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幕的劍法太毒辣,一刺進,便破壞了甯歌全身的機能。
“隊長,不要費心了,我活不了了。”甯歌虛弱而吃力的道。
陳志淩握住他的手,臉色凝重。
“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甯歌看向陳志淩,他的修爲退化,在這黑暗裏,已經隻能看到陳志淩發亮的眼睛。
“你做的很好,你沒有讓我失望。”陳志淩緩緩說道。
甯歌慘然一笑,道:“但是隊長,我們做的真的是對的嗎?”
“當然是對的。”陳志淩道:“事情無所謂對錯,站在島國人的立場,我們畜生不如。站在我們的立場上,一點也沒錯。”
“隊長,可是我不敢閉眼,我一閉眼,就看到那些被我殺的小孩,強健的小女孩,她們還都隻是孩子啊!我一閉眼,就看到她們死死的盯着我,就等我過去,将我千刀萬剮。”甯歌語音嗚咽,道“隊長,我好怕····”
他是何等的鐵血漢子,現在竟然說出怕來,由此可見他心中的罪惡感已經深到了什麽程度。
田雅琪在一邊掉下淚水,她覺得這次的行動太荒唐了,沒有絲毫意義。讓那麽無辜平民慘死,讓甯歌這樣的鐵血軍人淪落到這個地步。她嗚咽道:“隊長,我們錯了,錯了啊!”
“在沒有到達彼岸的時候,如果後退,彷徨,回轉,那你所堅持的,當然就是錯的。”陳志淩沉沉一歎,道:“甯歌,你難道忘了在東江,我們是怎麽發誓的?你忘了那些慘死的同胞?我們隻是在爲他們讨回一個公道,何錯之有?”
“隊長,我分不清楚對錯,我隻知道,如果再來一次,我不會來島國,我不會去殺那麽多人。這麽多惡果,孽障,我此刻該如何去消受?”甯歌說完,痛苦的翻轉身子,死死抓住陳志淩的手臂,指關節已經發白,他凄惶無助的道:“隊長,救我,我不敢死,她們····她們都來了,都圍着我,救我····”
甯歌的這種情況,陳志淩束手無策,無奈下,他念起鎮魂經文。但念了一段後,甯歌還是如此難受。他明明已經虛弱到快要死掉,卻又死死掉住最後一口氣。眼中的瞳孔裏是說不出的恐懼。
“錯了,錯了!”陳志淩默默的道,錯的不是這個行動,而是選錯了隊友。就不應該讓甯歌和鐵牛他們來,他們都是一身正氣的軍人,又那裏是幹得出這樣事情的人。
那麽我呢?他突然醒悟,問自己的内心。難道自己就沒有一顆正義的心腸?拷問内心隻在一刹,瞬間陳志淩心思清明,他肯定自己是正直的,他跟甯歌他們唯一的區别的就是,他的心志堅如磐石。
就在甯歌痛苦萬分,陳志淩與田雅琪一籌莫展的時候。陳志淩打算狠下心腸結束甯歌的痛苦,但偏偏甯歌又是那麽害怕死去。這讓陳志淩如何好下手·····
厚重悠遠,帶着甯靜一切的的聲音突然從外面傳來!
“吾佛本慈悲,皈依不敢違。一回聞棒喝,萬事已成灰!”接着倉庫大門被推開,一身白袍的出雲大師與無爲大師步入進來。
陳志淩驚愕至極,出雲大師的進來後他才發覺已經來了人。還有無爲大師的突兀出現,他們怎麽會出現,到底有什麽目的?一瞬間陳志淩心念電轉,卻終是忍不住迷惑重重。
無爲大師手持油燈,微弱的燈火中,他如造化之外的佛祖。
這兩人一進來,便将一切戾氣,殺氣消弭于無形。尤其是出雲大師所念的佛偈,厚重震蕩,讓甯歌的痛苦稍減。
接着,出雲大師盤膝在地,開始輕聲吟誦。
“少欲無爲,身心自在;得失從緣,心無增減;心若輕浮要安心向下,須知心淨則國土靜,息心即是息災!”每一個字都念得緩慢而厚重,震透人心。就如萬千和尚在一起吟誦,吟誦佛法之廣大,普度一切惡魔。
仿佛中,田雅琪與甯歌感覺自己身上血液流淌不由自己,說不出的輕快,安甯。就似已置身在西天極樂之境,見到了功德池,九品蓮台,紫竹林·····
念完後,餘音不絕。
而甯歌終于安詳的閉上了眼睛,離開了這污濁的世界。
田雅琪陷入一片癡呆,接而開始痛哭流涕。痛哭她自己任由這麽多罪孽發生,不曾阻止。
唯陳志淩,眼神冷漠,清明。他轉向無爲大師,淡淡道:“沒想到您也在這裏,不知此番前來,是何目的?”
無爲大師立單掌,吟聲佛号,淡淡道:“貧僧是來搭救施主。”
“如何搭救?”陳志淩冷冷問。
“自然是救施主出這血海窟窿,立地成佛。”無爲大師道。
“哈哈····”陳志淩笑了三聲,道:“我願殺盡萬人,成我心中的殺佛,就不勞大師您了。”
無爲大師微微一歎,道:“執着是苦,苦由心生。施主你必須先降伏自己心中的殺念,這樣才能降伏自己,改變自己。”
陳志淩目光清澈,道:“道不同,不相爲謀。大師若是找我叙舊,等我辦完此間事了,如何也要奉陪大師您,若您要勸我放下手中屠刀,也行!待我殺完該殺之人,自會放下。”
“阿彌陀佛!”出雲大師突然開口,目光祥和的看向陳志淩,微微一歎,道:“施主好重的殺孽!”他雖是島國人,卻因爲早年雲遊華夏,所以漢語很是流利周正。
陳志淩冷冷一笑,道:“佛家講究因果,因果,因果,種了惡因,自然要嘗惡果。”
出雲大師眉毛低垂,目光中卻充滿了智慧,低吟道:“善惡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施主種下業報,将來可想過如何消除業障?”
陳志淩淡漠的道:“和尚,你若要我放下屠刀,很簡單,用你的本事殺了我。如果你想靠這三寸不爛之舌來說服我,那你是想錯了,我陳志淩心志堅如磐石,我要做的事情,沒有人能改變。”
出雲大師眼色微微一變,随即搖頭歎息,道:“我佛慈悲,老衲隻會普度衆生,斷不會造下殺孽。在施主要行這大孽之前,可否再聽老衲幾句?”
“請說····”陳志淩看得出這和尚确實是修爲深厚,慈善之輩。他也想試試看,看有沒有人能動搖自己的念頭。
出雲大師道:“世間最無窮最偉大的力量,乃是慈悲。他人孽,他人做,他人受。天照大神期間,烏雲法師早年受妖孽所害,家破人亡。後來烏雲法師習得一身通天降魔法術,發誓必要除盡天下妖孽。這一點,與此刻的施主何其相似。”
出雲大師說話間,有種很深的蘊厚之力,讓人甯靜安心,隻想聽他說話。田雅琪被他的話所吸引,凝神傾聽。
陳志淩默然之間,就連無爲大師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出雲大師繼續道:“然而,強中自有強中手。有一天烏雲法師遇到了比他更強大的妖魔。妖魔将他打敗,囚禁于佛塔前,質問他爲什麽要如此殘忍。烏雲法師即答,爾等妖魔,全是該死。妖魔怒極,在他身上打下透心釘,怒道:‘我們生來是妖,何錯之有。錯的是那犯下殺孽的妖,你們人類難道就全是好人?那如果當日殺得你家破人亡的是人類,你難道也能把全人類都殺光了?你殺不了,因爲你也是人。你若要殺光,必須先把自己殺了。”
“施主,你在憤怒種惡果的人,此刻你與他們又有何不同?你可想過,我們大和民族的人,失去親人,同樣會傷心,痛苦?”
“你要說的,已經說完了嗎?”陳志淩目光幽幽。
“沒有,因爲故事還沒完。”出雲大師道:“妖魔在烏雲法師身上打下十顆透心釘,便是要他受盡世間極緻痛苦而死。随後,妖魔離開了佛塔。烏雲法師痛到不能忍受,于是質問那佛塔上的佛陀,爲何要任由妖魔猖狂,不肯顯示你的神迹。他痛苦捶地時,發現了地下木闆是空的。于是哆嗦着搬開木闆,裏面藏一錦盒。錦盒打開,上書降魔大法。烏雲法師喜不自勝,打開後卻失望的發現。那降魔大法不過是一片往生經文,其中便有一句吾佛本慈悲,皈依不敢違。一回聞棒喝,萬事已成灰!烏雲大師大怒,怒斥佛陀欺騙他,他說他要的不是什麽狗屁經文,而是能殺盡天下妖孽的降魔法術。于是,他一怒之下,将經文撕毀。在痛得打滾時,他突然感覺到痛苦消失,于是張開拳頭一看。手中正是被撕毀的經文碎屑,那片碎屑上隻有兩個字,慈悲!手一張開,碎屑飄走。烏雲法師痛苦又至,他再度捏住那慈悲二字,痛苦方才又去。那一刻,烏雲法師才明白。真正的降魔大法不是殺戮,而是度化,而是慈悲。世間,唯慈悲力量最大,可度化一切。也就是在那一刻,烏雲法師超脫五行,立地成佛。後來雲遊四海,以慈悲普度衆生。”
“慈悲····”陳志淩喃喃念着。
田雅琪如醍醐灌頂,她淚流滿面,終于完全的認識到,這是一場多麽大的錯誤。
出雲大師見陳志淩面現迷惑,微微松了一口氣。怎知片刻後,陳志淩眼中精光綻放,哈哈一笑,這笑聲充滿了殺意,他森然道:“好一個會花言巧語的和尚,你這番說辭,蠱惑蠱惑一幫蠢材足矣,想來說服我陳志淩,癡心妄想!”
“施主,你中癡毒太深。若是這般下去,仍由殺氣沖體,将來會病魔纏身,不得善終!”出雲大師沉沉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