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抱着後腦勺,躺在草叢裏,嘴上叼着一根草梗,翹起二郎腿,傾聽着身邊小溪潺潺的流水聲,以及那蹦達不了幾天的蟲兒叫,再用鼻音哼上一曲妹妹想哥淚花流——這境界,肯定是超凡脫俗的。
尤其對嶽總這種常年生活在都市中,爲更好生活而拼命工作的人,偶爾一次來荒郊野外凝望着星空發呆,感受陣陣涼風的吹拂,絕對能讓她被世俗污染的靈魂,得到最好的洗滌效果。
可總是打哈欠流淚,動不動就吸鼻子,覺得身心空虛無比,靈魂也不安分的,左沖右突想跑出來,又是怎麽回事?
這種無比難受的感覺,嶽梓童此前從沒有過,唯有接連吸鼻子,走到小溪邊,用涼水洗臉,感覺才稍稍好一些。
如果不是甯可被野狼叼走,被厲鬼抓走,也不給人打電話,更不會步行回市區的倔強,支撐着,她肯定無法忍受這種空虛、煩躁到想殺人的滋味。
嚼着草梗,苦澀的草汁滑進喉嚨裏後,空虛感又輕了點。
她想睡覺。
最好是閉上眼後,再也不會醒來,那樣她就不會在見到任何人時,都會覺得人家在用有色眼鏡看她了。
一道雪亮的車燈,從那棵小楓樹上一晃而過。
好像撕破烏雲的閃電那樣,一下子驅走了嶽梓童的困倦,讓她騰地翻身坐起,回頭向東南方向看去。
遠遠地,她看到兩道車燈,慢慢停在了向這邊來的岔路口上。
根本不用跑過去看,嶽梓童也知道是誰來了。
這麽遠的距離,人渣應該聽不到本小姨的得意嬌笑聲吧?
“哈,哈哈,我呸!”
嶽阿姨得意的嬌笑聲,驚動了方圓三十名内的所有蟲兒,再也不敢放肆的叫喚了,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那聲我呸,呸出來的口水給淹死。
這會兒,嶽阿姨大有百花開發時我不發,我若發時百花殺的氣場,小外甥擔心她,才灰溜溜跑來接她的現實,讓她精神大振,壓過了那種莫名的空虛。
“想讓我走?哈,我會走?真以爲我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嶽阿姨再次躺在草叢中,翹起的腳尖一晃一晃的:“瞎了你的狗眼呢。跪地上求我,都不帶走的。哈欠,李人渣怎麽還沒有滾過來,給本小姨請安?”
等了老大會,都沒等到那輛車開過來,嶽梓童有些疑惑的翻身爬起:“難道,來的人不是他?”
自言自語的話音未落,旁邊草叢内的手機響了。
“哼,這是給我打電話,讓我自己走過去呢。你妹的,架子不小啊。咦,不是李人渣的?”
看着在屏幕上閃爍的陌生号碼,也沒顯示區域,嶽梓童猶豫了下,閑着沒事幹,接通了:“喂,請問你是哪位?”
“還記得在墨西哥十萬大山内,并肩作戰過的戰友嗎?”
一個低沉有力的男人聲音,從手機裏傳來。
絕不是錯覺,而是真實的,任何人在聽到這個男人聲音後,都會情不自禁的聯想到非洲大草原上,正在捕殺獵物的豹子,迅捷,兇猛!
“記、記得,怎麽會不記得!?”
就像有電流,從嶽梓童身上嗖地傳過,讓她的聲音都開始發顫了。
墨西哥對别人來說,也許是個很想去看看的國度,但對嶽梓童來說,那地方卻是個惡夢的起源地,每當想到那兒,就會像布偶島附近居民,想到島上那些詭異的木偶那樣,後背冷氣嗖嗖地冒。
可那地方,也不全是惡夢。
惡夢中,曾經有那麽一些男人,爲營救嶽梓童等華夏人質,在藍旗遊擊隊的地盤上,用他們的怒吼,他們的熱血,他們渲染如夏花的生命,爲惡夢平添了無法磨滅的七彩。
風,風,風!
風,大風,大風!
好幾次午夜夢回時,那些男人主動撲向數百藍旗隊員時的怒吼聲,都在嶽梓童耳邊環繞,最後忍不住地低頭,凄然淚下。
還有那個男人。
他應該叫黑幽靈吧?
正是他在關鍵時刻,爲呼嘯在異國他鄉上空的華夏枭龍戰機,指明了轟炸方位,讓勝券在握的佐羅飲恨逃走。
可他本人,卻已經被炸成了碎片。
想到那個人後,嶽梓童的心裏就很疼,淚水更急,雙手用力抱着頭,雙肩劇烈顫抖着,希望那真的隻是一場夢,她從沒有去過墨西哥,那些英雄的男人,就不會死了。
可惜,這不是夢。
是早就過去的現實。
死去的男人,再也不會叼着煙卷,雙手抄在口袋裏,沖大街上美麗的女孩子,流裏流氣的吹口哨了。
甚至,那些沒死的,在硝煙未盡時,就迅速撤離,不給嶽梓童說一聲謝謝的機會。
這,絕對是嶽梓童一輩子的遺憾。
有時候,她就想,如果生命能重新來過,她一定會拉住那些人的手,淚流滿面的笑問,嗨,帥哥,留個電話好吧?
也許是她的虔誠,感動了神秘的蒼穹,讓那個豹子般的男人,忽然撥響了她的手機,問她還記得曾經在墨西哥十萬大山内,并肩作戰過的戰友嗎?
“記得就好。”
男人肯定也想到了那場殘酷的厮殺,唏噓着喃喃重複着這四個字。
“你現在哪兒?”
嶽梓童急聲問道:“能不能把你的名字,告訴我?”
“不行。”
男人一口拒絕了嶽梓童,頓了頓卻又說:“等你看到我時,我再親口告訴你好了。”
“你要來青山找我?”
嶽梓童愣了下,立即明白了。
“最近,咳,最近手頭有些緊,想找份正式工作來幹。”
男人幹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卻不知道幹什麽好。想來想去,就想到了你——那個啥,你那邊還缺司機不?保安也行啊。可千萬别說,等我去找你後,要給我個副總寶座玩玩。我就是個大老粗,給你開個車子,看個大門還是能勝任的,副總那玩意,真心做不來啊。”
嶽梓童笑了。
發自真心的笑容,光滑的臉頰上,還挂着淚珠,星光下泛着珍珠的光澤。
面對數百武裝歹徒,都悍然不懼的牛人,現在居然說要給嶽總來當馬夫,當看門狗、哦,是當保安,這是何等的榮幸?
她實在忍不住的要笑,像午夜盛開的昙花那樣,雖說隻是一瞬間,卻能照亮整個——宇宙,已經如灰的自信,這一刻毒草般瘋長。
我如果不牛,猛人怎麽能來給我打工?
我如果不吹——會很難受的!
深吸了一口氣,嶽梓童用力點頭:“好,那我等你來。你來了後,想幹什麽工作,又是要多少月薪,都是你說了算。”
“我還有個兄弟,你也見過的,是個苦命孩子,非洲來的,現在混得都吃不飽——”
“讓他也來!”
嶽梓童豪爽萬分的,打斷了他的話:“待遇,與你一樣。”
“好,那我多謝嶽總了。等我去青山後,會給你打電話的。再見。”
男人彬彬有禮的說再見後,挂斷了電話。
仰頭,看着星空,嶽梓童用力眨了下眼睛,隻想蹦起來,盡情的歡呼雀躍。
嗯,最好是守着賀蘭小新。
讓她看看,你身出名門又如何?
你身邊高手如雲,又怎樣?
你身邊那些酒囊飯袋加起來,也比不上那些在槍林彈雨内厮殺過的真男人!
可他們,卻主動來給我打工。
哇哈哈!
嶽梓童隻想縱聲嬌笑三百聲時,手機又響了。
這次依舊不是李人渣來電,來自英國倫敦,而且還是視頻電話。
網上說,很多人接到這種視頻電話後,就會看到愛情動作片的直播現場——誰特麽的知道那些人,爲什麽要免費給人表演,正常人表示看不懂。
嶽梓童隻是聽說過,卻沒遇到過。
擱在以往,嶽總想都不想,就會挂掉。
她特别反感視頻這玩意,這都是因爲她曾經被小外甥哄得在視頻裏表演過,幸好去黃河的路很遙遠,要不然她早就跳河自殺了。
不過剛接到猛人自動來投的電話,嶽總心情好的不得了,再說又不是她給人表演,接起來看看也無妨,表演的不精彩,直接扣掉就是了——
不是愛情動作片的表演現場,對方是寬大明亮的辦公室,裝潢的比嶽總辦公室,還要高檔不知多少倍。
随着鏡頭的慢慢移動,一個端莊典雅的金發美女,映入了嶽梓童的眼簾,沖她微微一笑:“嶽總,您好。”
嶽總這邊是黑夜,金發美女當然看不到,不過她好像笃定接電話的人,就是嶽總。
“您好,您是、是——您是艾薇兒!”
嶽梓童猶豫了下,猛地認出手機那邊的金發美女是誰了。
在墨西哥的襪業聯盟大會上,懷孕的女人很多嗎?
當然不多。
尤其這個女人,還是英國雅萍集團的執行總裁艾薇兒,隻要是見過她的人,就會對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大會期間,嶽梓童倒是很想認識人家,隻是級别明顯不夠啊。
雅萍集團,可是世界超一流襪業的制造廠家,艾薇兒的超然身份,相比起美國的蘇雅琪兒來說,也是絲毫不弱下風的,是嶽梓童必須仰視的存在。
嶽梓童脫險後,曾經聽人說起過,艾薇兒也被綁架了,還在布偶島上生了孩子,不過命大地很,母子平安,可能是她祖墳裏詐屍了——
這麽個重量級的大人物,忽然給嶽總打視頻電話過來,是幾個意思?
“是的,我是艾薇兒。”
艾薇兒點了點頭,說明了來意。
她說,她聽說過嶽總在墨西哥的英雄表現,萬分欽佩,一直想找個機會認識下,卻始終沒有如願,甚撼。
偶然的機會,她在網上看到華夏一年一度的時裝節,要在青山召開後,就知道結交嶽總的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