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自己居然昏迷了七天七夜,李南方的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
他隻是做了個時間稍微長些的夢而已,夢到了楊廣,夢到了蕭皇後,夢到了那個生活在驚馬槽下的瘋女人,夢到了他在夢中大部分是個旁觀者,看别人說話,講述一些醒來後絕不相信的故事。
可楊逍卻說他昏迷了七天七夜,這好像有些扯啊。
“哼哼,如果不是我每天替你推拿,刺激你身體肌肉,神經,依着你油盡燈枯的狀态,早就在昏迷中力竭死去了。”
楊逍冷哼兩聲,不再看他,重新仰視四十五度角,看向了海面上那輪明月。
李南方特别讨厭他這個拽不啦唧的樣子,就像無比讨厭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昏迷。
他可沒聽說,世界上有哪位了不起的高手,昏迷指數會像他這樣高。
昏迷就意味着被人宰割,他能再醒來,看到這個美麗的世界,看到讨厭的人,運氣實在是好到爆棚。
這種不爽,讓他再說話時也刻薄了很多:“那你幹嘛要救我?讓我在昏迷中死去,豈不是更好?”
“你如果死了,誰帶我離開這鬼地方?”
楊逍霍然回頭看着他,滿臉恨恨地意思。
“握了個草。”
李南方也怒了:“姓楊的,拜托你有點廉恥心好不好?明明知道沒有老子,你在大海中就是個軟腳蝦,卻不懂得尊重老子。老子——老子——”
李南方老子不下去了。
他那雙大眼睛明明死盯着楊逍,可竟然沒看到這人妖,對,就是人妖,是怎麽忽然出現在他面前,一把掐住他脖子,讓他再也說不出來一個字。
“再敢和我自稱一句老子,信不信我掐死你?”
楊逍陰森森的獰笑着,右手逐漸用力。
李南方都聽到喉骨頭,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輕微咔咔聲了,知道這人妖再稍稍來點力氣,他就會永垂不朽了。
從來,李南方都不喜歡任人宰割。
他想反抗。
可惡的長時間昏迷,讓他當前身體連普通人都比不上,哪兒還有力氣反抗?
隻能像個傻帽那樣,被人掐住脖子,慢慢張大嘴,舌頭伸了出來。
“記住,我隻警告你一次。”
看到這厮快要魂歸天國的樣子了,楊逍才無聲的冷笑一聲,松開了手。
李南方劇烈咳嗽了起來。
好大會兒後,他才擡頭看着楊逍,笑道:“楊人妖,有本事你把老子掐死啊。反正我早晚都要死在你手上。現在死,和将來死,貌似也沒多大的區别。不,不對,區别很大啊。老子現在被你幹掉,你下半輩子就在這當個野人吧。哈,哈哈。”
醒來後,李南方就已經從小島上的椰林,海面上的礁石,以及徐徐吹來的暖風看出,這就是個被人遺忘的世界。
椰林下有爛掉的椰子,及腰深的荒草,這證明至少在一年内,沒人來過島上了。
海面上林立的礁石,以小島爲核心向四周輻射出去,足足三百米,這證明海水下的更遠處,還有許多暗礁,成爲船隻來此的天然屏障。
他記得很清楚,在參加菲爵爺的慈善晚會時,英三島近海吹來的風,是冰冷刺骨的。
現在,卻是徐徐的暖風。
這說明他們早就遠離了英三島那邊,來到了赤道附近,天氣才變暖了。
這地方,就踏馬一海上仙島,沒有任何開發,利用價值,隻适合楊人妖一個人,孤獨到老。
每天面對藍天,大海,獨自垂釣時,順便感慨一下短暫的人生。
想到功夫高深莫測,來曆神秘的楊人妖,最終卻落到這個下場後,李南方就開心的不得了。
一口一個老子,叫的更歡了。
滿眼都是“你快點殺了我吧”的渴望,月光下本來很蒼白的臉色,也浮上了病态的嫣紅。
李南方還真沒想到,有一天他對死亡會這樣迫切。
楊逍盯着他的眼神,從剛開始的憤怒,到冷靜,再從冷靜,轉變爲努力隐藏的恐懼。
李南方醒來後所觀察到,所想到的,楊逍今天下午時就看出來了。
也深深感受到,如果沒有李南方的幫助,還真有可能會被孤島一輩子。
盡管,李南方不是和他一起流落到孤島上的唯一生存者。
可除了李南方之外,他就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倆人的關系,說起來相當的奇怪。
一方面,他早晚會殺了李南方。
一方面,他卻隻信任李南方。
看出楊逍的眼神變化後,李南方更加得意:“怎麽,現在是不是害怕了?搞清楚沒有老子幫你,你就别想離開這破地方了吧?”
“是。”
楊逍用力咬了下嘴唇,艱難的吐出了這個字。
縱然這魔頭有百般不好,可他卻是相當驕傲的。
有些像胡滅唐,從來都不屑撒謊。
隻會——不說。
“那,老子在你面前,可以自稱老子嗎?”
李南方又小人得志了,雙眼一翻。
“可——以。”
楊逍在說出這兩個字來時,聲音更加幹澀。
李南方冷笑:“那還不滾蛋,别擋着老子看風景?”
楊逍不吭聲,爬起來就走。
他的身子在輕輕地發抖。
由此可見,此時此刻,他是多麽想厲喝一聲,一爪在李南方的腦袋上,抓出五個血窟窿。
看出他明明想殺自己想的要命,卻不敢殺的苦悶,李南方隻覺得無比酸爽,故意等他快步走出幾步後,才說:“站住。”
楊逍站住了。
沒有回頭,背在身後的左手,攥成了拳。
“過來,過來。”
李南方說:“我忽然覺得龍體有些不舒服,你過來給老子捶捶腿。”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的行爲,李南方以前是不齒的。
現在他卻覺得,不這樣做,實在對不起說出這句話的曹雪芹曹大爺。
咔吧,咔吧。
李南方聽到了楊逍左拳用力攥緊時,骨骼發出的輕微咔吧聲。
不過他不怕。
盡管内心深處,他也有些讨厭他現在的小人嘴臉。
但誰讓黑龍每次在見到楊逍後,不是當縮頭烏龜,就是被吓得屁滾尿流了?
讓他幾次在楊逍面前,丢盡了臉。
此時不找回點顔面,以後恐怕就沒機會了。
“你确定,要讓我伺候你?”
楊逍左拳松開,五根手指好像五條小蛇那樣,靈活的纏繞着。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李南方笑嘻嘻的樣子,心裏卻說:“如果你不喜歡,那就算了。我也就是這麽一說罷了,你又不是嬌滴滴的大美女。真以爲老子喜歡被男人伺候嗎,想想就反胃。”
“好。你等着,我去去就來。”
楊逍點了點頭,還是沒有看李南方,轉身快步走向了茅草房那邊。
“這人妖搞毛去了?”
李南方不解的看着他,快步走到茅草屋後面,無聲譏笑着聳聳肩,順勢躺在了地上,望着墨藍色的蒼穹發呆。
他在回味,他醒來之前,做的那一系列怪夢。
也許,那不是夢。
而是元神出竅後,所經曆的真事。
元神是道家修煉用語,修道人經修煉的元神,可離肉身外出遊走天地之間,甚至舍肉身而去,單守獨存在,或飛升、或轉世。
以前李南方是不信這個的。
現在也不信——貌似,不信不行。
隻因那夢,或者是現實,太真實了。
真實到,他能與現實所經曆的某些事,完全吻合。
他确實在八百驚馬槽下,看到個白色女人影子,總是在呼喚她的兒子。
也親眼看到蛇窟内,有口大棺材。
棺材裏躺着的那具女屍,面貌像極了他本人。
李南方還清晰記得,他在觀察女屍時,她流出了淚水。
按照昏迷中所看到的那些,女人是在子夜過後,就會進入一種天打五雷轟都無法醒來的境界,但卻有可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存在,意識到她的兒子來看她了——
她想醒來,卻醒不來。
唯有用淚水,來表達她心中的激動。
“她,應該是我媽。”
呆望着蒼穹的李南方,喃喃自語。
如果,睡在棺材裏的女人,真是李南方的親生母親,那麽楊大昏君,就應該是他爸。
他居然是曆史上三大傑出青年之一的兒子這件事,無論是聽起來,還是說起來,都是相當扯淡的。
自凡是個神經正常的人,就會覺得這是在扯淡。
畢竟楊大昏君已死千百年了,怎麽可能再讓現代女孩子,給他生孩子呢?
這一切,隻能存在于神話故事中。
李南方身爲在高科技社會中茁壯成長的五好青年,是不該相信這些的。
那麽,藏在他身體裏的黑龍,又是怎麽回事?
這是高科技能解釋的嗎?
高科技的現實生活中,爲什麽會存下那麽多的不解之謎?
又是爲什麽,會有“靈異事件”這個詞的存在?
李南方越想,越癡迷。
很想抽顆煙,讓尼古丁來壓制下煩躁的心思。
下意識的,李南方伸手掏向了口袋——
咦,口袋呢?
沒找到口袋的李南方有些奇怪,再次翻身坐起。
握了個草,他這才發現,他居然是一副寸縷不挂的大好形象!
怪不得,剛才楊人妖在和他說話時,隻是盯着他的眼睛看呢。
原來那死人妖——在李先生的大好本錢面前,自卑了。
在他昏迷中,死人妖扒光了他的衣服,應該是怕他會感冒了。
幸虧大家都是男人。
光着屁股相向,與面對面說話,也沒什麽兩樣。
有腳步聲,從背後傳來。
好像,還有女人的嗚嗚聲。
李南方回頭看去,就看到楊逍手裏采着個女人的頭發,就像拖着個麻袋包那樣,從荒草中一路走下來。
女人也沒穿衣服,雙手被反綁着,嘴裏應該是塞了什麽東西,在被拖下來時,不住地的踢腳,來表示強烈的抗議。
隻是這抗議的效果,微乎其微。
李南方瞪大眼睛,看着那個女人,剛要問這是誰時,猛地從這嗚嗚聲中,聽出她是誰了。
艾微兒。
距離李南方還有三四米,楊逍右手一甩,大白魚般的艾微兒,就被重重摔在了他面前沙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