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已經是半晌午了,他才姗姗來遲。
他當然是故意的。
因爲昨天他在邀請漠北北後,就反悔了,所以才用這種食言的卑鄙方式,來糊弄單純的女孩兒,更想好了事後的解釋詞。
正所謂計劃不如變化,誰還沒點意外啊。
不過很明顯,此時一臉悠然自得的方先生,不像是遭遇意外,而改變計劃的樣子,最多在看到漠北北出現後,臉上立即浮上尴尬之色。
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抱歉的笑了下,說:“真不巧,今早剛一起來,家裏的自來水管就爆裂了,在家修理大半天。那個啥,你不會從早上就等到現在吧?”
“也不是太久的時間,七八個小時吧。”
漠北北拿出手機看了眼,盯着橋面低聲問道:“修好了?”
“修--其實我在家睡覺來着,就是故意不想帶你去。”
方圓有些沒來由的煩躁,索性開門見山的說:“小北,我不想跟你走的太近,你明白我意思吧?”
“明白。”
對于方先生的坦誠,漠北北才不會感到絲毫驚訝。
“我是爲你好,你還年輕,又這樣漂亮,肯定會有太多比我更優秀的男人追。”
方圓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秀挺的小鼻子,語氣誠懇的說:“小北,我是個粗人,不懂得用那啥的‘朝聞道,夕死可矣’的大道理來勸你,我隻想你明白,如果我真接受了你,我就是死了,也會覺得沒臉見鬼的。我在這個世界上混得已經夠慘淡了,你不會想我死了也做個沒臉鬼吧?”
漠北北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輕聲說:“人死了,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可你還年輕--”
方圓剛說到這兒,就被漠北北的打斷了:“活到一百歲,跟活到二十歲,除了時間上的區别外,還有什麽是不一樣的?”
“我有老婆了。”
方圓撓了撓後腦勺,又說出了昨天那句讓漠北北敗走的話。
“我在醫院陪護大嫂的那個晚上,親眼看到有一個手術失敗的人被推出來後,他的親人哭的很悲慘。”
漠北北看向天邊,淡淡的說:“這讓我懂得了,無論我們有多麽能折騰,總會要死的--人能來到這個世界上走一圈,無非是尋找自己所愛的那個人。隻要能跟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任何問題,都将不是問題。”
方圓覺得,跟漠北北這種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辯論,真的很費力。
“而且我答應你。”
就在方圓又撓後腦勺時,漠北北繼續說道:“在你沒找到解開屍毒的辦法之前,我不會跟你發生關系……我隻想呆在你身邊,感受你的存在。”
女孩兒都把話說到這一步了,方先生還能說啥?
好吧,既然無話可說,那就看在人家等了七八個小時的份上,帶她一起打車前往梨花山吧。
所謂的梨花山,其實是南山區衆多小山脈中的一座小山,因爲山上隻栽種着梨樹,所以才被當地居民稱爲梨花山。
但在地圖上,是找不到這個名字的--通稱爲,泰山餘脈。
出租車奔波了足足一個半小時,才停在了山腳下。
“以後得買輛車了,不爲省錢不省錢,就爲自己用車方便。”
爲了讓司機在這兒等着把自己再載回去,方圓多付了五百塊錢,算做是押金了。
“我也有這想法。”
漠北北擡頭看了方圓一眼,接着低下頭,小聲問道:“人家不會說我,剛有了點存款,就先懂得享受了吧?”
“掙錢就是爲了享受的。如果掙錢隻爲存着而不花,那還有個屁的意思?”
方圓曬笑一聲,打量了下周圍環境,率先走上了登山小路:“這樣吧,有空咱們去汽車城,一起買車。車也不要很好的,能代步就好了。哦,對了,你有車本吧?”
“有呀,上大二時,我就學了呢。”
“可我沒有。”
“啊?不會吧,你會沒車本--那,你不會開車呀?”
漠北北有些驚訝。
“誰說沒車本的人,不會開車呢?”
方圓驕傲的說:“我也就是沒參加賽車罷了,要不然哪輪得到舒馬赫他們稱王稱霸?”
“咯,你真會說大話。”
漠北北掩嘴咯咯嬌笑。
“我說實話時,總是沒人信,所以很郁悶。”
方圓真有些郁悶的歎了口氣。
梨花山海拔也就是三百多米,确實漫山遍野的梨花,正是盛開時節(梨花盛開,一般都在四月份)從山下看上來時,就像剛下了一場大雪的樣子,确實美麗異常。
這讓方圓詩興大發,朗聲吟誦:“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怎麽樣,小北妹妹,爲兄妙手偶得的詩詞,還算入得你法耳吧?”
“好詩,好詩!”
漠北北拍了幾下掌,滿臉崇拜樣子的伸出右手,白生生的大拇指挑起:“久聞兄台乃文曲星下凡,素有七步成詩之才,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這首《詠梨花》可謂是千古名句,直逼唐代詩人岑參(忽如一夜春風來的原作者),小妹端的是佩服的五體投地,激動之情無以複加爾!”
“哈,哈哈,都說慧眼識英雄,原來真是這樣!”
被小北妹妹拍的特舒服的方兄台,很不要臉的哈哈大笑着,擡手推開一枝梨花時,看到高處花叢中,有青灰色的建築突顯。
這是一座小道觀,據說早在大明帝國那會兒就有了,不過後來因滿清人入關,肆意屠殺道教(唯一能稱爲華夏宗教正統的道教,在曆史上也确實是被滿清統治者給封殺的)教衆後,這兒就再也沒道士入住了。
反倒是因爲地處荒野,這才能保存了下來。
不過因爲年久失修,再加上道觀規模太小,所以沒有引起當地政府的注視,現在是殘破不堪了,倒是爲梨園主人提供了大方便。
那位在京華給方圓算過命的劉大師,其實就是這個梨園的主人。
他給方圓留下的地址,就是這兒。
當然也有電話聯系方式,可是方圓在路上打過幾次,都沒人接聽。
穿着一身灰色運動裝的漠北北,看到那座小道觀後,向後退了一步,問道:“這就是那位高人住的地方呀?這麽偏僻。”
“高人不都是住在深山中,遠離紅塵嗎?”
方圓笑了下,走到了導管門前,打量了起來。
這座小道觀,算是依山而建,占地也就是七八十平米的樣子,至于以前有沒有圍牆,方圓可不知道。
青磚灰瓦紅大門。
風吹日曬那麽多年過去了,青磚早就發白,灰瓦卻已變黑,紅大門更是斑駁間透着蕭索的腐朽,倒是兩扇門上隐隐能看出一副陰陽八卦圖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刻在門闆上的,還是腐爛在門闆上的畫像。
“還真是一處古迹。”
方圓不懂裝懂的說着,走過去在門闆上敲了敲,問道:“有人嗎?”
沒人回答,倒是有雞叫的聲音傳出--是大公雞,半晌不乏的,可能是聽到來客人了,才會扯着嗓子大喊一聲給給給。
方圓推開了門闆,就看到一隻全黑的大公雞,猛地從裏面撲了出來,脖子上的毛都豎起來了,小眼睛更是瞪的提溜圓,很兇狠的樣子。
“我去,比養條藏獒還吓人!”
方圓當然不怕一隻大公雞,可也不想被它追着啄,趕緊關上了門闆。
在關上門的瞬間,他才發現除了這隻大公雞外,裏面二重院裏,還有好幾隻雞呢。
不過毛羽不是黑色的,有白,紅甚至還有青紫色的。
方圓很奇怪:這些大公雞不但體格健壯,眼神兇狠,一看就是雄性激素無處發洩才憋成見人就啄,但它們的毛羽顔色,沒有兩隻是完全相同的。
就好像,有人故意喂養了這麽幾隻大公雞,就是爲了培養它們做啥事那樣。
給給給!
大門後面的公雞們,一窩蜂似的喊叫起來,傳出老遠。
“咦,那個老劉呢,不會是在跟這些大公雞同居時,被當做雞食給吃了吧?”
方圓不解的随意回頭看去時,卻看到漠北北站到了很遠的一棵樹下,小臉蒼白,就像盛開的梨花那樣。
“咋,你還怕這些扁毛家禽啊?”
看到漠北北怕怕的樣子後,方圓笑了:“你們女孩子啊,就是太膽小。其實隻要你能抓把玉米粒來,就能把這些大公雞給哄住了……”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到道觀後面,傳來了京劇唱腔。
京劇是從收音機裏傳來的,收音機被一個猥瑣老頭拿在手裏。
老頭肩膀上還扛着把鋤頭,正是方圓曾經在京華見過的那個老劉。
“喲,劉大師,多日不見,您老人家還是豐神俊朗依舊啊。”
方圓笑呵呵的打着招呼,問:“咋,還認識我不?”
“你是--是,是那個啥圓來着?”
老劉皺眉,眯着雙眼很費腦子思考的樣子,接着就看到了樹下的漠北北。
“我是方圓,果然是高人多忘事啊,這才幾天,你就先忘了我是誰了。”
看向眼道觀,方圓又問:“咋,你就是這兒的觀主?喂,問你話呢,瞅啥呢,那女孩也是你能随便瞅的?還一臉的吃驚模樣。給你介紹下,那是我朋友漠北北。小北,過來,這就是我給你說的那位高人劉大師,一個騙人不眨眼的老神棍。”
“我、我就不過去了,有些--我随便走走吧,你忙你的就是了。”
漠北北卻搖了搖頭,不等方圓說什麽,就腳步匆匆的向西走去(那邊是山頭)。
像漠北北這麽幹淨的女孩兒,不願意去養着幾隻兇狠大公雞的道觀中,不願意跟猥瑣與髒兮兮并存的劉大師,也是很正常的。
方圓也沒在意,隻是不滿的訓斥劉大師:“嗨,老劉,說你呢,咋還盯着我朋友看?再看,我可就翻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