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0

封北一過來, 高燃就自覺走遠, 他聽不清父子倆的談話過程,隻能觀察。

剛才沒留意,這一觀察才發現封北的父親一身衣褲都很高檔,歲月留在臉上的痕迹并不深重,保養的不錯, 像四十五歲的樣子, 看不出已經快要六十歲。

不會是爲錢來的, 是别的事。

封父很急,眼睛發紅, 情緒非常激動, 封北始終面無表情。

高燃捏捏鼻梁,多年不聯系的父親突然有一天出現在自己的單位門口, 那種感覺應該談不上喜悅。

不到片刻, 封北就撇下名義上的父親往局裏走,高燃腳步飛快的跟上去, “怎麽了?”

封北腳步不停,“他的妻子得了結腸癌。”

高燃一愣, “手術缺錢?”

封北邊走邊從褲兜裏拿去煙盒,“晚期, 活不到年底。”

高燃頓了下, 他加快腳步走到前面,倒退着走,“那他找你是?”

封北甩出一根煙叼在嘴邊, 眼簾垂下去,聲音模糊,“她想見我。”

高燃的心裏竄出一個猜測,他回神,立刻追上男人,“小北哥,你說的……該不會是你媽吧?”

“名義上是。”封北握住門把手開門進了辦公室。

高燃驚愕。

所以說是,夫妻二人這些年離婚,再婚,又複婚,卻一直對親生兒子不管不顧?

怎麽都不合常理。

高燃在門外踱步片刻,他推門進去,“小北哥,當年你的撫養權給誰了啊?”

“我爸。”封北坐在椅子上抽煙,兩條腿随便往辦公桌上一架,涼薄的掀了下嘴皮子,“但是他沒管過我。”

高燃試探的詢問,“那你跟你爸談的怎麽樣,定好什麽時候去見你媽了沒有?”

封北的語氣冷硬,“我不打算見她。”

高燃說,“真不見?”

封北招招手,叫他過來,“見了面,無話可說。”

高燃坐到辦公桌上,手肘抵着腿部看男人,“老實說,你小時候是不是很不聽話?”

封北眯眼回憶,“我小時候是個乖孩子,乖到說話的聲音都跟蚊子一樣,家裏來人,我都躲在自己的屋子裏,不敢出來,去親戚家吃飯,我躲門邊,你想象不到的慫。”

高燃脫口說,“不可能吧,我問了你爸,他說你小時候很喜歡玩沙子,衣服褲子上弄的到處都是,應該很調皮才是。”

封北隔着煙霧審視青年,倒是沒有多少怒氣,更多的是無奈,“你還從他那兒問了些什麽?”

高燃盯着他,“你爸說你根本就不喜歡喝水。”

封北下意識的反擊,“胡扯!”

辦公室裏靜了下來,煙味擴散開來,越來越濃烈。

高燃不知何時也點了一根煙,沉默着跟封北一起吞雲吐霧,各懷心思,那種難言的氛圍在趙四海進來時才被打破。

接下來的幾天,封父天天過來。

局裏的同事們都不是瞎子,看那張臉的輪廓就知道是封隊的父親,隻是不知道父子倆有什麽心結沒解開,怪尴尬的。

一場大雪降臨,氣溫又低下去幾度,刺骨的冷。

封北在醫院病房外的走廊上站了有将近一小時,這地兒不方便抽煙,他的煙瘾犯了,心煩氣躁,頭昏昏沉沉的,感冒了。

高燃也感冒了,比封北嚴重很多,鼻子發幹,噴火,喉嚨腫了,生疼,一張口就是一陣咳嗽,嗓子眼泛起腥甜,但他還是不放心的跟在身邊。

封北抹把臉,“你找地兒坐着等我,我進去一下。”

手臂被拉住,他側頭,“嗯?”

高燃壓低聲音說,“小北哥,人病重了,要是可以的話,盡量心平氣和一點點。”

他是怕這個人嘴硬心軟,或是一時情緒失控做什麽說什麽,以後想起來今天的這一幕,會有些遺憾。

封北揉揉青年的頭發,敲門走了進去。

封父看到進來的人,不敢置信的睜大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嘴唇嗫嚅了幾下,有虧欠,也有難堪,最終他隻是什麽也沒說的走了出去。

床上的女人是方如意,封北的媽媽,名義上的,現在整個人瘦的皮包骨,一雙眼睛被削尖的臉襯的極大,有些駭人,他翻動着記憶,發現記憶裏的媽媽跟眼前的人找不到一絲一毫重疊的地方。

太陌生。

封北想走了,這一趟沒必要來,他們不熟。

方如意看出他的念頭,“知道當年我爲什麽不要你嗎?”

封北接下話頭,“爲什麽?”

這個問題在他的回憶裏占據了一定的位置,他早年很在意,想知道原因。

方如意說,“你不是我兒子。”

封北的眼皮猝然一撩。

“你不是他。”方如意的氣息虛弱,眼神卻很平靜,陳述着一個事實,“所以我不要你。”

封北像是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結腸癌還對人的精神方面有影響?”

方如意說,“我沒有精神病。”

封北一語不發。

“我兒子死了。”方如意說,“你隻是用了他的身體,借屍還魂,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不是我兒子。”

她的嘴裏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

封北好似在聽一個故事,作爲聽衆,他沒給出多大的情緒波動。

方如意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你不是我兒子,所以這些年我對你不聞不問,可是我得了重病,活不長了,在我死前,我想見見你。”

“雖然你不是他,但你用着他的身體,我見一面,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封北看着面前的中年女人,“你故意的。”

方如意承認,“對,我故意的,我就是要在死前把這些告訴你,憋了一輩子,我不想帶到土裏去。”

這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她恨這個住在兒子身體裏的靈魂,盡管她知道兒子的死是意外,跟對方無關,可她就是恨。

因此她故意說這些話,不讓他好過。

封北感覺到了,他覺得荒缪,也很諷刺,親生母親說兒子不是自己的,不但棄之不顧,還恨上了,真搞笑。

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封北轉身出去。

方如意的聲音響起,“封隊長,我兒子喜歡沙子,不喜歡喝水,而你懼怕沙子,對水有一種不正常的渴求,卻又沒有相關記憶,你早就懷疑了,隻是不想面對。”

封北的背部一僵,他打開門,頭也不回的離開。

高燃跟着封北走出醫院,想問來着,但是他的臉色實在太差,一個字都問不出口,想想還是算了。

封北以爲病房裏的一席話不會給自己造成多大的影響,就是個故事,沒料到當晚會失眠。

高燃在客廳裏找到人,他踢掉棉拖坐到沙發上,兩隻腳塞進男人睡衣裏,“抽了多少煙?”

封北的嗓音嘶啞,“半包多。”

高燃從鼻子裏發出一個音,慢悠悠的說,“你身體不行了,我就找個年輕的。”

“……”

封北将指頭的煙火掐滅,手抓抓寸頭,“她說我不是她的兒子。”那我是誰?

高燃一驚,差點從沙發上摔下去,“還說了别的嗎?”

封北自嘲的笑笑,“再三強調我不是她兒子,她兒子死了,我是借屍還魂。”

高燃捧起男人的臉,指腹摁住他的眼角,有一點點濕意,“聽着,封北,可能你媽說的是對的。”

封北揮開他的手,後仰着背靠在沙發上,周身全是沉寂的氣息。

高燃夠到打火機點根煙,他知道封北聽進去了,不然不會三更半夜的不睡覺,跑客廳裏抽那麽多煙。

這個世界的爸媽就沒發現他有問題。

不過也不奇怪,他們連他有失眠症都不知道,畢竟這種事就算他不說,眼睛也是能看到一些的,時間一長,心裏多少也有個數,不會完全不知情。

人與人不同,有的人比較敏感。

高燃沒想過,要是哪天爸媽發現他不是他們原來的兒子,會是什麽情形,想象不出來,煩惱已經夠多了,還是别給自己添加了,真到了那時再說。

第二天,封北約了醫生,像那天在醫院一樣,高燃也陪着封北。

高燃在外面等了沒多久,封北就出來了,他連忙問,“這麽快?結果出來了?”

封北搖頭。

高燃繃着臉,“搖頭是什麽意思?”

封北揉揉額頭,“我的記憶沒有問題,我也沒有什麽心理疾病。”

高燃蹙眉,沒有問題?他想起自己的頭疼病,也是檢查不出問題,“小北哥,你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封北說,“沒有。”

高燃一路悶到家,關了門把臉埋在男人的胸膛裏深呼吸,“要是有,你别瞞着我,不然我會生氣。”

封北抱住他的腰,“好。”

高燃突然擡起頭,直接撞上封北的下巴,倆人都疼的悶哼一聲。

封北沒顧自己的下巴,而是去摸青年的額頭,“毛毛躁躁的,你幹嘛……”

他的話聲在對上青年黑亮的眼睛時頓住,這眼神他相當熟悉,體|内的燥||熱一下子就竄起來。

高燃舔|舔嘴唇,笑的特單純,也特誘人。

封北抽一口涼氣,這小樣兒真他媽要命,他死死扒住所剩無幾的理智,“現在不行。”

“怎麽就不行了?快點,”高燃湊在男人耳邊,放緩聲音輕輕的說,“哥,你弄死我好不好?”

封北忍着疼把人推開,好個屁!一點都不好!就知道享受的家夥,動一下胳膊腿都哼哼唧唧半天!弄死他之前,自己先死了,過勞死的。

高燃眯了下眼睛,一臉受傷的撇撇嘴,“算了算了,不弄了。”

封北扶額,又來了又來了。

他在外頭累的半死不活,回家還得砍狗頭灑狗血的陪自家小媳婦演。

“我就是想吃你。”高燃歎氣,越說越傷心,可憐巴巴的,“最近事兒多,我心裏謊,你讓我吃,我就能安心下來。”

封北什麽也沒說,直接把人扛住大步往房間走。

高興談個女朋友,不到半個月就分了。

高燃問是爲什麽分,是不是那個女孩子不能忍受他的潔癖。

高興說,“她不滿意自己的臉,想要整容,整成那誰,金喜善,現在已經在飛機上了。”

高燃,“……”

高興譏笑,“她問我,喜不喜歡她的臉,我說挺好的,她當是假話,偏要整成另外一個人,我不能理解。”

高燃聽出來了,高興對那女孩子比以前幾次要真,想好好談了,可惜倆人沒緣分。

高興破天荒的問了個問題,“哥,愛情是什麽東西?”

高燃也破天荒的認真回答,“生活調劑品,生命,糖,咖啡,茶,人不同,愛情不同,定義不同。”

高興說,“我不想要了。”

高燃默了默,給他一罐啤酒,“不想要就不要,等你想要的時候再要,反正你還年輕。”

高興喝口酒,胃裏一片涼意,“如果我一輩子都不要愛情,你會不會罵我?”

“不會,”高燃笑着說,“人生是你自己的,我隻能給你一點意見,最後做決定的還是你。”

高興在這一刻下了一個決定,愛情不要了,婚姻也不要了,他會用賺來的錢去資助跟他一樣被抛棄的孩子,也許是一個,也許是一百個,一千個,但不會跟誰生孩子,麻煩,沒勁,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現在這樣就好,自由。

高燃路過賈帥的學校,走遠了又回頭,找到宿舍樓上去。

“賈帥,有人找。”

“說我不在。”

“男的。”

“也說我不在。”

“他說他叫高燃。”

賈帥放下書起身出去。

于是宿舍裏的人知道了,賈帥有個很要好的哥們,對方有個好聽的名字,叫高燃。

賈帥帶高燃去食堂,給他買了飯菜跟饅頭。

高燃看看發小,臉瘦了一圈,眼睑下有一片青色,一看就是沒休息好,“你都在忙什麽?”

賈帥把饅頭外面那層皮撕下來放到高燃的飯盤裏面,“看書。”

高燃說,“你怕一等獎學金拿不到?”

“不是,獎學金沒問題。”賈帥輕描淡寫,“我打了四份工,看書的時間隻能挪到淩晨以後。”

高燃拔高聲音,“四份工?”

周圍的同學紛紛側頭,竊竊私語。

賈帥在學校裏是個名人,身形颀長,面相清俊,有一種憂郁的氣息,他還很勤奮,一邊打工一邊學習,校花怎麽追都沒追到手,有關他的話題就沒斷過。

高燃這一嗓子出去,托賈帥的福,他登時就成了焦點。

其實高燃是心不在焉,沒有發現在賈帥給他打飯,撕饅頭皮的時候,就已經有多雙眼睛盯過來了。

賈帥視若無睹,“時間上都是錯開的,就是累了點,年後我再找一份家教,把酒吧的工作辭掉,應付起來會輕松一些。”

高燃頭疼,他把饅頭皮吃掉,人冷靜了不少,“過年你要去你爸那兒?”

賈帥搖頭,“不去了,我打工。”

高燃把筷子放下來,“帥帥,你是不是在存錢?”

賈帥說,“嗯。”

高燃問,“你爸待的研究所出事了?”

賈帥說沒有。

高燃又問,“他有了喜歡的女人,準備結婚,不管你了?”

賈帥也說沒有。

高燃想不通,“那你爲什麽這麽拼?”

賈帥沒回答。

高燃一直猜不透發小的心思,藏的太深了,幾乎滴水不漏,他掌握的那些心理學知識跟微表情都沒法用。

“談朋友了沒?”

“沒時間。”

賈帥把筷子伸到高燃的飯盤裏,夾起一塊小飯團吃,蹙了蹙眉心說,“吃飯吧,要涼了。”

飯後,高燃在學校後門對面的商場給賈帥買了個台燈,挑的價格貴的,老話說,一分錢一分貨,貴的應該能經用些。

高燃一看皮夾,還有錢,他又給賈帥買了一支鋼筆,顔色是挑的他喜歡的深藍色。

買别的賈帥不會要,台燈跟鋼筆沒問題,高燃跟他一塊兒長大,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高燃跟賈帥告别,他一個人走在街上,一臉心事重重。

自從封北從醫院回來以後,夜裏就會驚醒,每次都渾身是汗,手腳發抖,瞳孔擴散,臉上沒有淚淚,卻是一副極度悲痛的樣子,像是在夢裏經曆過很可怕的事情。

高燃問封北夢見了什麽。

封北說是一片沙漠,每天晚上都是同一個夢,一片廣闊無垠的沙漠。

沙漠有什麽好怕的,高燃不懂,封北也不懂。

高燃沒有辦法,隻能抱着封北哄他睡覺,但效果全無,他一醒,就會睜着眼睛到天亮。

一個失眠症患者去哄另一個失眠症患者,多災多難。

高燃覺得年底或者年初,封北的身上會發生一件事,隐約跟他有關,不過,那件事不會影響他們的感情,反而會讓他們更加珍惜彼此。

這是高燃的直覺,向來都不會錯。

所以高燃擔憂的同時,也沒有在怕,他隻是希望封北别瞞着,他願意跟對方一起承擔。

不多時,高燃扭頭看服裝店的玻璃窗,後面的那輛車跟在他屁股後面有一會兒了,挂的軍牌,明晃晃的對外預示着不可小觑的勢力,讓人敬而生畏。

高燃停下來不走了,車也停了下來。

曹老爺子在保镖的攙扶下走到高燃面前,面容慈祥,“小朋友,好久不見。”

高燃笑笑,眼底沒笑意,“老爺子,你跟了我這麽久,有事?”

曹老爺子讓保镖站遠點,他面上的表情變了變,人也跟着蒼老許多,“我是爲的我孫子世原。”

高燃驚訝的問,“他回來了?”

“回來了,”曹老爺子說,“小朋友,我知道你們這一行忙,爲國爲民不容易,作爲市民,我應該不給你添麻煩,這一路我在車裏思來想去,還是沒有想出别的人,隻能是你,對不住了。”

這話說的漂亮,讓人沒法子反感。

高燃等着下文。

曹老爺子要高燃去見曹世原,無論如何都要去見一面,他回絕道,“我下午有工作要做,不可能離開A市。”

曹老爺子說,“劉局那邊,我來處理,至于那位封隊長,我會派人跟他打個招呼,也許你天黑前就能回來。”也許不能。

高燃還想說什麽。

曹老爺子一揮手,就有三個黑衣保镖上前,半劫持的将高燃帶上私人飛機,目的地是一處小島。

從飛機上下來,高燃顧不上欣賞島上的美麗風景,心裏疑慮重重。

高燃被帶到一處别墅,看到了什麽,他的眼睛瞪圓。

曹世原在種花。

高燃的臉狠狠一抽,老爺子一臉凝重,比上次要蒼老多了,他還以爲曹狐狸執行任務受了嚴重的傷,結果不是,人好得很。

花園西邊有塊地種了很多小苗,曹世原蹲在一處,頭也不擡的說,“鏟子。”

高燃左右看看,拿了鏟子遞過去,狐狸知道他會來,他确定。

曹世原挖個坑把小苗種進去,填土,動作熟練,他的姿态沉穩,不在意褲腿跟鞋子上的泥土。

高燃好奇的問道,“你種的是什麽?”

曹世原說,“棗樹。”

高燃看一眼周圍,“全是?”

曹世原繼續挖坑,“這裏的空氣,土壤,氣溫都适合棗樹。”

高燃吞咽唾沫,不知道哪一天棗樹才能長大,青黃的棗子挂滿樹頭,他摸摸鼻子說,“我喜歡吃棗子。”

曹世原不語。

高燃起身四處掃動,風景真不錯啊,很适合養老,狐狸這段時間都在這裏住着?

曹世原拍掉小苗上的泥,“不是,我上周才過來。”

高燃的心思被看穿,他習以爲常,“我給你打過電話,沒打通。”

曹世原忽然擡頭,目光漆黑,“爲什麽打給我?”

高燃說,“幾個月前我跟家裏出櫃了,兩條腿都在,沒有少。”

曹世原垂下眼皮,他半響笑起來,笑着笑着,又搖搖頭,“這座島是我家的,我原本想帶你過來,讓你在這裏過完一輩子,我陪你到老,到死。”

高燃聽的一怔,後退兩步看他,想看出點什麽,卻隻能看到他烏黑的發頂,寬闊的肩膀,清俊雅緻的眉眼。

曹世原站起來,看着快要跟他差不多高的青年,緩緩的歎口氣,“高燃,你還是讓我失望了。”

高燃的呼吸微窒。

這個眼神,他在哪兒見過,爲什麽覺得熟悉?

他不假思索的從嘴裏蹦出來一句,“我是不是認識你?”

曹世原低頭,看進青年的眼裏,“你想聽到什麽答案?如果我告訴你,是,我們認識,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了,你信?”

高燃噎住。

剛才那句話來的莫名其妙,狐狸這句更加莫名其妙。

很久很久以前,那是什麽時候?這輩子第一次見面是在那年暑假的早晨,他記得,在那之前,他們沒見過。

高燃甚至大膽的假設狐狸跟他一樣,也來自平行世界,但即便如此,他們也不認識。

他可以确定,在原來那個世界的十七年,一次都沒見過曹世原,也沒聽誰說起過這個名字。

曹世原已經知道了答案,在他意料之中,也合情合理,傻子才信,他似笑非笑,“我以爲你在對待封北的事情上面可以給我驚喜,給我意外,可你卻沒有。”

高燃擰着眉毛看過去,沒有接下話茬,而是說,“封北對我有别的心思,是在你亂碰我,跟我亂說話之後,說起來,還是你給他打開了另一扇門,讓他知道原來男的還可以跟男的在一起,他也慢慢發現我跟别人的不同。”

曹世原閉上眼睛,澀澀的說,“是我的錯。”走錯了一步棋,棋盤的走勢全變,再難補救。

高燃跟着他進大廳,沒有打量環境,視線落在他的後腦勺上面,“你爺爺把我帶來,是因爲你想見我?”

曹世原去水池那裏洗手,“我不想見你。”

高燃說,“那我走了。”

曹世原甩了下手上的水,輕笑着說,“你遊上岸?”

高燃臉上一窘,他走到水池邊,“狐狸,你去找你爺爺,讓他把我送回去。”

曹世原說,“我跟他不熟。”

“……”高燃觀察他的臉色,“不是你爺爺?”

曹世原說,“是,但是我跟他的确不熟。”

高燃搞不懂這裏面的邏輯。

曹世原往樓梯口方向走,“跟我上樓。”

高燃跟在他後面,“狐狸,有時候我覺得你挺讨厭我的。”還想把我往死裏打,他在心裏說。

曹世原似是在笑,“不是讨厭,是你不争氣。”

高燃抽抽嘴,這語氣他熟,一個個的都想當他爸還是怎麽着?

二樓比一樓還冷清,曹世原帶高燃去書房,他從架子上拿下一個罐子,倒了一把糖果在寬大的書桌上面,五顔六色的糖紙紮堆在一起,很好看。

高燃越發覺得不對勁,“你怎麽了?”

曹世原不答,丢給他一顆糖果。

高燃說,“我不吃。”

曹世原斜他一眼,理所當然道,“剝給我。”

高燃給他一個白眼,“自己剝。”

曹世原屈指敲點桌面,嘴角含笑,“石頭想不想要了?”

高燃額角青筋突起,他快速抓起一顆糖果,三兩下剝掉糖紙,“拿去!”

曹世原沒接,而是抓住高燃的手,将糖果吃到嘴裏,“高燃,我的時間不多了。”

高燃正要發火,聽到這句話他的思緒被打斷,人好好的,時間怎麽會不多,“什麽意思?”

曹世原換了個說法,“我要回家了。”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真誠且很柔和,“高燃,我帶你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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