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很快就從密林中消失了。
國安下線拿着手機,對最高現役搖晃時,正走向藏龍河邊的段香凝,肯定能看到,并聽到他在說些什麽,以及兩個保镖的反應。
但她當時沒有在意。
畢竟護送她來此的保镖,出任務時接到上級的電話,也是很正常的。
她沒權利幹涉,自然更沒這個能力。
可當兩個最高現役在接到一個電話後,就話也不說半句的返回密林中,上馬走人——段香凝才呆愣在了河邊,望着那邊就像泥胎那樣,很久都沒動彈一下。
就算她再傻,也能從兩個一路貼身保護,就連帶路黨這個自己人都不許靠近的最高現役,當前“棄如撇履”的動作中,看出某些不好的意思了。
“對不起。”
帶路黨走了過來,低聲道謙後,從腰間拿出兩件東西,放在了段香凝的腳下。
那是一把手槍,還有一把軍刀。
帶路黨給段香凝留下這兩樣東西的意思,簡直是再簡單不過了。
他要離開了。
把段香凝一個人留在河邊,等待未知的命運。
這兩件東西,是讓段香凝用來防身的。
段香凝的臉色蒼白,緩緩低頭,看着腳下的刀槍,嘴唇不住地打哆嗦。
雙眸瞳孔,更是不住地收縮。
她做夢也想不到,在她勇敢地挺身而出,爲整個段家背上黑鍋後,卻是如此的下場。
她在被荊紅命自大理軍區提出來時,确實被告知要來漢城藏龍山下,接應執行任務的李南方和段零星。
她覺得,她該來。
爲了段家!
誰讓她涉嫌洩露絕密軍情呢?
可她真心不覺得,她該被抛棄,在主動被榨幹最後一點利用價值後。
畢竟,大理段家是生她,養她的所在啊。
那個家裏的人,都是她的親人。
并不是所有的親人,都想段襄那樣渴望她死去。
她有疼愛她的親生父母——每次想到段家時,她都會覺得很幸福。
可現在呢?
是誰讓她死在這兒?
不是段家,不是!
應該是别人。
是荊紅命!
從沒有過的恐懼,讓段香凝嬌軀劇烈顫抖起來,仿似寒風中的樹葉,猛地擡起頭,望着帶路黨嘎聲問道:“是、是荊紅命,讓我死。就因爲我、我勾引了李南方。對不對!”
荊紅命有足夠殺她的理由。
隻因他是李南方的十叔,當然希望他能和能力更大的嶽家主在一起啦。
可她卻趁着李南方失憶的機會,把他拐騙到了大理。
這就相當于觸動了荊紅命等人的利益蛋糕,肯定會把她恨得不行,所以才借着這個機會,要讓她死在這兒!
其實,段香凝潛意識内還是很清楚的,依着荊紅命的爲人,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可不是他,難道是段家?
段家?
段家!
想到這兩個字,段香凝嬌軀就顫抖的更厲害,死都不原意相信,段家希望她死。
所以,她隻能強迫自己,相信要殺她的人,是荊紅命。
帶路黨輕輕地搖了搖頭。
段香凝嬌軀一個踉跄,直挺挺地向後仰去。
對着河面。
幸虧帶路黨的身手相當矯健,才在她即将落水時,及時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說起來也奇怪,就在身子重新找到平衡後,段香凝不再發抖了。
臉色,也不再蒼白。
甚至還有了病态的嫣紅,在晨曦中看上去,是那樣的魅力無比。
她也不知道,她怎麽忽然冷靜了下來。
可能是因爲,絕望?
絕望,也是一種無形的力量。
身處絕望中的人,有時候反而會特别的鎮定。
簡單的來說就是生無可戀。
連死都不怕了,還能怕什麽呢?
“謝謝。”
段香凝柔聲道謝後,緩緩坐在了那塊石頭上,擡手輕攏了下鬓角發絲的動作,是那樣的出塵,飄逸,讓帶路黨都看呆了。
她,真美。
帶路黨真想不顧一切的大聲吼:“别怕。我保護你!我這就帶你走,無論是去天涯海角。誰想殺你,除非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可他不敢。
因爲他段香凝的美,還沒有融化他最後一絲理智,更沒有讓他忘記家裏還有嬌妻幼子,都在盼着他能早點回去。
所以,他隻能語氣苦澀的說:“不用謝。我隻能救你剛才那一次——”
段香凝打斷了他的話,回頭看着他,笑面如花:“我道謝,是因爲臨死前,還能有個人陪我說會兒話。你不會,連陪我說會話的時間都沒有吧?”
帶路黨雙腮鼓了下,啞聲說:“确實沒有。因爲我的任務,就是在他們走後,随後就走。這兩件東西,已經是我擅自送給你的了。”
不等段香凝說什麽,他又大聲說:“可我會陪你說話的。你想聊什麽,聊多久?”
段香凝徹底絕望澆灌出來的美,還是成功迷住了帶路黨,讓他忘記了一切。
“不會太久。因爲,你是個好人。我不想連累。我讓你陪我說會話,就是覺得、覺得有些孤單。無論聊什麽,都可以的。五分鍾,五分鍾就好。”
段香凝擡手,在旁邊石頭上拍了拍,輕聲說:“來,坐下說話。”
滿臉激動到通紅的帶路黨,此時什麽都不顧的了,立即坐在了她身邊。
段香凝又問:“我能借你的胸膛,靠靠嗎?”
帶路黨張嘴,剛要說好,卻又搖頭。
段香凝有些奇怪:“爲什麽?”
“他沒背叛你。”
帶路黨用力咬了下嘴唇,大聲說:“那個男人,并沒有背叛你。就在你來之前,我親眼看到他縱身躍進了河水中。如果他背叛了你,那麽他就不會那樣義無反顧。我如果答應了你,我以後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對不起。”
段香凝愣了下,還真沒想到帶路黨竟然能說出這番話。
帶路黨又說:“你該驕傲的,爲能擁有那樣一個男人。”
“是啊,我該驕傲的。謝謝你能提醒我。”
段香凝微微颔首,問:“能知道他是誰嗎?”
“不知道。”
帶路黨搖頭:“我隻知道他姓沈,他身邊那個女——”
段香凝打斷了他的話:“他不姓沈的。他姓李,叫李南方。”
“李、李什麽?”
帶路黨猛地瞪大眼睛。
“李南方啊。”
段香凝忽然驕傲起來:“你聽說過他的名字?”
帶路黨用力點頭,喘着粗氣說:“如果、如果他是那個在英三島外海,單槍匹馬救下許多大富豪,爲華夏争取到很多利益的李南方,那麽我應該聽說過他的名字。”
“對,他就是那個李南方。”
段香凝也用力點頭,激動地說:“雖然我不是他真的妻子,可他能爲我來這邊冒險,那我該不該驕傲?”
“當然!”
帶路黨幾乎要把腦袋點下來:“偶爾的機會,我曾經在單位查閱過他的資料,所以知道——知道他還有個外号。”
“什麽外号?”
“不怎麽好聽,但卻很符合現實。”
帶路黨猶豫了下,輕聲說:“你還是不要聽了。因爲你聽後,會傷心的。”
“我的心,已經死了。”
段香凝笑了:“還怕被傷嗎?快說,李南方的外号叫什麽?”
“資料中記載,所有和他接觸的女人,尤其是已經嫁過人的女人,幾乎都沒有好下場的。所以,有人在暗中喊他叫少婦殺手。”
“少婦殺手?嗯,還真是這樣。”
段香凝想了想,又笑了:“這名字,很不錯啊。”
帶路黨又說:“他還被稱爲紅顔禍水。”
“紅顔禍水?”
段香凝有些驚訝,随即擡手掩着嘴,吃吃嬌笑起來:“這四個字,應該是特指誤國的美女才對。怎麽能按在他頭上呢,是誰這麽無聊。”
帶路黨小聲提醒:“這四個字,其實是和少婦殺手一個意思的。隻是不再特指已婚女性了。”
“不再特指已婚、我這樣的已婚女性?嗯,很有道理。呵呵,我倒是很喜歡紅顔禍水這個名字。”
段香凝明白後,忽然想起了什麽:“你剛才說,是誰和李南方一起來的?”
“是個女孩子,很年輕,也很飒爽。”
帶路黨的臉上,明顯浮上了惋惜的神色:“我聽葉、不,是李南方叫她段零星。在和她開玩笑時,還喊她小姨子。小姨子——那個女孩子,你認識嗎?”
帶路黨問出這個問題後,才發現段香凝剛才美豔動人的臉龐,重新蒼白起來。
直到現在,帶路黨都不知道段香凝是誰。
因爲這一路走來,兩個最高現役可沒和她說過一個字。
不像他給李南方倆人帶路時,那家夥簡直就是個話唠,總是左一個零星,右一個小姨子的,苦勸她能不能留下來等,所以他才能知道女孩子是誰。
“爺爺,你連零星都舍得犧牲。段家的利益,真有那麽重要嗎?還是我們女人在您的眼中,從來都是換取利益的籌碼?或者說,我們隻是段家的過客。”
段香凝雙眸無神的盯着河面,就像沒聽到帶路黨在說話那樣,無意識的笑了起來。
笑聲,越來越大。
明明是脆若銀鈴,卻又帶着無盡的滄桑,就仿佛她今年已經八十幾歲了那樣。
帶路黨看她情緒很不對勁,本能地擡手,輕輕拍了下她的胳膊。
段香凝的笑聲收斂,回頭看着他,第三次道謝:“謝謝你。你該走了,拿着你的東西。”
“我、我可以留下來的!”
帶路黨狠狠咬了下牙,聲音更加的嘶啞。
“不要。你不是李南方的。這個世界上,當前唯一敢留在,能留在我身邊的人,隻能是李南方。”
段香凝擡手,纖長白嫩的手紙,自帶路黨臉頰上輕撫而過:“快走吧,帶着的東西。你家裏,還有親人在等你。記住,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親人,珍惜親情。因爲你永遠都不知道,親人,親情有多麽的珍貴。”
帶路黨嘴唇動着,還想再說什麽時,段香凝又說:“再晚,就來不及了。我能清晰的預感到,危險正在飛快的臨近。你,終究不是李南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