冷笑:“嚯嚯,是誰的嘴這麽欠抽啊?”
老闆娘生氣了。
看到老闆娘生氣了後,正在大堂内忙活的其他幾個服務生,也都立馬放下手裏的工作,挽起袖子湊了過來。
“喲,這是要打架的節奏啊。”
格林德笑了。
他還真沒想到,就在這小縣城,因爲圓哥說了個李大頭,就招惹想動手了,立即獰笑晃了幾下脖子,響起了幾聲卡巴卡吧的爆豆聲。
面對‘大兵壓境’,方圓卻無動于衷,隻是看着左手掐腰走過來的老闆娘,再次淡淡的說道:“李大頭呢,讓他出來見我。”
“給我揍他!”
老闆娘的回答,更簡潔明快。
看來大師平時對幾個服務生相當不錯,要不然也不會随着老闆娘的小手一揮,立即就低吼着齊刷刷撲了過來。
最先撲過來的服務生,被格林德一腳跺了出去,狠狠砸在不遠處的一張桌子上,發出咣的一聲大響,接着就是疼死了的慘叫。
“特麽的,還真是無法無天了!”
外地老的率先動手,徹底惹怒了老闆娘,連聲尖叫着讓手下撲上去,更回頭沖着廚房那邊高喊掌櫃的趕緊出來,别忘了多拿幾把菜刀。
格林德今天吃土豆吃出了一肚子的火氣,正無處發洩,現在盼着打一場架來活動活動呢,機會就來了,擡手就把桌子掀了出去。
飯店這方人多勢衆,但格林德能夠被花小妖當做心腹那麽多年,當然是身手不凡的,坐一個右鈎拳,右一記霹靂腿的,把幾個服務生揍的是滿地找牙。
當然了,他也從圓哥召喚李大頭出來的語氣中看出了什麽,下手也有分寸,表面看上去下手挺狠,其實不會給人造成大的傷害。
片刻工夫,私房菜大堂内就盤子碟子的亂飛,亂作了一團,吓得旁邊看熱鬧的食客,都紛紛躲到了牆角。
就在格林德大展神威後,毛驢也不甘落後,躲在他後面冷不丁的沖出來,咬住某服務生的褲管向後猛拖--要不是方圓接連踹了它兩腳,它肯定會讓老闆娘懂得什麽叫擒賊先擒王。
“誰,誰敢來這兒鬧事,草,活的不耐煩了吧!”
随着一聲大吼,一個身高七丈、哦,不,是七尺的彪形大漢,手舞兩把菜刀,帶着幾個腦袋大脖子粗的年輕人,從後廚沖了出來。
這個人,正是李記私房菜的老闆李大頭。
“掌櫃的,這小畢崽子吃了豹子膽,趕來咱家踢場子!去,廢了他,我這就給孩子他舅打電話,讓他們把牢底坐穿!”
被格林德的勇猛給吓得不輕的老闆娘,立即抱住李大頭胳膊,連連尖聲叫罵。
“草,還特麽的用你來叨叨,滾一邊去,看老子我不把--”
腦袋比正常人大了一圈的李大頭,不耐煩的甩開媳婦,手中雙刀一碰,正要呐喊一聲撲上去時,動作卻又猛地頓住,就像見了鬼那樣瞪着方圓,臉直抽抽。
“掌櫃的,你還愣着幹甚呢!”
看到掌櫃的忽然呆住後,正要去吧台那邊打電話的老闆娘急了,轉身伸手正要推他一把時,李大頭卻右手中刀交左手,騰出的右手擡起,咣的一聲抽在了她臉上。
耳光聲很清脆,不但老闆娘徹底傻呆,就連那些已經祭起菜刀,拿捏出‘從南天門殺到蓬萊東路’嘴臉的廚子(都是李大頭的徒弟),也都懵了,搞不懂他這是演的哪一出,咋就動手抽自己老婆了呢?
“李大頭,你敢打我,老娘我不活了!”
要說老闆娘還真是個火爆性子,瞬間呆愣後就清醒過來,伸出纖纖十指就要撒潑,卻被扔掉菜刀的李大頭抓住手腕,揚起了右手。
“行了,李大頭,打自己老婆算啥英雄好漢?”
就在李大頭剛要賞老婆第二個耳光時,方圓說話了。
其實他也能看出,李大頭這次右手舉的老高,不過卻沒有在該抽下來時抽下來,擺明了隻是做個高姿态罷了,就等着他發話呢。
雖說對老闆娘這種張嘴就帶鳥的潑辣貨沒啥好感,可也不好眼睜睜看着她因爲冒犯自己就被老公揍,隻好及時說話了。
李大頭馬上就借坡下驢,惡狠狠推開老闆娘,點着她鼻子罵道:“要不是圓哥兒替你講情,今兒我非得抽掉你滿嘴的牙。哼,你個臭婆娘,平時慣德你太厲害了!”
罵完自己老婆,李大頭擡手扒拉開一個傻呆呆的廚師,快步走過去,點頭哈腰的說:“圓哥兒,你來我這小地方,怎麽不提前說我一聲呢,我也好早有準備不是?”
誰都能聽出李大頭在埋怨方圓,也都能從他滿臉肥肉堆起的讨好笑容上,看出他比看到親爹時還要親。
這個圓哥兒,能讓見了縣城一把手都不卑不亢的李大頭這樣對待,着實不簡單,何方神聖啊?
不但周圍看熱鬧的人看出來了,就連已經暴走的老闆娘也瞅出不對勁了,趕緊閉嘴擡手擦了擦淚水。
方圓擡頭看了大堂内的其他客人,笑了笑也沒說話。
李大頭馬上明白過來,轉身沖服務生吼道:“還都愣着幹嘛,還不趕緊招呼大家坐下--諸位,今晚的單都免了,算是兄弟我給大家壓驚了!”
服務生們這才如夢初醒,趕緊打掃戰場。
“李大頭,想吃你做的九轉大腸了。”
方圓接過李大頭遞上的香煙,等他雙手捧着火機點燃後,才慢悠悠的說。
“圓哥兒你等着,最多二十分鍾!”
李大頭沒有絲毫猶豫,用力點了點頭後轉身剛要走,就聽方圓假惺惺的說:“剛才我聽服務生說,你這個月已經做過三次了,要不還是算了吧,我可不喜歡強人所難。”
“圓哥兒,你這樣說是在打我李大頭的臉呢!”
李大頭滿臉悲憤樣子的,擡手在自己胖臉上用力拍了幾下,接着轉身跑進了廚房。
從李大頭對方圓的客氣--哦,不,客氣這個詞,都已經無法形容李大頭對方圓的态度了,表面一口一個圓哥兒叫的挺親,就算傻瓜也能看出,他就是那受人贊揚的孝子賢孫。
頭大目中無人的老公,用這種态度來對待方圓,擅長察言觀色的老闆娘要是再看不出什麽,她幹脆讓李大頭從她身上取料做九轉大腸算了。
“喲,圓、圓哥兒,剛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冒犯您了,還請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一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婦道人家一般見識,我這就跟您賠禮了。”
老闆娘再走到方圓面前時,已經是笑面如花,彎腰給他深深鞠了一躬。
方圓當然不會跟她一般見識,更沒有跟她寒暄啥,隻是擺了擺手示意她去忙自己的。
看出方圓并沒有跟自己‘套近乎’的意思,再聯想到丈夫對他的态度,老闆娘就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趕緊親手泡了一壺好茶,端過來後就快步走進了廚房内。
“圓哥,你該早說你認識老闆的,那樣我也不用動手了。”
格林德坐下後,端起茶杯也不管水熱不熱,一口喝了下去。
方圓雙眼朝天,冷笑道:“哼哼,你是被滿肚子的土豆給撐出來的火氣吧?”
“你--咳,這水好熱。草,毛驢,又拿我褲子擦嘴!”
格林德低頭踹了毛驢屁股一腳。
驢哥很抱歉,馬上擡腿灑了點水出來,給他洗了洗。
今年三十七歲的李大頭,沒結婚前是小縣城内的一個混子,很講義氣的那種,卻在無意中得罪了個大人物,被人家整的快要家破人亡了,一個愛吃土豆的老頭出現了。
就像小說中的那些狗血橋段那樣,土豆老幫他解決了大麻煩,還看在他特孝順的份上,不但傳了他一手‘九轉大腸’的絕技,更拿出一筆錢來幫他開了這家私房菜。
那個時候,方圓剛被土豆老收養,時不常的就跟昆侖一起,随他來找李大頭混吃混喝。
沒有土豆老,就沒有李大頭的今天。
所以李大頭不但把土豆老奉爲再生父母,更是親切的稱呼爲方圓爲圓哥兒--尤其他跟昆侖在國際道上闖出那麽大的名頭後,李大頭更懂得該用什麽樣的态度,來跟他交往了。
“後來土豆老挂了後,我也就走了。眨眼間就是六七年,再回來時沒想到這小子已經娶媳婦了,還做出這麽一番事業。不錯,不錯,我很欣慰啊。”
簡單給格林德叨叨了幾句後,方圓又歎了口氣,接連搖頭的樣子很有幾分‘物是人非’的裝比感慨。
其實格林德對這些才不感興趣,他更希望能像毛驢那樣,不用拿捏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躲在桌子下面吃黃悶小公雞。
最後一道菜,是由李大頭親自端上來的九轉大腸。
大師做出來的招牌菜,确實能讓聞者落口水,更何況滿肚子土豆的格林德?
“你們先吃着。”
方圓沒有動筷子,問李大頭:“找個房間,我有話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