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說,坐在校車上的時候,收音機響了一路,留存在他腦海裏的信息卻隻有一個。
“昨晚,兩名劫匪持槍搶劫了一家銀行。”
他不自覺的去想,什麽樣的劫匪會在大晚上的,拿槍去搶銀行。
銀行不要下班了嗎?
拿槍去幹什麽?
指着自動取款機的攝像頭,威脅機器吐錢嗎?
要麽是些新聞稿的記者腦子有問題,要麽就是那兩個劫匪的腦子瓦特了。
更可笑的是,劫匪手裏怎麽會有槍的?
這裏是華夏,又不是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槍這種東西,怎麽滿大街都是了呢。
尤其是昨晚,明珠美院附近的果林裏,突然出現了一場詭異的槍戰,一群老外拿着槍在華夏大地上厮殺追逐,這簡直太詭異了。
還有那個殺手,爲什麽大老遠的跑到華夏來執行任務。
被追殺的那對母女又是什麽樣的身份?
能讓人産生疑惑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那些問題自有警察去解決,和他李南方沒有個半毛錢的關系。
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跟在古麗娜的身邊,保證這個任務目标的安全。
和一群學生黨在一起,外出遊玩踏青,絕對是李南方以前從未有過的人生體驗。
象牙塔裏走出來的年輕人,不會考慮這個世界有多少陰暗面。
他們隻會在走下汽車,親近大自然的時候,歡呼雀躍着,拿出随身攜帶的畫闆,讓他們眼中最美的風景,随着手上的畫筆,留存在紙張上。
古麗娜同樣如此。
相比以前的采風寫生課,古麗娜今天的表現格外活躍一些。
有李南方這個解悶的朋友在她身邊,原本在她看來無聊的課堂,有了更多的樂趣。
少女的心思很單純。
就是想在她撐起來畫闆,尋找适合寫生對象時,能有個朋友在身邊,和她一起讨論,哪個方向上的景色更美。
李南方俗人一個。
在他看來,再好的風景也比不過人美。
所以,裝模作樣忽悠着古麗娜,對着一片山間花叢,開始下筆作畫之後。
他本人,則是同樣架起來畫闆,眼中是身在花間的古麗娜。
誰在說李南方不會作畫的?
身爲曾在歐洲讓人聞風喪膽的黑幽靈,每次作案之後,現場留下他特有的骷髅頭标志,這不算是作畫嗎。
人都說“畫虎畫皮難畫骨”。
他都能把骷髅骨頭畫得那麽惟妙惟肖,畫起來其他的東西,絕對是手到擒來。
面前的畫闆是古麗娜随手去借來的。
這姑娘雖然仙氣十足,但也不是真正不食人間煙火的傻子。
她知道自己的優勢。
那就是古美女隻要在學校裏某個地方一站,大聲說出她需要什麽,就會有無數人争搶着被她想要的東西,送到面前。
以前,沒用過這一招。
那是因爲,她最需要的友情,不是什麽人都能給的。
今天爲了李南方,她第一次這麽做了。
要來誰的畫闆,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可以把李南方這個朋友留在身邊。
費盡千辛萬苦得到的東西,才會更容易讓人患得患失。
雖然僅僅是見面兩次,認識不到一天,可古麗娜總感覺李南方看她的時候,和其他人都完全不同。
這家夥的眼神更清明,不攙着任何雜七雜八的心思。
她很喜歡和這樣的人做朋友。
那麽李南方答應陪她一起來外面寫生的時候,她才會害怕這家夥突然反悔,以最快的速度去借來了這麽一副畫闆。
時間倉促。
工具也并不是特别齊全。
唯一能讓李南方,用來在畫紙上留下痕迹的,也就是簡簡單單的一盒彩色鉛筆了。
但是這難不倒他。
古代大書法家米芾形容一人技藝高超的時候,曾說過這麽有話:“單勾可見書功底,鬥米能成宴佳肴。”
說的就是高手做事,無需太多的繁雜工具。
哪怕是隻寫一個單勾,就能看出書法功底,隻用一碗米,就能做出美味佳肴。
李南方在殺人和做飯的時候,總能全身心投入進去,像是完成藝術品那樣,把事情做到極緻。
那麽真正進行藝術創作的時候,他就更加全神貫注。
一個人做事是什麽樣的态度,總會與這人的人生經曆有關。
像古麗娜。
從小跟着師父遊曆四方,十幾年的時間,幾乎每天風雨無阻的練習一套公孫劍舞。
滿身的仙子氣質是這麽來的。
常年養成的習慣,會讓她心無旁骛。
李南方的性格更不必多說。
相比之下,周圍那些學生黨,就沒有上面兩位的良好素質了。
不少人都是動筆沒幾分鍾,就失去了耐性,時不時轉換角度,想畫出來不一樣的東西。
轉來轉去,沒有任何成型的作品,反倒是帶來的畫紙,浪費幹淨。
作畫的載體都沒有了,那還畫個什麽勁,去看看别人怎麽畫的吧。
一群學生黨沒安靜多長時間,就三三兩兩的活動起來。
活動範圍擴大。
很自然的,就會把注意力放在,那兩個自始至終都沉浸藝術創作中的人身上。
“喂,快過來看啊,古校花畫的好美。”
“噓!你小點聲,别打擾了古校花作畫。”
“啊!快看快看,這邋遢大叔也是個高手啊。”
一群學生黨叽叽喳喳,心中震驚,又不敢大聲說話,全都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兩人手中勾畫出來的作品。
古美女那裏自不必說,風景寫生,惟妙惟肖。
反倒是李南方這,學生黨中有人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就撇着嘴說道:“什麽啊,這畫的根本不是古校花。”
“真的假的,我看看。不對啊,這就是古校花,挺像的啊。”
“隻是模樣像而已,你看看周圍的背景襯托,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的。”
學生黨們湊到李南方這邊叽叽喳喳。
吵嚷的聲音越來越大。
李南方好像完全沉浸在了創作當中那樣,根本沒有聽到周圍人的議論,甚至連他素描寫生的對象,已經離開了原地,都沒有在意。
古麗娜被同學們的議論吸引,放下手中的畫筆,同樣走到了李南方的身後。
她是真沒想到,李南方會有這麽好的繪畫技巧。
僅僅用一支黑色鉛筆,就把人物景色描繪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尤其是畫中的女人。
看到那張臉,古麗娜竟然有種拿出手機,調成素描自拍模式,拍照的感覺。
有才華的男人總會獲得女人的青睐,尤其是這份才華還全都用到一個女人身上時,那就更容易俘獲美女的芳心了。
古麗娜看着李南方作畫時,認真模樣的側臉,心中好一陣甜蜜的感覺。
但是,這種甜蜜隻持續了一瞬,她的腦海中突然回蕩起來,師父曾經教育她的話。
“娜娜,男人每一個好東西。千萬不要輕易對一個男人動情,否則,你這輩子就毀了。”
師父的聲音,好像炸雷一樣,震動古麗娜的心神。
吓得她趕忙扭頭向四周看過去。
哪有師父的身影,隻不過是這句教訓話,太過可過銘心,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來罷了。
捂着胸口,長出一口氣。
她趕緊穩定心神,把目光從李南方的側臉上轉移開,重新放在那副畫上。
縱覽整幅畫,這才發現某些奇怪的地方。
正如周圍同學議論的那樣,李南方的畫中人,模樣确實與古麗娜非常相似。
可是畫中其他的景物,完全和眼前的景色沒有一丁點的練習。
畫中的古麗娜,好像穿上了唐裝,姿态雍容華貴,一手拿着藥鋤,另一手提着小花籃。
畫風奇特。
分明是用鉛筆,畫出來的水墨畫的風采。
這實在是太神奇了。
李南方是怎麽想到,去畫這麽一副山水景色的人物圖的?
還有,爲什麽看着畫中的簡單輪廓,會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古麗娜思考片刻,頓時眼前一亮。
她記起來了,李南方畫的景物,和學校博物館裏的那副鎮館之寶太像了。
難道這家夥看過那幅畫?
嗯,一定是這樣子的。
古麗娜想到了畫中景物的出處,本應少那麽點新奇的感覺。
可是眼前這副沒有上色的輪廓圖,還是不斷勾動這她的回憶,越是仔細去看,就越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特殊感受。
這種似曾相識,絕不是來自學校博物館的鎮館之寶。
而是來自很久很久之前。
她印象當中,應該是看見過什麽人,同樣像李南方這樣,去臨摹那副古董畫卷。
那人是誰?
她又是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看到過無比相像的一幕?
古麗娜完全陷入沉思當中。
李南方此刻也同樣陷入沉思。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去給古麗娜素描人物像的時候,腦海中盡然不知不覺間浮現出來,“傳家寶”上的景色。
心随意動,筆随心行。
很快就勾勒出傳家寶畫卷上的各種細節,唯獨到了該去畫香爐的時候,他的手頓住了。
他整個人都像是陷入到一種走火入魔的狀态當中,硬生生的要去落筆,把仕女圖當中,采花少女雙眼凝視的香爐畫出來,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在腦海中形成香爐的完整輪廓。
什麽三足兩耳、三足無耳、四足兩耳的,雜亂的香爐形象在腦子裏不停變幻。
就像是有物體在眼前不斷的旋轉,唯一能讓他記得清楚的,就是那些香爐的爐壁上,全都有類似黑色小蛇的花紋。
畫不出完整的香爐,那就先去畫上面的花紋。
可是心思轉移到那些花紋上面,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蛇,又開始活動起來。
聚集、擴散,重組、成形。
好似無數小蛇,又像是一整條巨蟒。
李南方僵立在原地,額頭上慢慢滲出汗水,心跳不斷加速,一種眩暈惡心的感覺爆發起來。
他張大嘴想去幹嘔,卻根本發不出聲音。
閉上嘴,又要深呼吸,卻産生了嚴重的窒息感覺。
這一刻,他體内的那條黑龍,慢慢昂起頭,興奮的騰飛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