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聲四起,在這詭異之夜。
天樂耳尖地聽到遠處正在靠攏的聲音裏,除了鐵蹄與行軍的步子,還有爬行動物正快速往此處聚攏的聲音。
她的身形一晃,晃到了屋頂,化作人形,與大家在一起。洛中庭同樣閃身在她的身側,牽緊她的手。
二人,相視,甜蜜一笑。
對面吹箫的黑衣人唇角明顯地勾起了冷笑。他最是瞧不上兒女情長。從前,爲了得到師父的器重,爲了得到師父的手劄,他與師妹珠胎暗結,生下了女兒薛琴,成親以後,又生下了薛瑟。從前,他認爲自己與師妹情投意合。從前,他以爲自己是一個正義之人。
如今想來,不過自欺欺人罷了。從來,他愛的就隻有自己。否則,他不會在師妹難産過世以後便将一雙女兒交給師娘來撫養。直到女兒年滿十五歲以後,他才見過女兒一面。
那一年,他回來了。
那時候,他雲遊四海,每年都會去寺廟住一些日子,參禅悟道。
二十幾年前,就是在他雲遊了數年以後的某一個日子。他結識了臨安王最寵幸的王妃。那位王妃長得極美。而他,卻并不心動。他給王妃布道,王妃極爲受用,尊他爲兄長。
那時候,王妃身懷六甲,行動已有不便。
王妃在寺廟裏住了半個月以後,請求他,若她産下的是皇子,請他将她的皇兒帶走,永遠不要再回南定來。他答應了。
那時候,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麽答應?他以爲自己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是善良的。他答應,是爲了那王妃的真誠與身不由己的身世,是爲了保住那王妃的孩子。
王妃告訴他,要讓皇兒好好地活着。王妃告訴他,這是皇上最寵愛的皇子。皇兒十六歲時,若還活着,若天資聰穎,有君王之資,則請帶回南定來,讓他回歸皇室,繼承江山大業。若天資愚鈍,則讓他好好地在外面活着,勿來皇宮遭殺戮。
如今想來,那個時候,他便是帶着私心的。隻不過,沒有現在這般大的野心罷了。那個時候,他隻是想将洛中庭好好養大,教他習武,讓他擁有超凡的武藝,教他讀書,讓他明事理,有治理天下之才。每日教他大道理,讓他愛百姓,爲他日後一統九洲後能愛自己的子民打下夯實的基礎。
哈哈哈,原來自己在那個時候,讓洛中庭一統九洲不過是爲了有朝一日享盡榮華罷了。那個時候自己虛僞得不願意承認。哈哈哈,他是多麽瞧不上曾經的自己。
哈哈哈……
不過,星相顯示,洛中庭卻真真實實是天龍星轉世。
從前,他是那麽相信命運的安排。他是那麽相信輪回。相信一切皆有報,若非現世,則爲來生。
哈哈哈,那個時候的自己,多麽的目光短淺!若非有幸得到《魔尊》,他永遠不會知道,爲魔者,有多麽強大。他永遠不會知道,擁有上天入地之能的魔者,是多麽讓六界之主頭痛。哈哈哈……
爲魔者,無需輪回。便是他殺盡天下人,又有人能耐他何?
哈哈哈哈……
竹劍南狂妄地笑着。
那些爬行的動物以蛇類爲首,透着冰冷讓人惡心的氣息,一條條昂着頭,吐着開叉的舌頭,瞪着眼睛,看着屋頂的人……
“哎呀媽呀!”天樂哇哇大叫,“那什麽玩意?這些玩意竟然不怕火,有沒有搞錯?”
洛中庭一看天樂假裝害怕的樣子,唇角便抽了抽。他想笑,可師父在對面立着,讓他如何笑得出來?
蛇的身後,緊随的,是四條腿的蜥蜴,一條條搖晃着尾巴。
薛東籬在鬥笠下眸光一冷,他複又擡起手來,箫聲一轉,那些蛇便一條條地飛了起來。
“啊,不好,那些蛇會飛!”天樂一邊說着,一邊眼神示意她的人退後。衆人皆退到了她的身後,有組織、有紀律。
蛇飛到天樂的面前,原本兇狠冰冷的樣子便不複存在了,一條條地耷拉着腦袋。在天樂面前,大有俯首稱臣之勢。
“哇,怎麽了?你們這是怎麽了?”天樂伸出手,輕點着一條蛇的蛇頭,一邊喃喃着,“喂,你沒凍壞吧?”
随後,她雙手叉腰,脖子一仰,沖着竹劍南喊話:“喂,你禦蛇,難道不知道七月以後,蛇便沒有攻擊xing了嗎?強行改變自然規律,你果然是作死的節奏啊!”
作死的節奏?什麽意思?總之不是好話。薛東籬複又吹箫。
箫聲,加快了節奏,如行軍令。
蛇類,複又在空中搖頭晃腦,卻是一條條地避開天樂,朝着天樂身後的人攻擊。
天樂看向這些蛇,眉間的紅蓮印記便有了熱度。那種感覺,極爲怪異。似有感應一般。
就在她眉間的紅蓮印記發熱之際,那些蛇,又一一退了回去。天樂似乎感覺到了那些蛇在顫抖,在害怕。
薛東籬詫異,随即想到天樂擁有最純正的紫蛟蛟龍血,原本在妖界就極有威望。而妖界的生靈,大多爲動物,是以,多數動物皆以她爲尊。
想到此,薛東籬再度吹箫,箫聲哀泣,讓人聽起來有種想哭的沖動。
天樂聽着箫聲,眼眶發紅,她的腦海裏,便出現了爺爺翹首盼望她歸家的樣子。爺爺是那樣年邁,爺爺的雙眸是那樣熱切……
天樂的心頭,一陣揪痛。
所有人,皆露出了哀情。所有人的心頭,皆湧上了思歸的情緒。
那些蛇、蜥蜴等動物聽到箫聲,快速地離去了。如同它們從來沒有來過一般。
洛中庭看天樂陷入了沉思不可自拔,豆大的淚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他的心,便是一陣疼痛。他适時地在天樂的手臂處掐了一把。
天樂立即回過神來,沖着薛東籬嚷嚷:“喂,你還有什麽本事,都使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