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高的小假山,潺潺細水從高處淌下,落在幾平米大小的人造小潭中,不時有銀白色的魚兒,靈巧的躍出水面,發出噗通一聲輕響。
李南方的到來,驚動了綠化林中的一隻夜鳥,撲楞着翅膀發出啾啾的叫聲,一閃消失在了遠處的燈火中。
走到花夜神旁邊的藤椅前,也沒等人邀請,李南方坐了下來,除掉鞋子的雙腳,順勢擱在了白色圓桌上,幾個盛着水果,美酒的銀盤前。
初冬的西北風刮來,鹹魚的味道迅速彌漫。
也唯有李南方這種沒品的人,才會當着花夜神這等極品美女,做出這種動作。
很享受的抽了下鼻子,李南方擡手拿過一個蘋果,吭哧咬了一口,又拎起一瓶葡萄酒,直接對着酒瓶子吹了兩口,才惬意的歎了口氣,喃喃地說:“唉,這才是真正的生活啊。”
花夜神始終沒說話,就像沒嗅到讓人反胃的鹹魚味,也無視了李某人的存在,隻是左手端着酒杯,呆呆望着遠方,任由發絲在夜風中飛舞。
“和你說話,沒聽到?”
被無視的感覺,讓李南方有些不爽。
花夜神繼續無視他。
“聾了?還是傻了?”
李南方說着,左腳擡起,慢慢靠向花夜神的臉。
幾年前的一個晚上,許久不見的李南方,葉小刀倆人暢飲一番後,喝了個酩酊大醉,直接出溜在地上睡着了。
半夜葉小刀醒了,是被李南方伸到他臉上的臭腳,給熏醒的,剛爬起來就狂吐不已,事後差點和他拼命,由此可見這厮的臭腳,臭到了何種地步。
他曾經得意洋洋的自誇,說隻需亮出他的雙腳,蚊蠅都不敢靠近的,絕對是最先進的生化武器,熏誰誰死。
現在,就這樣一隻威力無邊強大的臭腳,慢慢湊近了花夜神的臉,那股子生化臭氣,肯定早就觸動了女人的嗅覺神經。
相比起男人,女人對這種臭味更加的敏感。
但花夜神卻依舊無動于衷,雙眸直勾勾的望着前方。
這讓李南方很有種挫敗感,羞惱成怒了,索性拿腳尖去蹭她的小鼻子。
花夜神還是——不動。
可李南方卻能看出,她的眼角,在不住地輕顫着。
看來,她在極力忍耐李南方的無禮。
堂堂七星會所的大老闆,能對貴族群體的扛把子林老太說滾,能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把林康白的右腿砸斷,就像拍死一隻蒼蠅那樣簡單。
她幹嘛要忍耐李南方的無禮呢?
難道說,因爲她曾經向展妃出賣過我,所以才覺得愧對與我,用甘心嗅我臭腳的方式,來表示她深沉的歉意?
李老闆心中這樣天真的想着,腳尖挑着她瓊鼻稍稍往上掀起,嘿嘿一笑正要說什麽,突覺眼前寒光一閃。
不好!
李南方心中驚叫一聲,左腳用最快的速度縮回。
饒是他縮回的速度夠快,可叫腳後跟還是刺痛了下,有新鮮的血腥氣息,迅速在空中彌漫。
笃的一聲輕響,一把雪亮的水果刀,狠狠刺在了圓桌上。
刀尖深刺實木圓桌内,足足三厘米。
得虧李南方縮腳夠快,要不然花夜神這一刀,應該能把他大半個腳掌消掉。
更該讓李老闆大念老天保佑的是,花夜神是在重病中揮出這一刀的。
看着那隻緊握着刀柄的右手上,崩起的筋絡,連灰蒙蒙的星光都遮不住,李南方就知道她現在真動了殺心。
卧槽,你特麽和老子玩真的?
察覺出不對勁的李南方,張嘴剛要罵出這句話,放下酒瓶子站起來和她理論呢,虛擡起的右手,卻凝在了半空中,再也不敢妄動一下。
隻因他蓦然發現,他如果放下酒瓶子,或者做出任何他想做的正常動作時,花夜神都有可能趁機,對他發動緻命一擊。
所以,他唯有一動不動,全身的神經繃緊,眼角餘光死死盯着那隻手。
花夜神也不動。
忽然間,兩個人都變成了雕塑。
撲棱棱,那隻被驚走的夜鳥,在周圍盤旋了幾圈,實在找不到更安全的栖息地後,唯有再次飛了回來,落在了花木中。
有汗水,從李南方額頭慢慢淌下,淌在了眼睛裏,很澀,澀的有些疼。
就像他的——心。
遭遇展妃暗算後,李南方就知道花夜神的身份,不僅僅是七星會所老闆這樣簡單了,應該也是隐藏在都市中的高手,與展妃一樣,來自某個神秘的流派,或者是組織。
可他真心沒想到,花夜神的功夫居然這樣高。
身患重病的她,僅僅是揮出了一刀,就讓李南方領略到了她的厲害,這還是因爲她在揮出這一刀的同時,爆發出的強烈殺氣。
殺氣這玩意,是與人本身功夫的高低,曾經滅掉多少人,有着直接的關系。
通俗點來說就是,一個人的功夫越高,殺的人越多,她在殺機頓現時爆發出的殺氣,就越是犀利。
正是憑借殺氣,李南方才能确定花夜神是個極度危險的女人。
但是他不怕。
花夜神再厲害,也是在重病中。
身患重病的人,就像喝醉酒開車的,車技再怎麽高超,反應也會有所遲鈍,發揮出平時百分之三十的水平,就已經不錯了。
他額頭有冷汗淌下,那是因爲他此時右手,左腳,都懸浮在空中,卻必須保持一動不動的樣子。
人又不是木偶,胳膊擡起後能豎一輩子。
換誰,誰也會在幾分鍾後,累得有汗水淌下的。
花夜神不累。
她隻需挺直腰闆,攥緊水果刀就好,占據着以逸待勞的絕對優勢。
這個優勢,也彌補了她重病在身的缺陷。
可李南方能肯定,她還是不會支持太久。
如果身患重病的人,仍能保持着沒病時的絕佳狀态,那也就太小看病魔的威力了。
所以李南方隻需等。
與她僵持下去,一點點消磨她所占據的優勢,直至平衡,最後再到她完全處于劣勢。
隻需等到花夜神頹勢顯現,就是李南方暴起發難的時候了。
當前占據絕對優勢的花夜神,之所以不敢擅自發動攻擊,那是因爲她在重病之下的身體,不足支撐她把優勢,通過行動來形成緻命一擊。
所以呢,她也隻能等。
死靠。
心中期盼李南方先支持不住,無論是拿着酒瓶子的右手,還是虛擡着的左腳,稍稍一動,就會露出她猝然發動的緻命破綻。
可惜很明顯的是,實踐經驗比她豐富太多的李南方,早就看到這一點了,才在汗水幾乎要迷住眼睛時,仍能保持全身紋絲不動。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滴答一聲輕響,一滴晶瑩的汗珠,從花夜神握刀的手腕處,滴落在了桌子上。
李南方被汗水泡的到生疼的雙眼裏,浮上了笑意。
開心的笑,卻帶着冷森森的殘酷。
他就搞不懂了,他隻是本色調戲了下這個女人,以這種方式來表示倆人關系有多親近——她可以生氣,罵他,拿巴掌拍開,甚至端起酒杯潑他一臉酒水,也不是不可以的。
怎麽就,要殺他呢?
難道,她忘記倆人在鳳舞迪廳内,曾經做過十幾分鍾夫妻的現實了?
對于這種無情無義的女人,李南方還用客氣嗎?
既然你能殺我,那我爲什麽不能殺你呢?
時間好像凝固了那樣,這種無法形容的極度壓抑,讓旁邊小水潭中的魚兒,也覺得難受,忍不住躍出水面,發出啪哒一聲輕響。
随着這聲輕響,花夜神嘴角艱難的抿了下,右手手背上的筋絡消失。
重病之下,她的體力實在無法支撐,她能長時間與李南方生死對峙。
她必須要緩一口氣。
隻需緩一口氣,休息哪怕是一秒鍾,她就能重新與占住先機。
一秒鍾?
開玩笑。
一秒鍾的時間,确實不算長,但放在高手身上,确實相當關鍵的,生死攸關的。
花夜神緊抿的嘴角,還沒有松開,就聽砰地一聲爆響。
這就酒瓶子砸在桌子上後,發出的爆裂聲。
爆裂聲還在花夜神耳邊回蕩,茬口犬牙交錯,鋒利無比的殘破酒瓶子,就已經刺向了她的咽喉。
她想身子後仰,躲開酒瓶子。
隻是她剛做出這個動作,一隻手就已經搶先掐住了她的後脖子,封死了她的退路。
她也想拔出刺在圓桌上的水果刀,狠狠刺進李南方心髒,與他同歸于盡。
可李南方的反應,卻比她想象的,還要快太多。
趁着花夜神精神不濟,稍有松緩時,李南方縱身撲來時,是俯身的,右手抓着酒瓶子,左手掐住她後脖子,胸口卻壓在了刀柄上。
我死了。
唉。
就這樣死去,死在他手裏,其實也不錯。
隻是我沒想到,這小子的功夫這樣厲害,怪不得當初能讓星神铩羽,受辱。
可是,在我兩次施展陰陽鬼功對付他時,他怎麽會是那樣的不堪一擊?
哦,我知道了,他那是在裝的。
呵呵,李南方,連你在性命攸關時,都能和我裝,我還能相信什麽,才是真實的?
不真實的世界,實在沒什麽可值得我留戀、
與李南方同歸于盡的機會也喪失後,花夜神反倒是心中平靜了,心思電轉間就想了這麽多,幽幽一聲歎息上,閉上雙眸,等待鋒刃刺穿咽喉的劇痛。
刹那間,就會結束了。
她相信,李南方看在倆人曾經發生過的肌膚之親份上,應該會給她一個痛快。
李南方沒有給她一個痛快。
不讓她痛快死去的意思呢,并不是說要在扭轉頹勢後,就好像貓玩老鼠那樣,盡情的肆虐她,還有可能就是,讓鋒利無比的玻璃茬口,隻輕觸在她白嫩的咽喉肌膚上,就停止了。
噗通一聲,李南方随手把酒瓶子抛進了遊泳池内,松開她的後脖子,重新坐回到了他坐着的藤椅上時,順手拿了顆葡萄,填進了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