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懂你們說的那些東西,我也能理解這是你們對老手藝的堅持,但是賣不動啊,我們總是要先活着的,先有飯吃,然後才能去做那些需要堅持的事情呀。”
劉紅笑語氣婉轉,話音袅袅,成功的把對面大姐的火氣降了下來,隻見大姐有些腿軟的坐在旁邊的木頭凳子上,然後捋了一把自己鬓角旁邊的碎發,一臉麻木的說道。
“我就是不甘心,我們家往上數三代都是幹這活的,我敢說在整個天津城沒有人織紗比我吃的更好,可是爲什麽這麽好的東西就是沒人能看到、沒人會買呢……而且弄到最後我們還是要低頭去搞那一些明知道不行的玩意兒,這不是糊弄人嗎。”
“人的追求不一樣了,以前咱們能吃飽穿暖那都謝天謝地了,管他什麽灰面黑碴子的,啥玩意兒不往肚子裏面糊弄啊,可現在隔三差五的都想吃頓白面饅頭,一吃那灰面疙瘩就胃疼,這就是變化呀,你們的東西确實好,我也能看得出來,所以我覺得我們還是可以再研究一下,如何能夠在保證紗的品質的同時做出來更多的花色……”
修昆在旁邊看着自家媳婦兒舌燦蓮花的跟紗廠的那些老員工們就開始聊了起來,臉上也是忍不住的帶了些驕傲。
真不愧是他媳婦兒呀,就是厲害!
被方老頭熱情的留了晚飯之後,幾個人這個才一身疲憊的回到了招待所,然後洗漱之後,齊齊坐在桌子前面開始喝着熱水、聊着天。
“反正我覺得這麽看下來,他們廠子這手藝是真的沒話說,不跟他們合作的話,真是覺得有點可惜。”
“我也這麽覺得,那紗做成裙子肯定得特别漂亮。”
劉紅杏跟秋姐兩個人對這老沙場的評價還是非常高的,倆人默契的對視了一眼之後,就開始合計起了給紗廠投資的事兒……
隻是說的正熱乎着呢,旁邊的崽崽卻突然開了腔?
“今天我看到有一個叔叔偷偷拿了你們喜歡的那種布布耶,就在你們說話的時候喔,方爺爺也看到辣。”
歪着小腦袋瓜,崽崽一邊嚼着剛剛粑粑給她買的豆腐幹、一邊鼓着腮幫子糯叽叽的說道。
“他是偷偷拿的,姥姥說這樣是偷東西是不對的耶,是小偷,手會爛掉哒,可是爲什麽方爺爺看到了卻不說呐?”
崽崽真的有些不明白,當時方爺爺看到了之後就低頭了,爲什麽呀?明明不是她做錯了事情,她爲什麽要低頭勒?
屋子裏的幾個大人都被崽崽這話弄得一愣,他們白天還真就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所以有人在他們聊天的時候偷偷把紗廠之好的紗往外拿了?
而方老頭作爲廠長,看到了這一點卻也裝瞎當做沒看到?這是什麽情況啊?
秋姐實在是有些理解不了,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拉着劉紅杏又來到了方老頭的廠長辦公室,然後直接了當的就問起了這個事情。
方老頭長歎了一口氣,端着的糖瓷缸子拿起又放下,這口熱水到底沒能喝到嘴裏……
“我确實是看到了他偷拿東西,但是這一匹紗又能怎麽樣呢?這都是小事兒,他是廠子裏的老人了,他爸爸當年就一直跟着我幹,他也是打小就在這廠子裏面長大,隻是家裏情況實在是不好,所以他才會做出來這種事情的,我能理解,所以這事兒睜一眼閉一眼也就過去了。”
劉紅杏聽完方老頭的解釋之後,沉默了許久,到底還是沒能張嘴說些什麽,就隻是默默的抱着孩子,拉着秋姐離開了這裏。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雖然什麽都沒說,但是也從彼此的眼神中讀懂了對方的想法。
這老紗廠,是絕對不能合作的。
這就是個随時會爆炸的地雷啊!
生意就是生意,不能對任何人我看一面的,要不然大家都想開這個特例,你拿一塊兒我拿一匹的,廠子還怎麽賺錢呀?
廠子不賺錢,所有的人都要喝西北風,到時候害的是大家。
她們現在算是徹底明白這老紗廠爲什麽會逐漸的倒閉下來了。
這方老頭确實是個心善的,可是心善有些過了頭,一點主意和立場都沒有,也難怪會把生意做成這個樣子……
“幸虧咱們崽崽提了一嘴這才讓咱倆沒才進這麽個大坑裏,要不非蹦一身泥、把咱們一廠也拽下水不可!”
秋姐合計過味兒來之後對崽崽那可真是感謝的不得了,說啥也要抱着孩子趕緊去買個大肘子回來獎勵一下!
要不是這小崽崽開了光的小嘴提醒了她們一下,她們今兒個跟老方頭談的可就是合作了。
到時候折錢不說,還有可能會把一廠也給拖累死了,那她廠裏的那些工人怎麽辦呀?真是吓死了!
看到秋姐買肘子付錢的爽快勁兒,劉紅杏也就沒多說什麽,隻是自己掏錢多買了兩個豬蹄打算回去給修昆好好補補。
他那胳膊現在還是不太方便呢,瞧着還是沒結痂的樣子……
倆人剛一走進招待所就看到剛洗完了澡、頭發還濕着的修昆從房間裏面走出來,後面還跟着個一臉哀怨的耿奇迹。
修昆高高興興的就迎到了劉紅杏的身邊,接過了她手裏的崽崽,然後非常自然的把人給摟進了屋。
“咋的了?不就讓你趁我們倆出去這功夫給他擦下身上嗎?咋看起來這麽不高興?”
秋姐一邊拆着肘子一邊低聲問着耿奇迹。
“這小子腦子好像進水了,那擦身上我肯定會碰到他的呀,他非不讓我碰,他說他的身體隻有他媳婦兒能碰,我可去他奶奶個腿兒吧,當我真想摸他是咋的?他有啥我沒有啊!我還有媳婦兒呢!他媳婦八字都沒一撇他跟我裝什麽裝!”
耿奇迹真是被折磨的夠嗆,坐下就灌了一大杯水,強行讓自己心平氣和。
孩子有病怎麽辦?多半是廢了!别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