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人家是不會鳥的。
無形中,被要求的這個人就占據了優勢,可以在對方說完後,從容思考,權衡過後,再決定是否合作。
李南方就是懷着這種心态,開門下車的。
他來陸家乘坐的是出租車,剛推開車門,就有人快步走了過來,拿出兩張百元鈔票自車窗内遞給司機,又擺了擺手,示意不用問爲什麽給這麽多,趕緊的滾蛋。
遇到這種不講理的人,司機還能說什麽?
唯有點頭緻謝後,啓動車子愉快的閃人了。
替李南方支付車費的是個年輕人,眉宇間帶有陸航的樣子,但要比他年輕幾歲,看來應該他的兄弟,或者堂叔兄弟之類的。
年輕人很懂事,深知他和李老闆的之間有着很大差距,故而隻是笑着擡手沖院門做了個請的手勢,卻沒有說話。
“謝謝。”
李南方客氣的道謝,畢竟人家剛給代付了車費。
陸家的門口,站了七八個人,有男有女,居中的是個老人,須發皆白看上去估計得有八十開外了,應該是陸航的爺爺,京華陸家的掌權者。
陸老左首邊,是個和他差不多年齡的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樣子很和藹。
李南方的禦用情人段香凝,卻以孫媳婦的身份,站在陸老右手邊,這足以證明她在陸家的地位,确實是說一不二的。
陸老的兩個兒子,兩個孫子,卻站在他背後。
李南方看過去時,段香凝有些尴尬的對他笑了下。
她背後的陸航,也恰到好處的給了個大大地微笑。
李南方看不起陸航。
一個連老婆都管不了的男人,有什麽資格被他看得起?
連帶着整個陸家,都被李南方看不起了。
不過陸老夫妻親自站在門口恭迎大駕的高姿态,還是讓李南方有些吃不消。
無論陸老爲了這個家,老臉都不要了的行爲有多麽可恥,但他的年齡在這兒擺着呢?
更何況,從老頭臉上深深的褶子來判斷,陸家這些年來的日子,應該不是太好過。
一心想光大門楣的老頭,無論做了那些爲人不齒的事,隻要沒有侵犯别人的利益,都值得李南方快步走過去,當街對他深深鞠躬,恭聲說:“二老這是要折煞晚輩了。”
李南方出現之前,陸老心裏還是揣揣不安的。
這是因爲他也看了李南方被白夏采訪的視頻,隔着屏幕就能感受出這厮有多麽的嚣張了。
京華賀蘭家,嶽家,都是陸家無法望其項背的存在,随便對陸家打個噴嚏,他們一家人就會全感冒——可就這樣兩個大家的存在,在李南方于公衆場合對着記者大放厥詞時,卻沒有任何的反應,陸家能不小心應對他今晚的到來嗎?
但李南方出現後的表現,卻極大出乎了陸家所有人的意料。
在大街上,他居然以晚輩之禮,給陸老夫妻倆鞠躬,賠罪。
這還是那個跋扈的李南方嗎?
陸老明顯愣了下,随即老臉上的皺紋,像被風吹開那樣,全部綻放了開來,嘴裏客氣着伸出雙手,去攙扶他。
一個真心懂得尊老愛幼的年輕人,再怎麽壞,也壞不到哪兒去的。
“走,走,李先生,快進家。”
老陸一手挽住李南方的胳膊,轉身走進了家門。
陸航也是個有眼裏價的,伸手把李南方拎着的禮品接了過來。
陸家全體核心成員,如此看重李南方的原因,當然是因爲他能給陸家帶來好處了。
所以李南方隻是本着尊老的原則,對陸老夫妻倆客氣,至于其他人則是正眼都不瞧一下。
陸家人也很有自知之明,可沒誰敢因此而對李南方有什麽意見。
更知趣,等陸老陪着李南方走進北屋正廳後,就躲一邊去了。
有資格能相陪李南方的,除了陸老之外,就隻有陸航夫妻了。
沒看到段儲皇。
李南方也不心急。
反正他不會等很久的,主動腆着臉來和他做生意的大理段家,十分鍾後如果還沒人出現,他馬上就拍拍屁股走人。
段香凝親自捧上了一杯香茗。
她今晚穿了一件銀白色的無袖旗袍,胸前繡着一朵大大地牡丹花,烏黑的秀發高高盤在頭頂,臉上略施薄粉,左耳戴着一個精緻的大耳環,紅色細高跟走在木地闆上,發出很有韻律的輕微咔咔聲,能讓人聯想到她會有一雙修長的美腿。
“爺爺,您該去喝藥了。”
李南方接過茶杯剛喝了一口,陸航就走到陸老身邊,低聲說了句。
人家老爺子該去喝藥,這證明他沒臉在這兒、不對,是證明他貴體有恙,不能陪着李南方在這兒天南地北的胡吹了。
從小就接受師母尊老教育的李南方,自然得站起來,客氣的請陸老先去喝藥。
老了,老了,稍微有點頭疼感冒的,就得去喝藥——在感受時日無多,但還有許多壯志未酬的歎息聲中,陸老的表演完美謝幕。
陸家也有後院。
陸老拄着拐杖的腳步聲消失後,陸航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了。
這是個驕傲的年輕人。
他不同于賣妻求進步的呂明亮,在得知妻子已經背叛他後,第一反應就是要弄死——某個奸夫。
但殘酷的現實,以及大理段氏開出來的優越條件,卻又不得不允許他把這份屈辱,深深地壓在心底。
可能正是感受到了陸航心中的屈辱,所以段香凝在坐下後,保持了一個賢妻良母該有的模樣,眼觀鼻,鼻觀心的正襟危坐,沒有趁機給李南方亂飛媚眼。
對于陸航,李南方可就沒必要再客氣什麽了。
誠然,陸航這樣做也是無奈的,陸家要想發展,就必須做出大犧牲。
不過李南方卻覺得,如果把他換成陸航的話,即便是整個家族從此沒落,他也會幹掉段香凝和某奸夫的。
就在屋子裏三個人都不說話,氣氛很是壓抑,讓李南方都覺得有些心煩,剛端起茶杯要喝水時,門外傳來了爽朗的大笑聲:“哈,哈哈,李兄弟,抱歉,抱歉。本該早你一步來此的,沒想到路上恰逢堵車,還請多多諒解啊。”
大笑聲中,一個身材魁梧的人邁步走進了客廳内。
在很多人的印象内,地處南疆邊陲的人,個頭相比起北方人來說,相對要低一些。
因爲大環境的影響,那邊植被茂密,鼻梁稍矮,皮膚稍黑些,但行動時動作卻很靈活。
而北人卻因日曬充足,一年四季分明,有一半的時間内,氣候是寒冷的,所以皮膚白,無論是鼻梁還是體型,都要比南人高大一些,酒量也大。
但上溯十八代都是大理當地人的段儲皇,卻是身材魁梧的,差不多得有一米八七左右,高鼻梁,濃眉大眼,大笑起來時的爽快樣子,比很多北人更像北人。
腦袋上套上一隻南方黑絲,身上再披上一個熊皮大氅,活脫脫就是一個成年熊瞎子。
李南方擡頭,看到段儲皇在大笑聲中,龍行虎步般的快步走來時,已經張開了雙手。
這是在求擁抱呢。
李南方不反對和人擁抱,像段香凝這樣的美女,見面後抱多少次,他都會泰然自若。
有時候也會和男人擁抱,但當前能獲此殊榮的男人,唯有整天把鳥啊雞仔挂在嘴上的葉小刀了。
段儲皇不是美女,也不是葉小刀。
所以在被他緊緊抱在懷裏,還用力拍打着後背,無比親熱的寒暄着說可想死他了時,嗅着那股子酒味,李南方心裏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了。
僅僅是這些,李南方還能忍受。
最讓他忍受不了的是,段儲皇太過分的熱情。
任何東西太過了,都會變成虛假的了。
虛假的東西,又有什麽資格赢得李老闆的真心?
不過他也知道,這就是狂人段儲皇。
“李兄弟,真的很抱歉,我這個在陸家算是半個地主的半個東家,讓你久等了。等會兒,我必須好好喝幾杯,算作是賠罪了。”
熱情擁抱過李南方後,段儲皇又雙手握着他的右手,劇烈的搖晃着,滿臉滿眼的都是真誠。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段儲皇無疑是在演戲,以他的狂妄本色。
但李南方覺得,他的演技相比起賀蘭小新來說,簡直是差太多了。
甚至連嶽梓童也比不上。
段儲皇如果真是人如其名,如他的外号,那麽他就不該對李南方是這種态度。
最起碼,下巴四十五度角的昂起,天上下雨時能淋了鼻孔,說話時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那才符合狂人該有的風度。
畢竟李南方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人,最多也就是仗着背後站着荊紅命等人罷了。
可段儲皇還在演。
很認真,很投入的在演他的狂人角色,絲毫不介意觀衆可能會拿臭雞蛋砸他。
這也是一種本事。
明知道演的不行還這麽投入,精神可嘉。
“或許,他這種爲人不齒的虛僞,才是他的面具吧?”
不知道爲什麽,李南方心中忽然騰起了這個念頭。
段儲皇進來後,客廳内的氣氛立即活躍了起來。
就在倆人擁抱的瞬間,陸航已經出去帶人推來了早就準備好的餐車。
菜肴不多,總共六個,看上去很精緻的樣子,量很少,折合在一起,估計都不夠李南方一個人吃的。
花了八百大洋,自超市内買了一盒禮品來陸家做客,李南方當然不會吃飽了再來——幸虧,陸航在擺好菜肴後,看了眼段香凝,轉身出去了。
陸航是陸家的少東家,不過今晚他隻是個打醬油的角色。
等段儲皇一到,他擺上菜肴後,就該回避了。
段香凝當然不會走。
兩個男人對飲時,旁邊有個美女專門滿茶倒酒,還是很有必要的。
“其實路上沒堵車,是我确定你來到陸家後,我才趕來的。”
倆人虛讓片刻,段儲皇最終如願坐在下首後,看似很随意的笑道:“你如果不來,我也不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