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她怕死。
怕死并不是多丢人的事。
必須知道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走一遭,是有多麽的不容易,無論是狗熊還是英雄,男人還是女人,老人還是小孩,自凡是活着的,都怕死。
人怕死,也是人的天性。
尤其像花夜神這種,明知道最多還有兩個月好活的人,對生命的留戀,要比那些無病呻吟者,還要強好多倍。
痛苦,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
最起碼,痛苦能證明人還活着。
李南方算是看出花夜神爲什麽繞來繞去了,更知道繼續追問下去,她也會顧左右而言他,絕不會說出那個人是誰。
既然這樣,李南方再呆下去,還有什麽意思?
有這時間,他還不如去找展妃呢。
嘩啦一聲碎玻璃的響聲,就像花夜神的心,破裂的聲音。
她以爲,她在被賀蘭扶蘇抛棄後,又被李南方抛棄了。
抛棄,是一個多麽可惡的字眼。
她出生沒多久,就被那個顯赫的家族抛棄。
她對賀蘭扶蘇情窦初開後,苦苦癡戀了他數年,結果也被抛棄。
因她是百年罕見的夜色老虎,克死了生身父母,被家族抛棄後,無論她有多麽的不甘,她都無話可說。
賀蘭扶蘇爲避免被她克,一再委婉拒絕她的追求,這也有情可原,畢竟他不是普通人,他肩膀上擔負着的重擔,還不是兒女私情能化解的。
可李南方,又是憑什麽抛棄她呢?
“就因爲,我不敢說出軒轅王?”
李南方走很久了,感覺心碎後臉頰就冰涼的花夜神,才慢慢地睜開了眼,喃喃自語:“可你知道嗎?我不告訴你,你還能多活一些日子。這段日子裏,你該與我呆在一起才對。”
有碎玻璃被踏碎的喀嚓聲,從背後傳來,帶着小心翼翼。
不用回頭,花夜神也知道來者是誰。
其實,除了白秘書與賀蘭小新之外,就沒誰敢擅自來天台上了。
哦,不對,還有兩個人可以。
一個就是攔都攔不住的李南方。
一個呢,則是請,都請不來的賀蘭扶蘇。
白秘書蹑手蹑腳的走到她背後,把手裏一床薄薄的錦被,蓋在了花總身上。
她肯定看到花總的臉頰上,有明顯的淚痕。
也應該看到李南方離開了,還是穿着他那身大路運動服。
她卻沒說什麽,隻知道一宿沒誰的花總,這會兒需要好好休息下。
爲她蓋上錦被後,白秘書轉身,又要蹑手蹑腳的退下去時,花夜神說話了:“他走了?”
李南方扔下那兩個不文雅的字眼後,早就走了,花夜神還問——可能是習慣?
還是某種不想人知道的企盼?
白秘書停住叫闆,猶豫了下才問:“是那個李南,李先生嗎?”
花夜神沒說話。
這代表着她問的就是李南方,不是别人。
白秘書稍等片刻,馬上說:“他沒走。”
閉着眼的花夜神,猛地睜開了雙眸。
白秘書這次沒有等花總再詢問,主動彙報:“他去大堂前台找到老金,要了個檔次最高的客房,點了一桌最貴的菜。還問、問——”
“問什麽?”
花夜神微微側臉。
“問老金,花總您有沒有收藏美酒。他說,他隻喜歡喝白酒。如果花總您有收藏的話,那就把最好的酒,連同那桌菜一起,送到他的客房。”
“我們最好的酒,是什麽?”
“您在去年時,從貴州王總手裏,天價買來的一箱上世紀五九年的茅台。”
“老金給他了嗎?”
“怎麽可能?”
白秘書下意識的嗤笑一聲,說道:“那箱茅台,花總您可是特意囑咐過,無論是任何人來,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拿出——”
花夜神打斷了她的話:“告訴老金,把那箱茅台,搬到他房間裏。”
白秘書愣住:“什麽?”
“告訴老金,把那箱茅台,都搬到李南方的房間裏,随便他喝。”
花夜神幾乎是一句一頓的,把話重複了一遍,才問:“聽明白了沒有?”
蓦然間感受到一股子涼意的白秘書,哪敢再說半個沒聽明白的字?
同樣,老金“有請”白秘書擡手,扇了他一耳光,才确定自己沒聽錯,慌忙跑向了後面的地下藏酒室。
這間貴賓客房,是七星會所檔次最高的三間客房之一。
也是專門用來招待頂級貴客所用的,除了花總最好的朋友賀蘭小新之外,還從沒有第二個人,入住過這三間客房中的任何一間。
這三間客房,與其說是客房,倒不如說是擺設品,身份的象征。
客房面積有多大,内裏裝飾的有多麽奢侈——文化程度實在不一般的李老闆,除了搖頭連聲歎息說浪費之外,就不知道該用什麽文字語言,來描述他所處的環境了。
七星會所最頂級的三間客房,就在花夜神的私人空間樓層下。
這麽多年來,除了新姐偶爾來下榻外,就沒第二個人來享用過的客房,每天都會有專人清掃衛生,案幾果盤中的水果,也都是每天都換的。
數年,如一日。
“李先生,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見李先生手撫鑲着金邊的馬桶,嘴裏不住贊歎,卻用手指甲偷偷摳金子,摳了幾下把手指甲差點掰彎,也沒摳下來後,站在他背後的金經理,恭聲請問。
他語氣雖然恭敬的不得了,可看着李先生的目光裏,卻帶有濃濃的鄙夷神色。
就好像,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城裏人,看鄉下來的土包子那樣。
李南方回頭,看着老金的臉,神色玩味。
老金想擡手,捂住有幾條清晰掌痕的臉,但接着就放棄了這個動作。
膽敢質疑白秘書傳達的花總命令,被狠抽一耳光,是最輕的處罰了。
甚至可以說,是榮耀。
這證明了他老金在花總心目中,還是有一定地位的。
如若不然,白秘書也不會拿耳光抽他,而是直接讓他卷起鋪蓋滾粗。
李南方笑着問:“老金,你臉怎麽弄的?”
弄你妹。
明知道我是被人抽了耳光,還問。
不問,你能死嗎?
老金心裏罵了句,表面卻陪着笑:“呵,呵呵,是、是不小心碰了下。”
“是嗎?”
李南方有些驚訝:“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碰到臉後,能碰出好像被女人狠抽耳光的樣子呢。老金,快說說,你是怎麽碰出來的,也好讓我長長見識。”
長你妹!
老金心中暗罵,苦笑道:“李先生,您大人大量,就原諒我的有眼不識泰山吧。”
“瞧你這話說的。就好像,你被人抽嘴巴,是我的過錯那樣。”
李南方聳聳肩,雙手抄在口袋裏,走出了洗手間。
對于這種有眼不識——不對,應該是狗眼看人低的家夥,李南方是沒太多好感。
老金又不是聾子,也不是傻子,應該能聽到李先生說要最高檔的房間,喝最好的美酒,更該看出他與花總呆了一整個晚上。
假如李南方與花總,隻是一般關系,他們能抵足夜談嗎?
既然不是一般的關系,那麽李先生的要求,就代表着花夜神的要求。
可老金居然不鳥代表着花總的李南方,把他帶進了一般貴賓房,送來了兩瓶普通茅台。
就這種對花總吩咐陽奉陰違的家夥,不被抽耳光,絕對是天理難容的。
李先生沒有再給他一耳光,就算是很給他面子了,稍稍諷刺他幾句,又算得了什麽?
“咦,這酒好像不一般啊。”
李南方剛坐在沙發上,就驚訝的挺直了腰闆,打開了那箱白酒的包裝。
有着收藏古董好習慣的李南方,在鑒别陳年舊貨方面的造詣,肯定很高。
僅僅從酒箱子上,他就看出這酒很不一般了。
看着他動作粗魯的撕開包裝,老金心裏疼的幾乎要滴血——哼,這酒,何止是不一般呢?
爲了收藏這箱建國十周年慶的茅台,花總可是親臨貴州,找到王老闆,以六千萬的天價,才收購到的。
建國十周年的茅台,不管味道有多麽的醇美,它都隻能是喝下去後,何很快就能化成尿液灑出來的液體。
單瓶高達一千萬的天價,其實就是把它當古董收購的。
這種酒,那絕對是不可再生産品,喝一瓶,少一瓶的。
一杯一兩,一兩就高達百萬。
饒是老金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了,可在看到李南方打開一瓶,直接用喝茶的茶杯,咚咚地倒滿,接着一口悶後,心疼的又在滴血了。
他很想告訴李南方,知道你喝下的這一杯,造價幾何不?
一般來說,一瓶白酒能倒四茶碗。
也就是說,每茶碗是二兩半的白酒。
但那隻是一般來說。
不一般的來說呢,則是因爲這廂茅台,庫存接近六十年後,水分早就發揮的,隻剩下六兩左右了。
一千萬,買六兩白酒,合着每兩接近一百七十萬。
李南方一口悶掉二兩半,足足就是四百多萬啊。
四百多萬的東西,就這樣一口沒了,就算不是老金的東西,他也心疼的要死。
關鍵是,牛嚼牡丹啊。
從李老闆一口悶的豪爽動作中,老金覺得,他以往常喝的酒,應該是十幾塊錢一瓶的二鍋頭。
二鍋頭,才能與李先生這身大路貨的運動服,相得益彰。
尤其聽李南方閉眼沉默片刻,說“好酒,就是好酒,就是比二鍋頭好喝多了”後,老金真想雙膝跪地,高舉着雙手呐喊,造孽啊,老天爺,求您發發慈悲,打個霹靂,把這混蛋給劈了吧!
李南方睜開眼,很奇怪的問:“你好像很心疼的樣子。”
老金腮幫子鼓了幾下,沒說話。
他已經心疼的,說不出一個字來了。
“學成文武藝,賣給帝王家。老金,你有聽說過這句話嗎?”
李南方又倒上一杯,依舊一口悶後,拿起筷子夾了個海參,放在嘴裏慢慢地嚼着。
“聽說過。”
老金悶聲悶氣的回答。
心想,你牛嚼牡丹,與這句話有個屁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