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董世雄有了淚流滿面的沖動。
自從李南方出事的消息傳來後,要說南方集團誰的壓力最大,就是被他倚重的董世雄了。
這段時間内,他無論是做什麽,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會犯下哪怕是丁點的錯誤,被躲在暗中的敵人抓住機會,讓他,整個南方集團都陷進萬劫不複之地。
他就像一個家庭的長子,在父親出事後,唯有他挺身而出,照顧好兄弟姐妹們。
現在“父親”終于要回來了,長子終于可以卸下肩膀上的重擔,想蒙頭大睡三天三夜再說。
看到嶽梓童時,董世雄還想問問陳大力倆人,有沒有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老闆娘呢。
不等他找機會,老闆娘就主動詢問了,陳大力倆人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齊刷刷的搖頭說不知道。
董世雄心中詫異,立即意識到這裏面有貓膩了,立即附和倆人點了點頭,臉上還露出更加專業的萋萋神色。
任何人,在遭遇挫折太多後,都會被曆練成最好的演員。
嶽梓童在問這個問題時,也沒奢望他們能知道。
她都不知道的事,這些小土包子,又怎麽會知道?
明知道他們不知道,她還問,這隻能證明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能知道李南方的消息。
“嗯。”
強笑着淡淡嗯了聲,嶽梓童沒有再問什麽,雙手環抱在胸前,緩步走出草棚,走向一叢如火的楓葉那邊。
燕子灣的風景這樣好,她想找個幽靜的地方,靜靜。
“老闆娘怎麽了,她的神色好像不怎麽對勁啊。”
等嶽梓童走遠後,陳大力用胳膊肘,碰了下王德發,小聲問道。
能夠請到賀蘭小新與潘海都請不到的展妃來救場,生性活潑的嶽總就算再怎麽擔心老闆的安危,可也該神采飛揚,趁機和李南方手下這群蝦兵蟹将,适度吹噓她親自出馬一個頂倆才對。
可怎麽,眉宇間總有着一抹,晚秋都化不開的憂愁?
憂愁,不是擔心。
文化程度不高,社會經驗很豐富的大力哥,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王德發正瞅着已經換上輕衫,黑絲的展妃,傻呵呵笑得正迷人呢,被陳大力幹擾後,呆愣了下問道:“什麽不對勁?”
“麽的,你就看吧,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家夥。”
陳大力罵了句,不再理睬他,走到董世雄面前,又低聲問出了這個問題。
始終沉浸在老闆快回來的好消息中的董世雄,也同樣沒察覺出嶽梓童有什麽不對勁。
“唉,你們呀。”
陳大力歎了口氣,滿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回頭掃了眼遠處的老闆娘,低聲說:“你們都沒看出,老闆娘沒有該爲老闆的擔心,或者憤怒的表情嗎?隻有——隻有說不出的憂愁。對,就是憂愁。”
經他提醒後,董世雄倆人才察覺出老闆娘神色果真不對勁。
“要不要過去問問?”
王德發提議道。
“你去問。”
陳大力,董世雄倆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王德發立即一縮脖子,不說話了。
絕對是因爲在嶽梓童手下當差當久了的緣故,已經成爲南方集團副總的王德發,每次看到她時,都會有種說不出的拘謹。
“算了,無論嶽總遇到什麽爲難事,就憑咱們幾個能幫上什麽忙?”
老成持重的董世雄搖搖頭,壓低聲音岔開了話題:“爲什麽,不把老闆快要回來的事,告訴老闆娘,讓她提前高興下?”
“老闆不許洩露他要回來的消息。咱們三個,是唯一知道這消息的人。”
居然打通李南方電話的王德發,立即得意起來,仿佛老闆能夠回來,就是他那個電話立了功勞:“我猜,老闆這樣特意囑咐我,可能就是要給老闆娘一個驚喜吧。”
“對,對對,肯定是這樣。”
陳大力大點其頭:“可以想象下,當老闆娘望眼欲穿時,老闆忽然腳踏七彩祥雲出現在她面前,她會是一種什麽樣的反應?啧,啧啧,我現在就迫不及待想看到了。”
這倆人聊得高興,董世雄卻隐隐猜出,李南方不許洩露他要回來的消息,絕不是爲了給嶽梓童一個驚喜——如果真是那樣,那他就是再一次作死。
李南方這樣做,肯定有着他自己的深意。
比方,趁機看看有哪些人,在他有家難回時,跳出來興風作浪。
而老闆娘眉宇間,有着濃濃化不開的憂愁,可能已經遭遇了什麽打擊,隻是自己等人卻不知道。
再想想剛來公司擔任某要職的隋月月忽然失蹤,向警方報案後,卻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等蹊跷事,董世雄更加能确定,在他這個檔次看不到的地方,可能正有一場争鬥,激烈進行着。
相比起陳大力倆人,董世雄能想到這一層,已經足夠證明李南方把南方集團所有業務,都托付給他的決定,是無比正确的。
“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完成老闆所交代的工作,就算是對他最大的支持了。”
在心裏默默說了句,董世雄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不再想這些,看向了拍攝現場。
潘海說的沒錯,相比起韓慧橋來說,無論是自身形象,影響力,還是職業素養,展妃都要比她強了很多。
尤其她與潘導在語言溝通上,沒有絲毫的障礙,總能完美演繹出導演想要的效果。
可饒是這樣,潘海還不是太滿意,彩排時一遍遍的說卡。
無論是潘海,還是展妃,都是非常敬業的。
在進入工作狀态時,一個是對待所有演員都嚴格要求,一個能放下身價,對潘海的任何一個要求,都堅定不移的去執行。
因潘導對作品的要求非常高,再說展妃化好妝開始彩排時已經接近中午了,時間緊迫,所有攝制組與演員,都沒有吃午飯,一遍遍做着相同的動作。
下午四點時,出現了一點點小意外。
踩着細高跟皮鞋的展妃,可能是因爲午飯沒吃,體力有些不支,不小心崴了腳,腳踝很快就腫了,慌得王姐不行,一個勁的說暫停休息倆小時再說。
展妃卻說沒事,自己用藥水搓了下,又用冰袋冰敷了幾分鍾,就再次開始了。
潘導與展妃的表現,讓現場所有人都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任何人的成功,都不是偶然或者幸運的,而是通過自身努力,不懈的堅持,才赢取到的。
夕陽,終于西下!
晚霞,開始漫天!
老天爺肯定也被他們的敬業給感動了,這才大手一揮,替他們布下了最适合拍攝的背景。
“成與不成,就看這一次了!”
潘海大聲說着,摘下戴着的棒球帽,随手仍在了腳下,任由一頭亂糟糟的半長發随風飄揚,居然多了幾分出塵的風度。
老天爺這樣配合,根本不需要燈光,特效等配合,但時間不會給太久,所以展妃必須在接下來的正式拍攝中,不能出一點的差錯,要不然大半天的努力就白費了。
“所有單位,都準備好了嗎?”
說話刻薄的導演助理小王,這會也瞪大眼睛,幾乎是小跑着,最後檢查了遍各單位的工作,才對潘導豎起大拇指,示意可以開始了。
潘海點頭,深吸一口氣,吐氣開聲:“開始。”
爲追求絕對的完美,潘海拍攝本次廣告時,沒采取剪輯後的配音,所有的背景音樂,以及現場所有演員的台詞,都是原汁原味的。
背景音樂緩緩響起,正式拍攝後對着小湖停留兩秒鍾的鏡頭,緩緩西移,低矮,火紅的楓葉被分開,一個滿是疲倦的臉出現,愕然了下,随即大呼:“湖泊,湖泊!賽迪,我們終于找到傳說中的東方天鵝湖了!”
兩個曆盡千辛萬苦的國際驢友,歡呼着跑出來,扔掉行囊,邊跑邊跑向湖泊時,嶽梓童走到了草棚下。
正式開拍後,董世雄三人也都目不轉睛的看着那邊,沒誰注意到她。
如果展妃真是心存不軌時,那麽就要看現在了。
唉,如果如我所擔心的那樣,真浪費了這一刻無法描述的美景。
誰能想到,青山這邊的景色,居然會這樣的美。
我以前,卻不知道。
嶽梓童仰望着即将落山的夕陽,心中感慨萬千上,眼角餘光卻又瞥着展妃那邊。
穿着一身潔白輕紗短裙,黑絲長襪的展妃,站在一棵樹下,黃昏的晚風吹起她的裙裾,爲她平添了太多的飄逸,仿佛風稍稍一大,她展開雙臂,就能化爲飛天的仙子。
這一刻,就連從來以美貌自負的嶽梓童,都爲她有些心折了。
“嗷,嗷!”
咚,咚咚!
“啊,啊,聖母瑪麗亞,救救您可憐的孩子吧。”
野人興奮的嚎叫聲,人皮鼓的咚咚聲,兩個國際驢友的哀嚎聲都響起時,潘海看向展妃那邊,用力揮下了手中的小旗子。
背景音樂突地高了起來,悠揚,飄逸。
展妃邁步走了過來,迎着有些涼意的晚風,潔白的紗裙被吹起,泛着性感黑色光澤的長腿,輕盈且又優雅的邁動,在左右輕擺的腰肢配合下,走向了野人們。
嶽梓童的雙眸,慢慢地眯了起來。
沐浴在金色夕陽下,顯得更加出塵美麗的展妃,不再被她所贊歎欣賞,她隻擔心這女人,會忽然出現某個讓現場所有人都惋惜的錯誤,讓所有的努力都付之東流。
沒有錯誤。
所有人的表現,都堪稱完美。
當潘海揮手,大聲喊出“卡”字時,整部廣告片的拍攝工作,正式結束。
攝影機立即關機,接着摘下帽子,扔在了天上。
不用詢問潘導的意見,所有人都能确定一次過了。
他們此前拍過很多廣告片,可從沒有哪一次,能像這次順利,自然要歡呼雀躍了。
“奇怪,她怎麽沒出幺蛾子呢?”
看着歡呼的場面,嶽梓童有些奇怪的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