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她身手矯健,馬上右手一撐地,從地上翻身坐起時,順勢抄起椅子,厲聲喝道:“别過來,不然我砸死你!”
這個人,正是米歇爾。
米歇爾的右腿上,還纏着一圈繃帶。
繃帶上的鮮血,已經變成了黑色,也髒兮兮的。
昨天她在猝不及防下,被陳曉刺傷後,也沒當回事,事後拿繃帶随便纏了一圈,看這樣子,昨晚睡覺時她都沒換下來。
相比起有着如花容顔的隋月月,也是女人的米歇爾在陳曉眼裏——這他麽還算是個女人嗎?
就是個會說話的母猩猩好吧?
現在母猩猩又出現在她面前幹嘛?
自然是在得知李南方走,陳曉留下的結果後,要把她帶走關在地牢中了。
指不定,還會再給嬌怯的陳曉,找上十七八個勇猛的男人,來欺負她呢?
所以害怕隋月月的陳曉,更怕米歇爾。
陳曉在米歇爾眼裏,那就是小雞仔般的存在,絲毫不理睬她的威脅,嘴角帶着一絲不屑的冷笑,邁步走了過來。
“我,我砸死你!我可不是在開玩笑的,我是認真,特别認真的!”
陳曉嘴裏威脅着,邊後退,邊把椅子舉的更高。
陽光下,黑黝黝的米歇爾就像一座活動的山,走的雖慢,卻不曾停止。
“那就去死吧!”
又後退兩步,被桌子擋住的陳曉,實在無路可退了,尖叫着全力砸向了米歇爾。
砰的一聲,白色藤椅狠狠砸在了米歇爾的腦袋上。
随着這聲大響,藤椅立即散架,碎了竹子亂飛。
由此可見,陳曉沒撒謊,也用上了全力,隻想把米歇爾給砸死的。
隻是事與願違。
腦袋被重重轟了一椅子的米歇爾,卻依舊站在原地,沒事人似的晃了晃腦袋,對陳曉露齒一笑。
白牙森森。
真像、不,活脫脫就是一個不怕砸的母猩猩。
陳曉傻了。
她可真沒想到,米歇爾這麽抗砸。
在她的全力猛砸下,質量很不錯的藤椅都散架了,米歇爾毫發無傷不說,還一步步的向她逼近。
隻等米歇爾伸手抓住陳曉胳膊時,她才清醒過來,啊啊地叫着,掄起半截椅子腿,再次砸了過去。
站在那兒不動被陳曉狠砸一下,已經是米歇爾很給她面子了。
隻是面子這東西,從來都是越用越薄的。
米歇爾怎麽可能還傻兮兮的被她砸,左手飛快的伸出,一把抓住了陳曉的手腕,猛地一用力。
陳曉頓覺右手手腕,可能是被老虎鉗子給掐住了,疼地要死,唯有慘叫一聲,松手放開了椅子腿。
就像老鷹抓小雞那樣,身高超過一米九,體重差不多得有一百公斤的米歇爾,很随意的就把陳曉夾在肋下,絲毫不顧她的尖聲怒罵,拼命掙紮,大踏步的走出了罂粟田。
拼命掙紮中的陳曉,偶然間看向竹樓方向時,能隐隐看到二樓窗口,有人在向這邊看。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那個人應該是李南方。
是她用她的花季年華,換來逃脫魔窟機會的李南方。
本能的,陳曉就要大喊老李救救我——話到嘴邊,卻變成狠狠地吐了口口水:“人渣。”
女孩子這種生物,确實很奇怪。
既想當個犧牲自己來保護别人,感動世界的英雄,又迫切希望男人能知道她有多勇敢,多仗義後,死活都不答應她的犧牲,隻是催着她趕緊走,說他會在下輩子,早早的等待她。
可當男人沒有那樣做,隻是眼睜睜看着她深陷虎口後,她卻又後悔她怎麽可以那樣傻,恨不得全天下的男人,都尼瑪的統統死光。
沒有男人,女人們照樣活的很潇灑。
一百年後,地球上安靜了——
陳曉也安靜了下來,眸光不但黯淡,還有擴散的迹象,這是心死的前兆。
她再也不掙紮,任由米歇爾把她塞進一輛敞篷吉普車内。
米歇爾好像對她笑了下。
她以爲,心如死灰的陳大小姐,還會害怕她那口大猩猩似的白牙嗎?
車子停下了。
太陽也西斜了。
一天馬上就要過去了。
過的真快。
跳下車子的米歇爾,繞過車頭快步走過來,幫陳曉打開了車門,淡淡地說:“下車。”
陳曉呆滞的眼眸,這才轉動了下,又停在了一塊石頭上。
那塊石頭一人多高,上面有兩個紅字。
界碑。
下面,還有幾行小字。
有漢文,也有英文。
這是哪兒?
隋月月究竟要把我送到哪兒?
陳曉僵硬很久的腦子,終于開始緩緩運轉時,就聽到有人在前面大喊:“陳曉!”
這個聲音,聽起來怎麽如此的熟悉?
好像是陳大力的哎。
還帶着丢人的哭腔。
陳曉眨巴了下眼睛,擡頭看去。
就看到在十多米的地方,陳大力站在那兒,又蹦又跳,還連連揮手。
“真是陳大力?
這怎麽可能呢?
他怎麽會出現在我視線中?
我這是在做夢吧?
還是已經死了?
是被米歇爾那個母猩猩折磨死的,當前正站在通往酆都城的望鄉石上,看親人最後一眼後,就要經過奈何橋,喝過孟老婆子的黃湯後,就把這輩子的人和事,全部忘掉了。”
不得不說,陳大小姐的想像力确實夠豐富,在看到陳大力的幾秒鍾後,就想了這麽多。
“陳曉,你過來呀,你過來!”
陳大力面前明明沒有任何的障礙,他完全可以撒開他那雙長滿了毛的腿,跑過來抱住陳曉,卻偏偏像被狗叼住衣服那樣,在一根黃線前,猴子般的蹦達。
這是幾個意思?
陳曉微微低頭,看到那根黃線後,明白了:“哦,我知道了。這根線,就是陰陽界的界限。在那邊的是陽間,這邊是陰間。陳大力其實是看不到我的,他隻是在拍着我已經開始發涼的身體,在哭号呢。”
陳曉很小的時候,就曾經聽隔壁老王、不對,是隔壁王奶奶說起過這種事。
王奶奶可是說了,人在死後來到望鄉台上時,能看到陽間的親人在做什麽。
但陽間的親人,卻看不到死人的靈魂,隻會拍打着屍體,說他們想說的話。
陰間的人,也很傷心,也會抱着親人号啕痛哭,說她是多麽的不想去死。
可陰間的人再怎麽做,陽間的人也不會感覺到的,隻能對着冷冰冰的屍體哭啊,叫啊的。
王奶奶死了那麽多年了——陳曉還能記得她當年說過的這些。
淚水,嘩地從陳曉眼裏淌下,慢慢地下車,走向了陳大力那邊:“哥,哥,我其實不想走,其實我想留。你還沒給我找上嫂子,讓嫂子給我生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外甥,把咱們陳家的香火傳遞下去,我怎麽會舍得死呢?可我不死不行啊,誰讓我他麽的裝好漢來着?”
陳曉喃喃地說着,走到了那根黃線半米處時,停住了腳步。
王奶奶說過,來到望鄉台的人,最好别試圖擁抱陽間的親人。
因爲那樣有可能會把還活着的親人,拉到陰間來。
最不濟,也會讓他生場子大病的。
陳曉雖然平時特恨陳大力狗拿耗子多管她,不許她像李靜那樣和别的男孩子亂來,甚至還總是克扣她的生活費,動不動就罵她是個不學好的女阿飛——但陳大力,終究是又當爹,又當媽還捎帶着當哥哥把她拉扯大的,唯一的親人。
陳曉對陳大力的兄妹之愛,其實比天高,比海還要深的。
所以,她是絕不會害陳大力的。
唯有站在黃線這邊,看着明顯憔悴很多的陳大力,焦急的向她連連擺手,大喊:“過來呀,過來呀!你傻了,還是癡呆了?怎麽不過來呢?”
“我沒傻,也沒癡呆。”
陳曉深吸一口氣,擡手擦了擦臉,依舊是梨花帶雨般的笑道:“哥,你回去吧。不用擔心我,我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說不定,還能看到爸媽呢。你呢,雖然有這樣那樣的賤人毛病,但你還是個好哥哥。我衷心的希望,下輩子咱們再做兄妹。
下輩子,我肯定會做個乖乖女,再也不要你爲我操心勞神。
看,你都瘦了這麽多,胡子拉碴的樣子好醜啊。
你這樣子,有女孩子會喜歡你,才怪呢。
哥,你回去吧,我不能擁抱你,哪怕是最後一次,我這是爲你好。
以後,你要是想我了,就到我墳上去看看。
最好是多燒點紙,給我說說你過的很開心,很幸福,已經給我找了個嫂子,生了個活潑可愛的小侄子。”
陳曉雖然是在笑,可淚水卻嘩嘩地往下淌。
嚴重影響了她說話時的流暢性,不得不再次擡手擦了擦時,又想到了什麽,鄭重囑咐道:“哥,以後可别追随李南方混了。那就是個貪生怕死的無恥之徒。你能想象,他身爲一個大男人,是怎麽忍心把推上死路,隻爲他能活下去的嗎?”
陳大力傻了。
就這樣愣楞地站在那兒,聽陳曉叨叨這些。
他實在搞不懂,陳曉這是受到多麽慘重的打擊,這才懷疑她已經死了。
米歇爾可沒多少工夫呆在這兒,更沒興趣聽陳曉叨叨這些奇怪的話,看她隻差一步就跨過界線了,卻總是不走,很是不耐煩,擡手在她肩膀上猛地推了下。
猝不及防下的陳曉,啊的一聲輕叫時,已經重重撲在了陳大力的懷中。
陳大力本能的一把抱住了她。
她卻用力的掙紮着,回頭對已經快步走向吉普車的米歇爾,大聲叫罵:“你個挨千刀的母猩猩,怎麽可以讓我禍害我在陽間的親人。我發誓,我會去你夢中掐死——陳大力,給我拿開你的臭手,幹嘛捂我嘴?”
“誰,誰說你已經死了?”
總算醒悟過來的陳大力,滿臉呆逼樣子的問道。
“我當然死了啊。你快點松開我!”
陳曉掙紮着。
啪!
陳大力擡手,給了她一記大嘴巴。
“啊喲,陳大力,你他麽的敢抽我!這麽疼——”
陳曉立即怒火填膺,尖聲大叫到這兒時,忽然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