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下一刻就要死了。
他也會笑着去死的。
低頭,親吻了剛與先生結束通話的手機後,卡拉維奇又撥通了一個号碼。
他要死了,按說該給女兒打一個,說一聲再見的。
不過,響起的手機,卻是李南方的。
混在“觀光”人群中,冷冷注視着天台上卡拉維奇的李南方,沒有動手殺他,是想讓他活下來,看看能不能從他嘴裏,多問出一些闵柔的消息。
沒誰告訴李南方,說那個穿着白色睡意,站在天台護欄後的男人,就是卡拉維奇。
但他知道,那肯定就是卡拉維奇。
看了眼陌生的來電顯示,再看看捧着手機的卡拉維奇,李南方心中一動,接聽。
卡拉維奇的聲音,相當冷靜,沒有絲毫的恐懼,隻像給多年不見的好友打電話那樣:“李南方?”
“是,我就是李南方。”
李南方擡頭,看着他:“木子李,北雁飛南方的李南方。”
“我是卡拉維奇。”
卡拉維奇問道:“你這樣和我鄭重其事的自我介紹,是不是笃定我死定了?”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聰明一些。”
李南方看了眼身邊的人,轉身悄悄走出了人群:“你知道我手機号,是從闵柔的手機裏找到的吧?”
“對。不然,我再聰明,也不會知道你手機号的。”
“你想說什麽?現在可以說了。”
退出人群後,李南方順勢倚在了一輛警車上。
他退出幾十米後,雖說距離着火現場遠了,可角度卻平了很多,能看到卡拉維奇的腰部了。
“以後,你可能會感激我。呵呵。”
卡拉維奇的笑聲,聽上去有些詭異。
“什麽?”
李南方不明白他的意思。
卡拉維奇敢破壞賭場的規矩,把闵柔偷運向了歐美那邊,李南方恨不得現在就撲上去,把他撕成碎片。
他現在卻說,李南方以後可能會感激他。
李南方有病,才會感激他。
“我說,你以後可能會感激我。”
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後,李南方就看到卡拉維奇,就像一個白色的風筝那樣,忽然被海風刮着,從天台護欄後面,一躍而起,向地面急速墜下。
穿過濃煙。
穿過從窗口向外噴吐的火舌。
“啊!”
好多人,親眼看到卡拉維奇忽然從天台上一躍而下後,都發出了震驚的尖叫聲。
尖叫聲未落,人群後面的李南方,仿佛感受到了一聲巨震:“砰!”
卡拉維奇,死了。
任何人,以展開雙臂,好像在飛翔的鳥兒那樣,從四五十米的高空撲下來,摔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上,要想活下來的希望,不次于老天爺忽然從雲端裏現身。
李南方可沒想到,卡拉維奇會死的這樣光棍。
對于所有開賭場,還破壞自己規矩的人,李南方都不是太關心他們的死活,最多有些納悶,卡拉維奇怎麽就死的這樣幹脆利索。
難道說,他早就猜到,此時不死,以後就會生不如死?
人死,債消。
無論卡拉維奇生前做過多麽天怒人怨的壞事,但随着他的死亡,都已經消失了。
李南方絕不會像某些人得理不饒人的那樣,爲報複他的犯錯,在他死後,就會弄他家人。
“唉,你死了,也好。可你在死前,怎麽又和老子說這種沒用的話?”
有些不解的搖了搖頭,李南方把那支沙漠之鷹悄悄扔在旁邊垃圾箱内,走出了賭場的後院,來到公路上後,順着人行道信步向東走去。
卡拉維奇與博夫斯基相繼死去後,就再也沒誰知道闵柔是怎麽被送出澳門,又是以何種方式偷渡到歐美地區的了。
所以就算李南方再牛逼,再怎麽不甘心,也唯有在街上沒頭蒼蠅般的走着。
他希望,能用散步的方式,來讓亂成一團麻的腦子,清醒一下。
世界,太大了。
要想徹查闵柔的去向,别說是李南方一個人了,就算他給荊紅命打電話求救,廣撒人手,也不次于大海撈針。
口袋裏的手機,叮叮咚咚的響了起來,李南方頓時心中一動,連忙停步,拿出了手機。
卡拉維奇臨死前,說李南方可能會感激他。
他憑什麽,能讓李先生感激他?
就憑,他在飛身跳下高樓來時,那姿勢相當風騷,銷魂,給李南方呈上了精彩一幕?
明顯不是。
李南方猜測,很有可能是卡拉維奇在臨死前,忽然良心發現,安排人給他留下了闵柔的去向線索。
來電不陌生——在李南方最需要陌生來電時。
不但不陌生,還特熟悉。
無論李南方需要,還是不需要,現在都得接聽的。
而且,态度還得相當有禮貌:“小姨老婆,找我毛事?”
嶽梓童的回答,很具備成爲女流氓的潛質:“想強女幹你了。”
“到時候,我肯定洗白白了,任由你百般蹂躏我,都不帶說一個不字的。”
說來也怪,聽到小姨老婆的聲音後,李南方那顆亂糟糟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有種故鄉的味道。
也讓他注意到,很多行人都對他指指點點,就好像他臉上長了朵花兒那樣。
他臉上當然沒長花。
卻有血。
那是在維納斯賭場的地下監獄内,殘殺博夫斯基等人時,濺在臉上的鮮血,腦漿。
剛才在賭場後院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大火所吸引,幾乎沒誰注意到他臉上有問題。
現在他已經遠離了火場那邊,連消防車的叫聲都聽不到了,别人當然會注意他了。
幸虧他穿的是藏青色立領中山裝,鮮血濺在身上後,不怎麽顯眼,不過就是臉上能看出來。
這也沒辦法。
誰讓他是個小白臉呢?
意識到這樣走在大街上,會影響市容,惹來熱心市民的關心,李南方連忙擡手擦了擦臉,擡頭看向四周,想找個洗浴中心,好好泡個熱水澡。
等他看到一個洗浴中心的牌子時,嶽梓童結束了與他的打情罵俏,低聲問:“你那邊是什麽情況?沒找到小柔嗎?”
“找到老闵了。”
頓了頓,李南方說:“不出意外的話,她已經被送出澳門,前往歐美了。”
傻子也能知道,一個冰清玉潔的黃花大姑娘,被人販子帶到歐美後,會遭遇哪些不幸。
嶽梓童不是傻子,而且有着六年的特工經驗,所以比普通人更清楚,這些被人販子販賣到歐美的女孩子們,結果會有多麽的糟糕。
沉默了片刻,她幹脆利索的問:“需要我做什麽?”
闵柔已經出事,這時候再怎麽咬牙發狠,跺着腳的痛罵維納斯賭場不守規矩,都是沒用的。
而且嶽梓童問都不用問,就知道維納斯賭場那邊,已經被李南方狂虐過了。
對于這種有着血腥氣息的過程,現在越來越享受當前安詳生活的嶽梓童,是不屑知道的。
“需要你——”
李南方故意拉長聲音,吊起嶽梓童的胃口後,才說:“好好呆在家裏,做一個三從四德的好娘們。”
“哼,說的哀家貌似很不正經似的。”
嶽梓童冷哼一聲,低聲說:“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小柔。我可以——”
李南方忍不住地問:“怎麽,吃雞蛋噎住了?”
“我可以允許你們兩個,以後都在一起。”
嶽梓童終于說出了,她想說的話。
她,終究還有李南方最喜歡的善良本性。
嶽梓童開恩允許李南方以後能與闵柔在一起,那是因爲她知道小柔被玷污的可能性很大。
任何像闵柔這種外表溫柔可人,實則内心堅強的女孩子,在遭受毀滅性的打擊後,都會痛不欲生。
被救回後,很有可能會一輩子都走不出這陰影,從而郁郁寡歡,原本美好的人生,就此毀了。
所以,嶽梓童希望,李南方把闵柔救出來後,能和她在一起,在随後漫長的歲月中,能用愛,來慢慢化解她的痛苦,彌補她的創傷。
爲了幫助情敵,就主動支持未婚夫和她在一起的女孩子,就是善良的,可愛的,最讓男人喜歡的。
嶽梓童的意思,李南方怎麽能不明白?
眉梢挑了下,語氣輕薄的問:“到時候,咱們三個都擠在一張床上。那樣,她康複的效果,就會更好一些。”
“滾你的蛋吧。不怕到時候我把你那玩意給剪掉,你就那樣做。就這樣吧,哀家忙着呢,不和你扯淡了,股的白。必須保證你自己全須全尾的回來啊。不然,你腦袋上就會頂着大草原。”
嶽梓童說話辦事就是爽快,表達完自己的意思後,不等李南方說什麽,就結束了通話。
李南方現在也習慣了她這樣說話,低低罵了句什麽,快步走向了不遠處的洗浴中心。
他有些羨慕澳門人民了。
不但賭博不用怕被抓,而且來洗澡時,也有光屁股的漂亮妹子,在水裏服侍。
無論想做點什麽,她們都隻會咯咯嬌笑,任由你無論想做點什麽。
不過,據李南方觀察發現,澳門普通市民的覺悟很高,這麽大的洗浴中心内,基本看不到幾個打工狗。
哦,忘記說一下這家洗浴中心的最低價位,是每小時就能買個手機的了。
幸好“物有所值”這個成語,也有它自己的真谛。
要不是李先生不想愧對小姨,在那兩個妹子故意蹭了蹭去時,還真想把她們按在水裏,給她們上一堂深入的教育課。
做這種事,是稀釋大開殺戒後造成的戾氣最好的辦法。
就在兩個妹子再次故意撅起圓圓的月亮,在他眼前緩緩輕晃時,李南方終于忍不住琢磨:“要不,就做一次對不起小姨的事?”
老天爺不想讓李南方對不起嶽梓童,所以在他剛升起這個念頭時,手機響了。
“大爺,您的電話。”
一個妹子不等李南方伸手,就轉身及時拿起了手機,趁機依偎在了他懷裏。
看着在屏幕上的陌生手機号,李南方雙眼微微眯了下,接通後放在了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