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今天聯系方圓,就證明他已經找到了昆侖。
方圓約山羊來這荒僻的地方,一是借此機會婉拒張欣的熱情,二來則是預防九幽王。
方圓不敢保證,九幽王會不會跟蹤山羊,去找昆侖。
“她不好。”
山羊搖了搖頭:“很不好。”
方圓緊緊抿了下嘴角,輕聲問道:“很不好,有多麽不好?”
“怕光,怕風,全身疼痛,不停的咳嗽,能咳出黑血,卻又偏偏固執的躲在那個陰寒潮濕的山洞裏,都不許我進去。”
山羊低低的聲音,說:“她所中的傷勢,比你要嚴重一萬倍。甚至,我都怕她等不到我回去……”
不等他說完,方圓霍然騰地蹦起,拿出一個小瓶,塞進山羊手中的同時,已經把他提留了起來,厲聲喝道:“走,快走,一刻不停的走!”
方圓并不是太擔心,山羊在路上會遇到什麽意外。
因爲他很清楚,山羊在來時、歸去的路上,早就安排好了大批人手。
而且他更肯定,山羊動用的這批人手中,會有大半的人,受過盜聖的恩惠,甘心爲保護他一路向西,赴湯蹈火。
方圓隻是沒想到,昆侖中毒後的傷勢,會遠遠超過他所想象的。
無論方圓有多麽的驕傲、自信,他都很清楚:假如有一天,他跟那個口吃的女孩子決鬥,死的必定是他。
他也沒辦法,奪過昆侖那石破天驚的一刀。
所以他才覺得,他都能撐下來,更何況比他更厲害的昆侖呢?
但山羊的這番話,卻讓他無法再保持鎮定。
山羊被拎起來後,卻沒着急走,隻是‘深情’的看着他。
方圓怒了,大聲喝罵:“你特麽的傻了,不認識我了!”
“我還真不怎麽認識你這副嘴臉了。在你把昆侖趕走後,我還以爲你再也不會關心她的死活,就算必須得給她拿到解藥,你也是念在以前的感情。卻沒想到,你對她--我相信,她也沒想到,你還會在意她。”
“她說過,她是我的影子,一輩子的影子。”
方圓呆呆望着山羊,等他說完後,笑了下時,卻有血絲從嘴角溢出,讓聲音變得無比苦澀:“人,怎麽可能會沒有影子?”
“你早該這樣說了,要不然她也不會受那麽多的罪,更不會把自己的腿--咳,還有要說的沒有?比方,我老人家可以爲你向她轉達一句貼心話。”
山羊幹咳了聲,轉身要走時,卻被方圓一把扯住肩膀,拽了回來。
方圓的臉龐有些扭曲,很吓人,尤其是那雙眼,更是透着野獸般的兇狠。
這讓山羊很怵頭,不敢跟他對視,隻好低聲說:“她一直不許我告訴你,在她被你趕走後,她的左腿中,就插着一把刀子,從沒有取出過。”
當初昆侖因爲喝酒誤事,導緻老人心髒病發作後沒能及時得到救治而死後,她就被方圓趕走了。
從她跪在地上望着方圓背影消失在視線中,到現在,已經五年了。
五年,兩千多個日夜--方圓卻不知道,昆侖的左腿内,始終插着一把刀子。
那個口吃的女孩子啊,是以這種折磨自己的方式,來向方圓贖罪!
誰能想象,一個人腿上插着刀子,卻能表現的沒事人那樣,在兩千多個日夜中走路,甚至跟人搏殺,會是一種什麽樣的痛苦?
方圓無法想象。
他隻是更加用力咬了下嘴唇,啞聲說:“你告訴她,如果她的左腿廢了,我會把我的左腿截斷,來賠她。”
“我知道了,我肯定能把這句話帶到,但前提是,你得替我擋住那個女人。”
山羊說着,擡頭看向了方圓的背後。
那邊,是方圓停車的地方。
張欣就在車上坐着,現在卻已經昏了過去。
一個身穿灰白色運動服,穿着旅遊鞋,身材很不錯,相貌卻一般的女人,幽靈般的出現在了小樹林外。
在山羊看向她時,還溫和的笑了笑,彎腰摘下了一朵小野花。
那是一朵黃顔色的小野花,在陽光照耀下,顯得是那樣幹淨,純潔。
就像女人深情凝望小黃花時的眸子。
剛才,方圓就曾經把他所有能說的,都說給了山羊聽,那麽其中自然也包括,九幽王在他面前出現時,是什麽樣子的。
所以山羊在看到這個在大白天,就憑空冒出來的女人後,才立即知道是誰來了。
甚至,山羊都能斷定:九幽王能當着方圓的面現身,而不是在半路追殺他,就是要告訴他們,她絕不許他去給昆侖送解藥。
方圓沒有回頭,卻能從山羊蓦然亮起的瞳孔中,看到了那個至邪之物。
“你走你的,用最快的速度,決不可回頭。”
方圓的話音未落,就聽九幽王淡淡的說:“他不能走,最起碼不能帶着解藥走。我現在才發現,我還是再次小看了你的昆侖。她能在左腿帶刀的情況下,還能劈出那麽一刀,如果任由她發展,早晚會成爲我最大的敵人。”
“你把這句話,告訴昆侖。”
方圓笑着低聲說了句,才緩緩轉身,手裏已經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匕。
這是順手從山羊後腰掏來的。
“好,我知道了,我會告訴她,就說是你說的,她是你的昆侖。”
山羊确實是個聰明的老東西,馬上就明白了方圓真心對昆侖說的話,接着轉身就走,用最快的速度,像一隻受驚的野兔,猝然躍起,撲向小樹林深處。
“你以爲,他能逃得了?呵呵,老公,你攔不住我的。”
九幽王呵呵笑聲中,身形忽然一晃,化爲一道青煙,從方圓身側三米處攸地閃過--但卻又蓦然停頓,就像撞在了一塊看不見的玻璃上。
小樹林中,當然沒有玻璃,隻有一刀突兀乍起的刀光,從上至下,帶着所向披靡的淩厲,還有陰森森的怪笑:“那麽加上我呢?”
“你也攔不住的--的!”
九幽王說道最後這個字時,本來在方圓左側三米的身子,卻又攸地飄到了他右側幾米處。
“此路不通的!”
一聲斷喝聲中,再次有刀光乍現,氣勢比剛才那道刀光,還要更加淩厲幾分。
兩道突現的刀光,全部指着她的雙眼,頗有針對性,逼得九幽王不得不迅疾後退。
就在九幽王身子後彈時,方圓也動了。
他絲毫沒有爲自己身邊,忽然出現兩個用刀的好手而驚詫。
因爲他早就知道這兒有人了。
刀槍不入的九幽王,絕不在意一般的刀。
可,當這兩把刀,如果是昆侖陌刀呢?
用刀的人,又是龍頭早在數年前,就苦心培育用來對付西北災難、七殺手中的人呢?
梨花山的老劉,曾經在臨死前,告訴她說:昆侖不出關,出關必斬仙。
這句話足以說明,昆侖陌刀的威力,可不是一般刀能相比的,尤其是昆侖曾經讓她見識過那石破天驚的一刀後。
九幽王就算看出他們不如昆侖厲害,可也不能不忌憚:他們刀子,都始終圍繞着她的雙眼,就像後發先至撲上來的方圓那樣。
哒--的一聲輕響中,九幽王轉頭,用自己修長的脖子,擋住了方圓全刺來一刀的同時,雙足連踢,已經踢開了那兩把疾劈而至的陌刀。
“呵呵,這就是龍頭苦心培育多年,用來對付我們的七殺手麽?”
呵呵輕笑聲中,九幽王身子就像風吹的柳絮那樣,在半空中輕飄飄的打了個轉,斜刺裏退出了四米。
她的雙足剛落地,兩個使陌刀的人,已經齊聲大喝一聲,用最快的速度卡位,呈品字形圍住了九幽王。
“你們,攔不住我的。”
九幽王不屑的笑笑,語氣更加讓人氣憤:“我真搞不懂,就憑幾把這樣的破刀,你們的龍頭,是怎麽有臉說出那句話的。斬仙,呵呵。”
方圓三人都沒說話,更沒有擅動,隻是握緊了刀,死死盯着九幽王。
從剛才兔起鹘落的一個照面,方圓之外的另外兩個人,終于相信九幽王是刀槍不入,不是他們三人能抗衡的了。
所以,他們隻希望能纏住這個鬼女人,給山羊争取更可能多的逃亡時間。
至于自身的安危怎麽樣--七殺手中的魔手鐵遼,狼手秦摘花,跟方圓一樣,才不會關心。
如果可以說話,秦摘花真想告訴九幽王:昆侖出關斬仙,那得在七把陌刀集齊時,七個人合力才能使出一套陣法,佛擋殺佛,神擋殺神!
但很可惜,就算可以說話,秦摘花也不想說了。
七殺手中,妖手夜搜魂,已經成爲繼鬼手方圓之後,第二個被龍頭逐走的人。
七殺手已去了其二,還怎麽使出那套必須七人才能組成的刀陣?
九幽王好像也沒心情聽他們這些破事,不屑的撇了撇嘴後,身形再次乍起。
“嗨!”
随着九幽王身形閃動,方圓三人齊齊發出一聲暴喝,用最快、最猛的速度,從三個方向撲向九幽王。
砰,砰砰--陌刀看在木頭上(其實是九幽王身上)、樹幹上的聲音,跟她飛腳踹在方圓三人身上的悶響聲,彙集成一片,聽起來讓人牙酸。
“别再不知道好歹了!”
九幽王飛起一腳,把秦摘花刀子踢開後,身子鑽空火箭般那樣,急速盤旋着上竄中,厲聲喝道:“方圓,别逼我對他們下死手!”
她說的下死手,自然是要祭起‘屍毒’的法寶,讓鐵遼、秦摘花,像方圓這般求死不能了。
可以肯定的是,一旦鐵遼倆人中毒,九幽王才不會管他們的死活。
她之所以沒有剛一交手,就使用屍毒來害人,那是因爲她不想讓方圓對她的印象,變得更加壞。
這對他們以後的感情來說,絕對是不美好的回憶。
所以她才提醒方圓。
“誰特麽的怕你下死手!?”
秦摘花厲喝着,再次持刀撲上。
九幽王雙眸中,桀然浮上駭人的邪惡。
忽地擡手攥拳,化成幻影砸向了秦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