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瓶,橫坐在沙發上,瓶子碰了下後,直接對嘴吹。
一口氣喝下小半瓶後,方圓倒吸了一口氣,滿是疲倦的臉上,浮上了一層酡紅,捏起一把花生米填進嘴裏,感慨的歎了口氣:“唉,就着幹烘花生米喝酒,就是給個皇上做也不換。”
“你說的皇上也太不值錢了。”
鐵遼笑了下,再次舉起瓶子時,方圓卻問道:“關于羅布泊那個黑暗世界,還有那些狗屁的傳說,秘密啥的,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不會多過你。”
鐵遼獨自喝了一口酒,才曬笑了聲。
方圓沒有再問什麽,因爲他相信鐵遼沒有撒謊,跟着喝了一口酒後,岔開話題随口問道:“這些年,你都在忙啥呢?”
“如果我說,這些年,除了滿世界的追你,想斬掉你一條胳膊外,就是每隔三個月,都會去香港某大學進修風水學一個月,你信不信?”
鐵遼拿出煙盒,先扔給了方圓一顆。
“啥?”
方圓愣了下,失笑出聲:“咋,你準備改行去算命啊?”
“這是他安排的。”
鐵遼淡淡的說了句,舉起酒瓶,接連喝了兩口。
他是誰?
方圓不用問,也知道這個他,就是老人。
也唯有老人的命令,才能讓鐵遼去鑽研那種跟他本職工作無關的風水學。
“爲啥要讓你去學看風水?”
方圓問出這個問題時,隐隐猜到了什麽。
事實上,鐵遼的回答,證明他猜對了:“你知道天狼星嗎?”
天狼星,在西北。
西北,有羅布泊。
羅布泊内,有個異常詭異神秘的黑暗世界。
方圓曾經去過那個地方,在裏面看到過一個身材雄偉好像大猩猩似的老人,使一把大的吓人的斬馬刀,刀鋒揮起時,就像驚鴻那樣,讓人肉眼無法捕捉。
他就是天狼星。
風聲早在十數年前,就把他派到那個黑暗世界中,看守被封印的某個邪物。
結果,就在前些天的春分零點,天狼星隕落,付出數十條生命的代價,也沒擋住一個邪物的涉足中原--
天狼星失敗與否,暫且不說。
單說鐵遼。
老人讓他去進修風水學,無疑就是把他當下一個天狼星來培養,随時準備去那個黑暗世界内,鎮守某個邪物(前提,是中原躲過這次災難浩劫,把邪物重新封印)。
生活,之所以對人有着無法抗拒的魅力,那是因爲人們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會發生什麽事:或許還是那樣平淡,或許是驚喜,也可能是災難。
但如果一個人,提前知道自己未來多少年内,都會在那個黑暗世界内守護,終生伴随詭異,再也沒有出頭之日--如果他還生機勃勃的話,那麽他的心理素質,絕對是超強的。
“我明白了。”
方圓答非所問的說:“我總算知道,這些年中,你爲啥總像瘋狗那樣的四處砍我了,其實你是在找一個發洩苦悶的借口,來稀釋你對命運的無奈。”
“我們兩個,是好哥們,對不對?”
鐵遼笑了。
他很少笑,尤其提前知道自己的命運後,所以偶爾笑起來時,看上去很迷人。
“狗屁,誰家的好哥們,真敢卸掉我的胳膊?”
方圓撇了撇嘴,看似随意的說:“不過你放心,看在咱們算是好哥們的份上,我會盡可能的,消除讓你去那種地方傻呆着的危險。他也說了,災難能不能來臨,哥們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鐵遼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如果隻是封印,我是非去不可的。”
“我沒打算隻是封印。既然那玩意選擇我做導火索,那麽我就得給它們一個驚喜,才能對得起它們的厚愛。”
方圓晃了晃手裏的酒瓶子,跟鐵遼碰了一下:“不過,你得幫我,盡可能挖出一些有用的秘密。”
“比方?”
鐵遼眯起眼睛問道。
方圓喝了口酒,淡淡的說:“他跟我說,要想我這個導火索起到作用,就必須先跟夏小韻發生那種關系。可你應該知道,那是我親妹妹。所以,已經涉足中原的那個邪物,肯定會不擇手段的,來撮合我們兩個。”
他在說這番話時,一直盯着酒瓶子,沒注意到鐵遼嘴巴動了下,好像要跟他說什麽。
方圓又吃了幾粒花生米後,才繼續說道:“他還說,邪物要想撮合我們倆,會讓夏小韻穿上一雙繡花鞋……不過,他好像還說過,那個邪物,也不一定非得讓我妹穿上那雙鞋子,來把我變成禽獸。應該還有一種辦法能做到,比方殺了我妹。”
說到這兒時,方圓開始頭疼起來。
他實在理不順老人說這番話的意思:既然夏小韻絕對不能死,作用更是無可替代的,那麽那個邪物,又怎麽可能試圖傷害她?
鐵遼自然也搞不清,卻能理解方圓跟他說這番話的意思:“我知道了,你是讓我去唐王,保護夏小韻的絕對安全。”
方圓點了點頭:“你絕對是最好的人選。而且,我不會承你的情……文永遠雖然人品不錯,但終究是個書呆子,壓根扛不住太大危險的。”
鐵遼問:“你不知道,文永遠已經跟夏小韻分手了?”
舉起瓶子,正要喝酒的方圓,一下子愣住。
“天狼星隕落的第二天,他就離開夏小韻了。”
鐵遼說:“不過你别怪他,是文家老爺子親自下的命令。”
“我不會怪他的。”
方圓說這句話時,眼角接連跳了好幾下。
他怎麽可能不會怪文永遠?
他永遠都無法忘記,在天堂酒店包廂内,看到夏小韻走出套間的那一幕。
不管文老爺子是個多大的人物,也不管文永遠有多麽的無奈,隻要他碰了小妹,那麽他就得對小妹忠心到底!
吃飽喝足後,想一抹嘴就走?
呵呵,你以爲,夏小韻那個姓方的哥哥,真是掃地不傷蝼蟻命的大善人呢?
看出方圓眉宇間浮上殺機後,鐵遼也不知道該怎麽勸,隻好拍了拍他肩膀:“不管怎麽說,夏小韻現在孤身一人在唐王,确是有些危險。我這就去那邊--無論誰打她的主意,都要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方圓笑了下,說:“這句話很耳熟,文永遠,也曾經跟我說過這句話。”
“我不是他,盡管我的本事很稀松,比不上你的昆侖。”
鐵遼喝幹瓶子裏的酒,站了起來。
“你在藏拙,我能看得出,昨晚你一直在藏拙。”
方圓忽然說:“要不然,你不會受傷。”
“你不也是在藏?”
鐵遼反問了句,才說:“就算我跟昆侖硬拼,我也不是他的對手--能不能,跟我聊聊那個人?”
“不是不能,是不想。”
方圓搖了搖頭,也站起來走到炕前,四仰八叉的躺在了上面,就像水水那樣,扯過枕頭蓋在了自己臉上。
他需要絕對的安靜,來潛心思考一下,老人跟他說過的那些話。
但就在鐵遼開門要出去時,方圓有些憋悶的聲音,卻從枕頭下傳了出來:“鐵遼,你有沒有覺得,當初他在組建七殺手時,就抱着某個目的?”
“我不知道。”
鐵遼明顯愣了下,沉默很久後,才輕輕關上房門,走了。
“我也不知道,我隻是感覺,我們七個人能湊到一起,跟那件事有關……”
方圓喃喃自語的聲音,越來越低,終不可聞,就像太陽無論有多麽倔強,都得慢慢降落在西邊的地平線下。
新的黑夜,來臨了。
大街上,長龍般的街燈,蜿蜒着向看不見的盡頭延伸,最終被黑暗徹底的吞噬。
晚上八點,方圓終于打哈欠流淚的,從英皇迪廳的後門,走了出來。
迪廳最早的營業時間,得晚上九點之後,那時候才能供應飲食等。
人們在剛睡醒時,一般都不會覺得餓。
所以方圓才懶得去找吃的。
繞過迪廳來到前面的停車場内後,他就小聲罵了句什麽。
昨晚他去武山時,是開着水暗影隔壁鄰居王副總的瑪莎拉蒂去的。
在返回時,卻是坐鐵遼的車子來的--至于王副總那輛瑪莎拉蒂,會不會物歸原主這種小事,方先生才不屑考慮。
最多,隻是在撥打水水電話,想讓她來接自己回家,卻被毫不客氣的拒絕後,再次咒罵幾聲:那個臭娘們,還真是反複無常呢,嘴上說有多麽的愛圓哥,卻不管他怎麽回家。
昨晚去武山時走的匆忙,口袋裏隻有一張十元鈔票,遠遠不夠打車回家的。
最煩人的是,方先生順着街道走出沒多遠,肚子就咕咕的放屁般叫了起來。
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十塊錢,在京華能吃飽嗎?
也就是買兩個肉燒餅罷了。
真坑爹,這也算肉燒餅啊?
比香煙盒大不了多少,裏面就夾了幾片比紙還薄的火腿腸,害的方先生都不敢甩開腮幫子吃,隻能雙手捧着,就像貓洗臉那樣的,舔着吃。
生怕嘴巴長大了,會忍不住一口咽下去。
不管是迎頭走過來的,還是從後面超過去的人們,在來到方圓身邊時,都本能的向旁邊走兩步:沒有誰,喜歡跟一個叫花子擦肩而過的。
唉,這世道,錢真的不好混了。
記得頭幾年,大街上要飯的叫花子,好像也比這家夥穿的要好。
一個懷裏揣着支票簿,胳膊上挽着個漂亮小蜜的大老闆,看到方圓後,在心中歎了口氣,悲天憫人的樣子。
聽力敏銳的方先生,捕捉到大老闆的憐憫歎息後,這才意識到自己當前的樣子有多狼狽:衣服被鐵遼那條瘋狗給割碎了不說,還給他留下了幾道傷口,半身的血污,泥土--不把他當做叫花子的,隻能是瞎子。
幸虧哥們在京華沒幾個熟人,才能驕傲的腆着臉,裝乞丐大爺。
方先生欣慰的想到這兒時,就聽到右邊車站牌下,傳來一個清脆的女孩兒聲:“咦?你、你是--方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