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荒島的背面,沒有一點沙子,隻有沾滿各種貝類的石頭,一不小心就會劃破皮膚的。
李南方腳腕就被狠狠劃了一道,鮮血淋漓。
他不管。
哪怕是失血而死,他也要跑到那個趴在石頭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高高舉起擡頭看着高處,兩條腿之間有血水流出來的女人身邊。
李南方還從沒有當過爸爸的經驗,盡管按照時間來算,懷了他孽種的龍城城,應該早就生産了,此時說不定正坐在搖籃前,向孩子吹噓當年是怎麽嫖男人的呢。
可這不代表着,李南方在看到漢姆兩條腿裏流血,卻躺在這鬼地方後,卻看不出她早産了。
漢姆爲什麽會早産?
答案與她怎麽會躺在這兒,應該是息息相關的。
李南方根本不用問誰,也能猜出艾微兒在把他推出去後,楊逍會把怒火發在這倆女人身上。
這踏馬的,才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啊。
“救,救救我。求求,求求你了。”
漢姆此時已經疼的冷汗直流,視線模糊,卻能看到楊逍已經走到了小島最高處。
她希望,楊逍能看在她好可憐的份上,對她生出援助之手。
就在漢姆努力睜大眼睛,絕望的望着楊逍哀求時,一雙有力的大手,把她從石頭上抄了起來。
“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難産所産生的劇痛,以及更無助的絕望,讓漢姆思維開始混亂,雙眸瞳孔也散亂了,根本看不清是誰把她抱起來了,隻是本能的抓住李南方胳膊,凄聲哀求。
她不在乎這個人是誰,隻要這個人能救她,能救救她的孩子。
“放心,你會沒事的。”
沒有任何接産經驗,但卻看出漢姆是兇多吉少的李南方,違心說出了這句話時,鼻子猛地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此時此刻之前,哪怕明知道漢姆懷了他的孩子,他對這個女人也沒任何的好感。
任由她貓兒般的,蜷縮在他懷裏,隻是李南方看在大家相依爲命的份上罷了。
如果是在内地,早就讓她思想有多遠,就給老子滾多遠了。
他特讨厭這種思想邪惡,肮髒的壞女人。
甚至,有時候李南方還會琢磨,要不要一拳把她肚子裏的孩子打掉。
那可是他的種,生根發芽也得選塊好地才行。
真要被漢姆撫養長大——握了個草,以後百分百就是個小人販子啊。
不過考慮到當前醫療條件不要太糟糕,真要一拳把她的流産,那是會死人的。
那時候,他是這樣想。
現在,李南方才知道他以前的想法,有多麽的混賬。
尤其看到孩子的一隻腳伸出來,骨子裏的父愛,就像熄滅不久的火山那樣,蓦然爆發。
“這是我的女人。”
“這是我的孩子。”
“我是她的男人。”
“我是他的父親。”
一連串的“我的”,賜予了李南方無窮的力量,還有說不出的驕傲,飛身向小島上跑去,絲毫不介意他的雙腳,被那些卑鄙的貝類,趁機割了個鮮血淋漓。
在聽出竟然是李南方的聲音後,漢姆開始混亂的神智,一下子清醒了。
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男人就是天”這句話。
處于絕望中的漢姆,在認出李南方後,雖說肚子還是那樣的疼,可全身緊繃着的肌肉,神經,卻攸地放松了下來。
就仿佛,李南方隻要出現,立馬就能化成一道白光,鑽進她肚子裏,把那個違章操作的小崽子,反反正正抽一頓大耳光,再則令他頭下腳上,訓斥他:“兔崽子,把你眼睛睜大了,看看老子是怎麽從你媽肚子裏鑽出去的!”
于是,全身放松的漢姆,終于有了正常難産女人時,該有的反應。
自然是聲音洪亮的,肆無忌憚的高歌:“歸來吧,歸來喲,浪迹天涯的遊子,别再四處飄泊——”
李南方對她的縱聲高歌,搞的稍稍有些煩。
但看在她臉色蒼白,孩子都不一定生下來,就有可能一命嗚呼的份上,當然得大度的原諒她,并在心中告誡自己:“不要慌,千萬不要慌!你能救她的,肯定能救她。你誰啊,你可是逆生長的李南方!”
他在抱着漢姆,采着濕滑的斜坡向高處疾奔時,早就看到了楊逍。
也看到楊逍已經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滿臉都是惡毒的冷笑。
李南方沒理睬他。
此時此刻,就算火山再次爆發——草,可被再來了。還是換成哪怕是天塌下來,他也要陪着漢姆,想盡一切辦法的,讓她母子度過鬼門關。
就在他距離最高處還有兩米時,眼前一花,本來站在那邊的楊逍,擋在了他上面。
李南方沒有任何猶豫,斜刺裏沖了上去。
楊逍卻再次及時擋在了他面前,右腳虛擡。
這一腳要是踹在李南方身上,讓他和漢姆當做滾地葫蘆那樣,滾到下面亂石灘上,搞個滿身傷痕,鼻青臉腫還倒是在其次。
關鍵是,漢姆和孩子,卻有可能就此完蛋了。
“你想搞什麽?”
第三次被楊逍攔住去路後,李南方放棄了沒用的争搶,霍然擡頭看着,臉色兇狠的問道。
“很簡單。”
嘴裏說着很簡單的楊逍,臉色很簡單的說:“我要讓她死。原因更簡單,就在剛才我幫她度過巨浪襲擊後,她竟然從背後暗算我。唯有讓這種恩将仇報的女人去死,我心裏才會舒服些。”
給完李南方答案後,楊逍看着在他懷裏用力咬住嘴唇,不再叫喚,滿臉都是哀求神色的漢姆,又笑了下後,才說:“李南方,把她放下,你可以上來。”
“不行。”
“就因爲她是你的女人?”
“你知道,還問這些。”
“可你知道,她的亡你之心,始終沒死嗎?”
“我不管。”
李南方深吸一口氣,認真地說:“請你讓開。”
楊逍搖頭:“她活不了的。站生的孩子,就是當媽的催命鬼。”
“她不會死的。”
“你哪來的這麽大信心?”
“不知道。”
李南方如實回答。
“呵呵。”
楊逍逃脫大難後,心情格外的好,不然也不會總笑,就是笑容包含了太多的殘忍:“我是不會讓你上來的。像這種心思惡毒的垃圾女人,不配死在陽光能照到的地方。”
“請你讓開!”
“你要打架?”
楊逍來興趣了,晃了晃虛擡起的右腳:“那咱們就玩玩。不過,我勸你最好别這樣做。因爲,你該知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我虐你,就像虐一隻臭襪子。”
這魔頭說的雖然太刻薄了,嚴重刺傷了李南方的自尊——他說的,卻是實話。
李南方實在沒有玩過人家的信心,唯有用力抿了下嘴唇後,轉身向下走。
雖說此時讓漢姆躺在綿軟的沙灘上,才能最大限度的減輕她痛苦,但楊逍這隻攔路虎的存在,卻把能讓她舒服一點死去的權力,也給剝奪了。
這讓李南方悲痛欲狂,暗恨他爲什麽連一個人妖都打不過!
枉自,以往和人吹牛時,說他有多厲害,多厲害。
第一次,李南方覺得自己是個廢物。
羞愧的淚水,終于滴落了下來,打在漢姆蒼白的臉上。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這句話說的一點都沒錯。
換成任何一個男人,在懷了他孩子的女人,即将難産而死時,他卻連給她提供一個躺着舒服地方都做不到,心中會是一種什麽滋味,估計唯有淚水才能知道。
“别,别哭。”
漢姆強笑了下,慢慢伸手,爲李南方擦掉淚水:“像、像我這種罪大惡極的女人,沒有橫死街頭,被亂刀分屍。能躺在你懷裏死去,就已經是上帝給我最好的結果了。來生,我一定會當個好女人,來找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再怎麽罪大惡極的人,知道她馬上就要挂了後,肮髒的心,就會迅速回歸兒時的純淨。
開始學會去體諒别人,爲别人着想,反省她罪惡的一生了。
“我沒哭,就是有些熱。”
李南方也強笑了下,剛說出這句話,就聽背後傳來楊逍那陰陽怪氣的聲音:“喲,李南方,能不能别讓我看不起你?堂堂一大男人,也會流貓尿,這讓我對你有些失望。”
李南方緩緩回頭,看着背對着月光的楊逍,幾乎是一字一頓:“你現在,最好就做好孤老小島上的準備。”
到現在爲止,李南方都沒看到艾微兒。
在楊逍看來,艾微兒比巨浪過後,試圖暗算他的漢姆,更加可惡一萬倍。
漢姆連死在沙灘上的小小願望,都被楊逍無情的剝奪了,那麽艾微兒的下場,能好到哪兒去?
說不定,她早就被沉屍大海裏了。
李南方沒責怪楊逍會殺艾微兒,剝奪漢姆能舒服點死去的權力。
就像,無論他有多麽的努力,都不是楊逍的對手那樣。
但他可以,在送走漢姆後,讓楊逍孤老在這個小島上。
無論是跳海把老命交給老天爺,去大海上漂流,還是死在楊逍手裏,這都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李南方很清楚一個人生活在與世隔絕的荒島上後,會被寂寞折磨瘋了。
讓楊逍被寂寞折磨瘋了,這就是李南方唯一能反抗他的優勢。
果然,楊逍的得意,一下子消失了。
他居高臨下與李南方死死對峙了片刻,才冷哼一聲,轉身走了。
“隻要你有怕的東西,那就太好了。”
李南方終于找到了能扳回一點優勢的訣竅,不過他當前實在沒心思去慶祝,隻是抱着漢姆跑上最高處,向下狂奔。
其間,他曾經與慢悠悠往下走的楊逍擦肩而過。
誰也沒理誰。
李南方也懶得去看那張臭臉,飛快跑向沙灘。
别看他跑的飛快,抱着漢姆的雙手,卻很穩。
“你會沒事的。”
把漢姆輕輕放在沙灘上,李南方強笑着說出這句話時,眼角餘光看到了一個倒吊着的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