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梓童拿起紙巾,輕輕擦拭着眼角的淚痕。
“沒事。你——”
李南方悶悶地說着,擡頭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李老闆萬分肯定,他不是那種被人罵才會心情愉悅的賤人。
可爲什麽,嶽梓童在和他說話時如此客氣,他卻覺得渾身别扭呢?
他想說,你再和我說話時,能不能别這樣矯情?
話到嘴邊,卻又覺得這樣說相當不妥。
因爲倆人都已經正式分手了,此刻起就是傳說中的“最熟悉的陌生人”了,人家這樣和他說話很正常啊。
如果再像以前那樣,對他動不動就滿嘴人渣的,那就和她的家主身份相當不符了。
嶽梓童可以那樣說,但隻能對她的愛人。
李南方是她的愛人嗎?
曾經是。
既然李老闆已經不再是她的愛人,那她就沒理由再像以前那樣和他說話了。
嶽梓童可不知道——或許,她早就知道這種态度,會讓李南方覺得不對勁,才故意這樣說的。
看他欲言又止後,眉梢一挑輕聲追問:“我怎麽了?”
如果李南方說,你以後能不能别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好吧。
那她就會趁機問,你不讓我用這種語氣和你說話,那你想讓我用什麽樣的語氣和你說話呢?
李南方肯定會像嘴裏塞了個大鴨蛋那樣,支支吾吾的無言以對。
嶽梓童就會把聲音放到最低,把溫柔的旋鈕調到最恰當處,繼續說,你想讓我用什麽樣的語氣和你說話,我就用什麽樣的語氣和你說話好了。我保證會聽你話的,現在聽,以後也會聽。
一旦她找到機會說出這番話,李南方還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嗎?
她,還愛着小外甥。
愛的,是那樣的深沉,無法自拔。
沒有了他,她會一輩子郁郁寡歡,說不定早早地就會憔悴緻死。
像嶽梓童這個級别的大美人兒,任何傷害她的人,都會被全天下的男人視爲生死大敵的。
李南方本事再大,也不敢和全天下的男人爲敵啊。
爲了避免不會成爲“萬人敵”,那麽李南方就必須得采取有效措施。
比方,原諒小姨曾經犯下的錯誤,和她重歸于好,破鏡重圓,爲世界人民演繹一場“不羨神仙隻羨鴛”的動人愛情,在民間廣爲流傳,數百年後仍是無數少男少女打情罵俏時挂在嘴邊的偶像。
嶽梓童能有這樣的想法,或者說是想得美,可不是早就在心裏盤算好了的。
她又不是賀蘭小新那樣的心機裱。
隻能說是現場靈光一閃,順勢借題發揮而已。
更何況她剛才流出來的淚水,可都是貨真價實的。
天地可鑒。
嗯,就是天地可鑒,就像她眼巴巴等着李南方對她提出“别再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了,好吧”的建議。
李南方提出了一個非常中肯的建議:“你的嘴角上,沾了個菠菜葉。擦擦吧,看上去很滑稽。”
滾你妹的!
嶽梓童呆愣了下,張嘴就要罵出這句話。
美女在吃手擀面時,嘴角沾了個菠菜葉又怎麽了?
這是很正常的事啊。
至于你如此鄭重其事的說出來嗎?
還說什麽看上去很滑稽。
滑稽嗎?
滑稽你個大頭鬼!
心中怒火騰起的嶽梓童,就要罵出這句話時,忽然發現李南方雙眼裏包含着太多的期待。
很明顯,他在希望她能發脾氣。
發脾氣,說話不再客氣到矯情的嶽梓童,才是李南方所熟悉的。
對反複無常,動不動就發脾氣的嶽梓童,李南方有着豐富的應對經驗,保證會立即反唇相譏把她氣個半死後,心情愉悅的拍着桌子指着門外,讓她滾粗。
再然後,他就能心安理得和他的夜神姐姐卿卿我我了,隻留下痛恨自己不該亂發脾氣的小姨,在他們幸福光環的陰暗處,黯然神傷,早早的就憔悴緻死。
同樣是死,可這種死,是不會博取廣大男同胞同情的。
畢竟,沒幾個人喜歡脾氣外形漂亮有氣質,實則滿嘴髒話的女人。
心思電轉間明白李南方居然是如此陰險狡詐後,嶽梓童暗叫一聲僥幸,搶在怒氣呈上妩媚的小臉蛋之前,及時改變成了尴尬到無地自容的模式,用紙巾把嘴角那片菠菜葉擦掉,眼睫毛垂下低聲說:“對不起,讓你見笑了。”
“沒事,沒事,反正我吃飯時經常也會這樣。”
眼裏閃過一抹失望的李南方,嘴裏說着,擡手看了眼手腕。
他手腕上空空如也。
其實花夜神早就爲李南方準備了一塊價值數十萬的限量版手表,用來參加婚禮時裝逼用,就像賀蘭小新那樣。
不過李南方今早來的晚了些,又緊着換衣服,再加上平時他也沒有戴表的習慣,所以也就沒有佩戴。
明明沒戴表,可他卻擡起手腕,做出要看時間的樣子。
這當然不是習慣性的裝逼,而是在用這個動作來提醒嶽梓童:“别再妄想用那些陰謀詭計來打動我了,還是趕緊的滾粗吧。”
七竅玲珑的嶽梓童,又怎麽能不明白李南方這個動作。
如果她不是嶽家主,完全可以撕下臉來耍賴,說本哀家就是不走,我他麽就是纏定你,要纏死你了,你能奈何得了我?
可她是在華夏大有身份的豪門家主啊,怎麽能像那些無知村婦似的,在被男人抛棄時,不顧女性尊嚴的撒潑耍賴呢?
她唯有,在心中苦澀的笑了下,輕咬着唇兒的站了起來:“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你也早點休息。等明天一早,我就會去醫院看望花總。”
李南方擺擺手:“不用了。我想夜神是不喜歡看到你的。”
“也是。”
嶽梓童嘴角猛地哆嗦了幾下,轉身走向門口。
她總算走了。
我、我這樣做,真的很對嗎?
看着嶽梓童緩步走向門口的背影,李南方心中蓦然生起莫名其妙的惆怅。
因爲他很清楚,當嶽梓童走出這個門後,就像當初他踏進段香凝的家門那樣,倆人的關系,或者說是命運,就會發生轉折性的改變了。
忽然間,李南方想到了一首歌。
那是周華健的《其實不想走》:“其實不想走,其實我想留,留下來陪你每個春夏秋冬。你要相信我,再不用多久,我要你和我今生一起度過——”
嶽梓童轉身,就在李南方心中默默地哼起這首歌時。
女孩子,暫且稱之爲女孩子吧。
畢竟現在女孩子的定義,就包括沒有嫁人,但其實已經知道男人滋味的女人。
女孩子忽然停步轉身,看着臉色一下緊張起來的李南方,低聲說:“我走了。”
李南方擡手,揮了揮。
動作潇灑。
示意她趕緊的走,别來打攪本老闆在心中默唱那首其實不想走。
“天熱了,你晚上不要總是開空調。最好是開着空調時,也要打開窗子。那樣不容易感冒的。”
“謝謝。”
看在人家是真心關心自己的份上,李南方也誠摯的道謝。
“以後,都不要抽太多煙。尤其是早上起來後,都不要空腹抽煙。”
“知道了。”
李南方點了點頭,拿起酒瓶子開始滿酒。
“還有啊,喝酒時千萬不要吃柿子餅。因爲酒精會和柿餅引起化學反應,會讓讓你肚子——”
“你還有完沒完啊!”
李南方終于不耐煩了,手裏的酒瓶子重重頓放在案幾上,打斷了嶽梓童的關心:“我這麽大人了,會連這些都不懂嗎?還需要你來假惺、用得着你來提醒!”
“完了,完了,我這就走。以後,以後我都不會煩你了。你會生活的很開心,很開心。”
嶽梓童可沒有好心被當了驢肝肺後,就像以往那樣勃然大怒,隻是在怯怯的解釋時,大顆大顆的淚珠,又噼裏啪啦的滾落了下來,帶着無邊的悔意。
老天爺可以作證,她現在掉淚,以逆來順受的态度來應對李南方的不耐煩,絕不是矯情。
而是有感而發。
李南方卻以爲她還不死心,試圖以她女性的溫柔,來讓他剛硬的心變成繞指柔,心煩的拿酒瓶子咣咣地敲桌子:“知道知道知道了,走你走你走你的!”
人家都這樣對待她了,嶽梓童還能說什麽?
一個女人再怎麽愛一個男人,可還是要适當保留一些自尊的。
老天爺——怎麽又關老天爺的事了?
什麽,這一切都是他在暗中操作,他就是李嶽倆人如此糾結到讓人蛋疼的總導演?
好吧。
老天爺說,假如嶽梓童抛棄她女性的自尊,關鍵是她是嶽家家主的尊嚴,在即将失去真愛時,像那些沒出息的女人那樣撲過去,跪在李南方面前抱住他的雙腿,哀求他不要趕她走,沒有他,她會死的等等。
相信李南方絕不會因此被打動,隻會真正的厭惡她:“毛線啊!哥們去年可是死過一次了,你不也是八面威風的活着嗎?死開,你這個反複無常的卑賤小人!”
所以就算嶽梓童再怎麽想撲過去,最好是把某人渣當場逆推,成就好事,可還是忍住了。
畢竟,用強女幹的方式來得到一個人簡單,但要得到他的心,卻是千難萬難。
“我這就走。”
嶽梓童隻是很委屈的強笑了下,加快了走向門口的步伐。
看她終于伸手開門後,李南方心裏總算松了口氣。
也不知道爲什麽,他現在很害怕嶽梓童。
他其實特别擔心嶽梓童會不要臉的撲過去,把他逆推在沙發上的。
他一點都不敢保證,豁出去的嶽梓童在露出小悍婦的本色,對他大耍流氓後,他仍然能保持當前的冷漠态度.
畢竟嶽梓童不再是以前的奸商嶽梓童了,而是堂堂的豪門家主。
豪門家主啊,這麽高貴的身份——如果每天晚上都能把她按在下面,可勁兒的咣咣咣,李老闆覺得他會特别有成就感。
别因此責怪李南方思想龌龊,畢竟男人在看到身份越尊貴的貴婦時,想把她徹底征服的欲、望就越強烈。
幸好,嶽梓童不是男人。
所以,她不是太了解男人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