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四海懵逼,其他人面面相觑。
高燃垂放在兩側的手握成拳頭,牙關咬緊,額角的青筋鼓起, 隻是五年沒有聯系沒有見面, 不是五十年, 五百年,真忘的一幹二淨, 不記得他是誰, 還是說,早就把他當做一塊毒瘤給徹底挖掉了?
封北轉身離開。
趙四海跑出去, 将心中的疑惑提出來, “封隊,新人條件那麽好, 是這幾年進來的大學生裏面最出色的一個,你怎麽不親自帶啊?”
封北腳步不停, 煙叼回嘴邊,煙霧一線一線繞在面部, “給你帶不好?”
趙四海抓一下腦後的頭發, “不是不好,是我怕人孩子心裏有别的想法,我看得出來, 他是沖你來的,想跟着你。”
封北步子邁得很大,嗓音也提高幾分,他的語氣嚴謹冷冽,沒一絲人情味,“這裏是警局,不是托兒所幼兒園,如果仗着自己年輕就任意妄爲,連基本的服從都做不到,那就趁早滾蛋!”
“說的也是,即便再優秀,要是不聽從安排,隻會耽誤事。”
趙四海說句話的功夫,封北已經行至走廊那頭,他個頭小,跑着才能跟上,“封隊,痕檢那邊什麽時候過去?”
封北的步伐更快,“你去看看。”
趙四海停在原地,沖着他的背影喊,“我去?封隊,你不去嗎?”
封北已經消失在拐角。
趙四海一轉頭,看到青年隻身一人站在會議室門口,臉上是一副悲傷難過的表情,很失落的樣子,眼睛還有點發紅,他走近發現隻是錯覺,青年的表情沒有什麽異樣,不過眼睛确實是紅的。
高燃輕描淡寫,“今天要來報道,昨晚太緊張了沒有睡好。”
“都是這麽過來的,慢慢就好了。”趙四海松口氣,還好青年沒聽到封隊說的那番話,不然有小情緒了,還真不好辦,“高……高燃是吧,以後我就叫你小高了,你會開車嗎?”
高燃說,“會。”
不多時,高燃把車開到痕檢中心大樓底下,他跟着趙四海進去拿材料。
趙四海邊走邊說,“小高,封隊沒時間,你就跟着我吧,我會給你上一線協助的機會,你好好表現。”
高燃說好,“我一定會好好跟着趙哥學習。”
“你小子還挺有意思的。”趙四海哈哈大笑,“你腦子裏裝的是課本上的知識,我這兒都是些摸索出來的經驗,相互學習。”
高燃想起了楊志,他跟趙四海的性格有點相似,卻又有很大的不同。
在會議室裏的那段時間,高燃注意到趙四海的手機上有個紅藍相間的繩子,是他自己親手編的。
因爲高燃看見趙四海解開繩子一邊,将松散的地方調整後再編回去,動作很熟練,應該還有一根繩子,在他正在談的對象手裏,他昨晚就是在女方家裏過得夜,後領裏有一截長頭發絲露在外面。
趙四海在感情上面比較主動積極,而楊志在感情上面很懦弱也很被動,五年了,他跟呂葉還沒走到一起。
五年就這麽浪費了,還想再浪費幾年?五年,還是十年?
人生無常,最怕的就是來不及。
高燃抹把臉,他抖着手摸出半包煙,聽到趙四海說樓裏不能抽煙,就将煙盒捏的變形,“我去外面等趙哥。”
趙四海拿了資料出來,見青年坐在台階上抽煙,眉頭皺在一起,他調笑,“小高,你這抽煙的樣子跟封隊有那麽幾分相似。”
高燃夾開煙,他也笑,“是嗎?”
趙四海說是啊,“封隊煙酒都戒了,他身體不行,今天估計是瘾上來了壓不住,就抽了幾口。”
高燃的身子一震,煙掉在地上,“身體怎麽了?”
“聽說是幾年前出任務受了槍傷。”
趙四海看青年的反應,以爲是在害怕,剛畢業的大學生,隻有胸懷大志,滿腔熱血,沒有偵查經曆,容易迷茫,容易胡思亂想,他多說了句,“你也别怕,任務期間配合到位,危險會降低很多。”
高燃撿起腳邊的大半根煙,擦擦煙蒂周圍的灰,垂眼塞嘴裏抽一口,眉間的皺痕更深了些。
趙四海将青年的動作看盡眼底,封隊也這麽做過,還真像。
高燃随口問,“幾年了,槍傷還沒好?”
趙四海開玩笑,“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封隊還沒成家讨老婆呢,他還不得注意着點兒。”
高燃舔了舔嘴皮子,“也對,是該注意。”
每年來的大學生都會很關注封隊,想被他帶,做他的學生,趙四海習以爲常。
A大南門,高燃找地兒停車。
趙四海看青年漂移入位,他半天回神,“小高,你什麽時候考的駕照?”
高燃說是去年。
“開的不錯。”趙四海斟酌着誇贊,“我看你每年各科的成績都拿第一,野外演練也表現出衆,還搞那什麽模型比賽,太苦了些,大學生活沒放松過吧。”
高燃說還好,他進校前挺有自信,覺得自己打小就喜歡運動,體能訓練過平均線不會有問題,别人沒破案經驗,他有一些,畢竟參與了幾個大案子,就飄飄然了。
直到進校以後,高燃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身邊的人都很優秀,比他優秀,他跟他們的差距很大,完全是咬着牙硬拼上來的。
别人付出一倍努力,高燃就要在背地裏付出十倍二十倍,甚至上百倍,這樣才能超過他們,才能被老師注意被學校注意,貼上優秀的标簽,成爲所謂的天才。
高中最後一年,高燃是在一大推試題裏度過的,上大學後過着非人的生活,他的五年争分奪秒,就爲了能跟那個男人并肩站在一起。
可是到頭來呢?闊别五年的重逢,連一個正眼都沒給他。
高燃的思緒被趙四海喊回來,他跟着對方下車,所有不合時宜的情緒全部收斂。
A大在大學城裏,南門四周沒有建築物,門外停着不少摩的,方便學生們去附近的其他學校加固同學友誼,逛街,把妹,吃東西。
警戒線沒有撤除,磚地上做了标記,血迹基本已經看不到了。
高燃推測這裏不是第一現場,女屍可能是在傷後被丢在南門的,“趙哥,嫌疑人圈定了嗎?”
趙四海拍拍手上的材料。
高燃沒問個沒完,等會兒就會知道。
趙四海問高燃要不要去車裏,“外面挺曬的,車裏要好很多。”
高燃搖頭。
趙四海拍他肩膀,“封隊不帶你,肯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你别氣餒,好好幹,說不定他會改變主意。”
高燃笑而不語,眼裏沒一絲笑意。
是有考量,五年前就有了,說來說去,總歸是爲他好,現在都得“失憶症”了。
很快的,封北帶人前來,看都沒看高燃一眼,直接去了校長辦公室。
高燃走在最後,視線越過前面的幾人直直落在爲首的男人背上,傷在哪兒?留下的疤深不深?他有一肚子的話想說想問,什麽時候才能給他一個機會?
要是一直不給,高燃隻能主動去搶。
教務處的門開了又關,裏頭變得擁擠,王校長笑臉相迎,“封隊長請坐。”
封北說,“我就不坐了。”
王校長把泡好的茶水端到封北面前,“封隊長,是這樣的,由于上的概論課,是階梯教室,學生很多,人在上課期間被叫走,勢必會引起很大的輿論,所以隻能等下課了再叫,還有五分鍾就下課了。”
他滿臉無奈,“現在不比過去,已經進入了網絡時代,人手一部手機,有的學生家裏條件好,上課都帶上筆記本,這要是傳開了,不好控制。”
封北嗤笑。
王校長臉上的笑容挂不住,還是趙四海出來打的圓場。
高燃不動聲色的打量着男人肩膀是記憶裏的寬度,身形也和記憶裏一樣高壯,還是留的闆寸,利落而又血性,他幾乎就要以爲男人從自己的記憶裏走了出來,細找才發現了變化。
男人左邊的脖子上有一道疤,一頭對着耳根,一頭埋進衣領裏面,他的下颚線條比五年前更加剛硬,滄桑了些,過得不好。
一點銀白出現在高燃的視野裏,他的瞳孔突然一縮,不敢置信的睜大雙眼,再三确認男人的鬓角真的生出些許白發,難受的閉上了眼睛。
高燃伸手去掐眉心,他掐的力道極大,不覺得疼,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克制内心的浮躁。
敲門聲響起,主任領着一個男生進來。
男生個子高高的,有一米八五以上,穿的是條紋T恤加五分褲,蓄着現在流行的殺馬特誇張爆炸發型,劉海碎碎長長的,快要擋住眼睛。
王校長起身繞過桌子走到男生面前,“你就是郝遠?”
男生點頭,“我是。”
高燃觀察着男生,他回答問題時出現了兩個小動作,一是眼神躲閃,二是拇指摳着食指,都是局促不安的表現。
封北沒表态。
趙四海看封北幾眼,不确定他是什麽心思,就沒有作聲。
高燃将男生從頭到腳觀察了一遍,他垂下眼皮,整理着得到的所有細節。
封北眼神示意,趙四海上前,“同學,你涉嫌一起謀殺案,請你跟我們去局裏走一趟。”
郝遠瞬間就慌了神,他後退幾步撞到門上,語無倫次的說,“什麽謀殺案,不是我,你們抓錯人了,跟我沒有關系,我沒殺方豔!”
趙四海去抓郝遠,他還沒靠近,對方就踢碎旁邊的花盆,土渣子飛濺的到處都是。
高燃見郝遠要開門跑走,就立刻幾個闊步過去将人扣住,動作敏捷又沉穩,他下意識去看男人,像一個渴望得到獎勵的小朋友。
封北沒看那邊,面朝着王校長,“人我帶回去審問,有什麽情況會通知貴校。”
“辛苦了。”王校長恭維道,“封隊長慢走。”
郝遠被押進警車。
封北站在車門邊,沒回頭,“小趙,你去宿舍樓那邊一趟。”
趙四海說行,他看向高燃,“那你跟我一塊兒去吧。”
高燃的眼睛看着男人,用隻有他能聽見的音量說,“我想回局裏。”
封北打開車門彎腰上車,下一刻就将車門帶上吩咐手下開車離開,毫不遲疑。
高燃的唇角往下壓,怒火在眼底燃燒,想跟他做陌生人?除非他死了,不然這輩子都别想。
從五年前做那個決定的時候起,高燃就把自己的後路斷了,隻能一路往前,走也好爬也好,都不能退了,他不想後悔,也不會後悔。
人生在世,必須要勇敢一次,高燃的那一次就給了封北。
趙四海被汽車尾氣嗆到,他咳嗽幾下,“先去宿舍樓找管理員錄個口供,再去宿舍裏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高燃斂了情緒,“直接證據不是已經拿到了嗎?”
趙四海說拿是拿到了,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做的,“剛才你說什麽來着?”
高燃說沒什麽。
16号宿舍樓一共七層,沒電梯,大夏天的,爬個七樓身上就要滴水。
走廊上沒見哪個男生在晃悠,沒課的都在宿舍裏窩着,不是打遊戲就是上網開多個窗口聊□□,音響調到最大,吵死人,誰也沒注意高燃一行人。
高燃不知道郝遠住在哪個宿舍,他見趙四海幾人停下來,就擡頭看着門頭上的那組數字,705,怎麽有點熟悉?
記憶庫飛快運轉,高燃的眼皮忽然一跳,他之前讓高興在宿舍門口拍過照片,好像就是705,應該不是同一個吧?宿舍樓都長得差不多,裏外也很相似。
“趙哥,這是哪個系的宿舍樓?”
趙四海說,“财經。”
高燃,“……”還真是。
管理員拿鑰匙開門,撲面而來一股男生宿舍的正常味兒,就是臭,裏面的衛生環境也是男生宿舍的環境,髒衣服髒鞋子亂放,垃圾袋滿了,一次性飯盒被強行塞在裏面,已經擠得變形,湯汁漏在地上,幾隻小黑蟲在翩翩起舞。
趙四海昨天來過,知道哪個床鋪是郝遠的,他讓技術人員再做一次勘察。
高燃掃視一圈,裏面的上鋪隻有床闆,沒有床被,放着一點雜物,應該就是高興的,他不住校,大學通知書拿到的第二天就在學校附近買了套公寓。
就他那個潔癖樣子,要是住校了,對他對舍友們都是折磨。
趙四海在對管理員錄口供,技術人員在搜查郝遠的生活用品,看能不能找出有價值的檢材,高燃插不上手,他去衛生間給高興打電話,“你在哪裏?”
高興說,“教室。”
高燃聽到車子的引擎聲,當他放了個屁,“我在你宿舍樓七樓的衛生間裏,你過來,現在。”
高興切了聲,“不去。”
高燃不多說,直接将通話挂斷,他撒泡尿洗個手,人到了。
高興的胸口輕微起伏,一路跑着來的,他的口氣惡劣,眼神噴火,“一層樓有三個衛生間,你不會說清楚?”
高燃反問,“前天晚上你在電話裏說請全班同學唱K,郝遠在不在?”
“郝遠?”高興的眉毛一揚,“誰啊?”
高燃說,“你的舍友。”
高興擰開水龍頭洗掉臉上的汗水,邊拿紙巾擦臉擦手邊說,“沒印象。”
高燃替他把水龍頭關上,“哪家KTV總有印象吧?”
高興把紙巾抛進垃圾簍裏,“我爲什麽要告訴你?給我個理由。”
高燃說了郝遠的事,“他涉嫌殺害大三學姐,就是昨天早上被發現在南門口的土木系女生方豔,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兇手另有其人。”
高興吊高了眼尾,“你叫我上來,就爲這事?”
高燃說,“人命關天。”
高興回他四字,“關我屁事。”
高燃從後面摟住高興的肩膀,他個頭長高了很多,不能再像幾年前那樣跳起來趴上去,就把身上的重量往上壓,對付潔癖症小孩,這個法子百試百靈。
高興全身汗毛豎起,“天虹!”
背後的身體離開,高興一張臉鐵青,“你他媽的就會這一招。”
高燃笑的很得意,“一招就夠了。”
高興說,“我晚上不上晚自習,也沒約會,我們去東街吃東西,有家新開的火鍋店,吃鴛鴦火鍋,辣的不辣的都能吃到。”
高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面。
高興冷冷的看了眼青年,“當我沒說。”
高燃眼皮沒擡,“火鍋是吧,我聽見了,但是我不想去吃,我便秘,早上蹲了好大一會,腿麻了都沒反應。”
高興厭惡的啧道,“你能不能别這麽惡心?”
高燃手插||進兜裏往外走,“不說便秘,那說什麽,拉不出來?還不是一個意思。”
高興滿臉嫌棄,“幸虧你是個男的,你要是女的,不會有人要。”
高燃呵笑,“你管我有人要沒人要,又不吃你家的大米。”
“去年過年,大媽在桌上提了她一同事的兒子,說對方比你小一歲,當孩子爸了。”高興憐憫的掃他一眼,“看着吧,那隻是開始,在你沒帶人回去前,她逢年過節都會說,直到抱上孫子爲止。”
高燃嘴邊的弧度不見了。
趙四海這頭忙活完沒見着高燃,他正要問同事,人就往這邊來了,情緒似乎不高。
高燃跟着其他人回局裏,郝遠還在接受審問。
“趙哥,封隊在裏面?”
趙四海沒同意,人既然是他帶的,大事小事都不好找封隊,“你有什麽事跟我說。”
高燃說,“兇手會不會不是郝遠?”
“不是?”趙四海說,“屍體指甲裏的皮屑鑒定結果上午拿到了,DNA記錄也找到了,經過核對,郝遠就是兇手。”
高燃還想說什麽,趙四海打斷他,“小高,你剛畢業,又是個優秀生,我能理解你不想被人看輕,急于表現的心理,但是從目前來看,這個案子已經可以上報結案了。”
“作案動機呢?”高燃說,“趙哥,我覺得郝遠或許隻是有嫌疑,指甲裏的皮屑僅代表他跟死者有肌膚接觸,不代表他就是殺人兇手。”
“我覺得?你的老師沒告訴你,在刑偵過程中,這三個字不能随便說嗎?”
趙四海的言詞犀利,“你的依據是什麽?别跟我說,你什麽線索都沒有,隻有直覺。”
高燃沉默了,他的确隻是靠的直覺,“線索可以找。”
趙四海有些不耐,在他看來,這個青年未免太魯莽,還很自我,“現在找到的線索已經給我們指定了兇手,還要找什麽?”
高燃微彎腰背,姿态誠懇,“趙哥,我想跟封隊聊,麻煩你了。”
趙四海的眼裏有探究,“是不是因爲郝遠是你堂弟的同學,所以你的心态不夠端正?”
高燃錯愕幾秒,“不相幹的事。”
審訊室的門從裏面打開,高燃聽到響動就側過頭,跟出來的男人打了個照面,四目相視,這是五年後的第一次。
封北将目光轉到趙四海那裏,命令道,“擴大搜查範圍,如果南門對面那條街上的所有商鋪沒有線索,就去查西邊的科技學院,财大。”
趙四海不能理解,新人犯錯還情有可原,封隊怎麽也跟着胡鬧,“封隊,直接證據已經拿到了,我們現在還去查,不是多此一舉嗎?”
“是不是多此一舉,等查了才知道。”封北沉聲說,“裏頭那小子提供了不在場的證明。”
趙四海跟高燃表情各異,前者是了然,還以爲隻是聽了新人的胡亂猜測,原來是這麽回事,後者心裏郁悶,空歡喜一場。
“不在場的證明是什麽?昨天問的時候怎麽不說?”
“怕被懷疑。”封北說,“郝遠跟死者是老鄉,在校内認識的,交往半年,事發前一天晚上,倆人去開房了,他是第一次,怎麽都進不去。”
趙四海噗的笑出聲,“進不去?這年頭還有人進不去?那不是本能嗎?”
封北冷眼一掃,“好笑?”
“不好笑?”趙四海渾身肌肉都在動,“小高你說好不好笑?”
高燃說,“一點都不好笑。”
趙四海,“……”
封北繼續,“據郝遠說,死者不想做了,他想做,當是他還喝了不少酒,對死者來硬的,倆人發生争執,死者跟他提出分手就離開賓館,他沒追上去,自己一個人在賓館裏待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才回的學校,之前隐瞞這件事,除了害怕被當成嫌疑人,還有自責。”
“如果郝遠說的情況屬實,死者就是離開賓館後不到一小時遇害的,他追上去,可能就不會出事。”
趙四海問道,“封隊,那死者指甲裏的皮屑是怎麽弄進去的?”
封北說,“郝遠透露死者很喜歡抓人咬人,每次吵架都會抓他咬他,傷口檢查過,一共有三處,兩處在他的背上,一處在他的右臂上面,兩條手臂上有不少牙印,深的淺的都有。”
趙四海啧啧,“小情侶真能玩。”
封北揉額頭,“你帶人去靖西路的情緣賓館核實一下。”
“靖西路?跑那麽遠開房?”趙四海應聲,他說笑,“要是郝遠沒有扯謊,小高的直覺這回算很準了。”
“我的直覺一向很準。”高燃的餘光掠過男人的面龐,“我問了堂弟,事發前一天晚上,他請全班同學唱K,沒留意郝遠在不在,可以去天虹查一下監控,或是問問其他同學。”
“先跟同學唱K,再約學姐去開房,估計是這個順序。”
趙四海接話茬,“學校在郊區,好也不好,好處就是不像市區那麽難排查,壞處是沒有市區繁華,監控少,兇手不是郝遠,那還有得拖。”
最麻煩的是下過雨,現場的痕迹都沖沒了。
高燃見趙四海要進審訊室,他開口問,“趙哥,我能不能進去?”
趙四海說,“可以啊,你跟着我。”
他看看站在門口不動的人,“那個封隊,你讓一下。”
封北挪開腳步。
高燃看着男人從自己身邊經過,鼻端有熟悉的味道,一種名爲渴望的情緒霎那間在心裏狂野生長,他不自覺的伸手去碰,又硬生生将手收回,沒有在外人面前做出奇怪的舉動。
審訊在半小時後結束,郝遠被帶離審訊室,情緣賓館的監控已經調過來了,案情出現轉折點,警方要重新搜集線索。
高燃整理好桌上的口供交給趙四海,他拿手機翻出一張照片,“趙哥,這是五年前的我,跟現在的我變化大嗎?”
趙四海湊過去看,“五年前的你真嫩。”
高燃又問,“變化呢?”
趙四海看看他,看看照片,“挺大的,現在的你長硬了。”
高燃說,“熟人五年沒見,能不能認得出來?”
趙四海說,“你還是你,又不是換了張臉,再說了,隻是五年而已,熟人不會認不出來,除非是不想認。”
這話無疑是一把刀,在高燃的心口上挖了一下,他不想再等了,五年的時間夠長夠久,磨滅了他所有的遲疑跟憂慮,隻剩下堅定。
敲門聲響時,封北剛點燃一根煙,他欲要說進來,卻在瞥見模糊的身影時将那句話吞咽回去。
高燃加重手上的力道。
有人經過,“小高,找封隊啊。”
高燃擠出笑容回應,他正色道,“封隊,我有情況要彙報。”
話落,高燃發現門沒反鎖,一擰就開了,無語片刻,他走進去,張口就吸進去一股煙味,“封隊,我有情況……”
封北打斷,“說。”
高燃反手關上門,鎖住,“你不記得我了?”
封北眉頭一皺,露出疑惑的表情。
高燃額角青筋直蹦,他大步走近,手撐着辦公桌面,“銅元巷16号,我家在你隔壁。”
封北吐出一口煙圈,“哦是你啊,我還說怎麽名字有點耳熟。”
他像個長輩似的上下打量,語調輕松,帶着些許笑意,“五年不見,長成大小夥子了,我真沒認出來。”
高燃瞪着男人,“你能不能别這麽跟我說話?隻是五年。”
封北勾勾薄唇,“一年就能物是人非,更何況是五年。”
高燃的臉色蒼白,什麽意思?你變了嗎?
這句話在高燃的心裏翻滾,不敢問,害怕聽到不想聽的回答,他會受不了。
不能在一起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一個還在堅持着想要去愛,另一個已經放棄了。
高燃的聲音沙啞,“五年前你留下高達,一筆錢,還有助眠的藥物,高達我一直帶在身邊,錢我拿來做了手術,藥最後一粒我昨晚吃了。”
封北擰眉峰,“你的失眠還沒好?那你不該考警校,不适合當警察。”
高燃的呼吸粗重,眼睛赤紅,他一字一頓,“是你說我天生就是吃這行飯的,是你要我做你的左膀右臂,是你說要我做你的人。”
我把你當做我的夢想,一直在追尋着你的腳步,他悲傷的在心裏補充。
封北桌上沒煙灰缸,他也沒起來,就把煙灰彈在地上,“那是逗你的,你小時候很好玩。”
高燃的心髒抽痛,他冷笑,“逗我?好玩?”
“那時候的你很年幼,我記得你隻有我胸口那麽高,膽子很小,怕鬼。”
封北眯着眼睛回憶,好像五年的時間真的太久了,久到他要很費力才能想起來一點點事,“我看你挺可愛的,人又機靈,就覺得有個你那樣的弟弟也不錯。”
高燃閉了閉眼,當年他是跟男人說過。自己想要一個哥哥,還說對方要是他親哥就好了,現在想來真是諷刺。
“那你爲什麽親我?”
封北一臉茫然,“沒有吧。”
高燃的眼睛被他的表情刺痛,“在你的辦公室裏,你用手捂住我的眼睛親了我。”那是我的唇吻。
五年裏,高燃回憶那半年的點點滴滴,才将那件事揪出來。
封北說,“沒這事。”
高燃俯身,“那你看着我的眼睛。”
封北的目光掃過來,像是在看一個頭腦不清醒,胡言亂語的晚輩。
高燃緊緊盯着男人,他發現那裏面沒有熟悉的情緒,一切都變得陌生。
巨大的恐慌将高燃包圍,他的上半身壓在桌面上,隔着桌子抓住男人的衣領。
“朱同跟常意的愛情讓你退縮了,求而不得是遺憾,得到了又失去是痛苦,你怕自己有一天會變成常意,你怕傷害我,你不想我家破人亡。”
“可我不是朱同,你也不是常意,我們有我們的人生,五年前跟五年前也不一樣了,我們一定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封北揮開衣領上的手,“胡說八道什麽?出去!”
高燃垂下頭,眉眼下是一片陰影,“我用五年的時間才走到你面前,你爲什麽不看看五年後的我?”
你能接受五年前那個懦弱的我,怎麽就不能接受現在這個勇敢的我?高燃動動嘴皮子,想叫出那個稱呼。
“聽着,我不知道你這五年是怎麽回事,又是哪裏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封北面無表情,“如果你不能調整好心态,我會跟劉局說明情況讓你離開市局。”
高燃霍然擡頭,“離開市局?”
封北面前的煙霧已經全部散去,他看清了青年的眼睛,“這裏是警局,隻有上下級,談的是公事,不是幻想。”
高燃喃喃,“幻想?”
他從口袋裏拿出空藥瓶,大力扔到桌上,藥瓶蹦跳幾下滾到封北懷裏。
“這幾年你不好過,我就好過了?既然要爲我好,爲什麽不做的再狠點,留什麽東西給我?我的人生關你屁事?還有你那白頭發,爲什麽不去染黑?給誰看呢?你他媽的就是不安好心,故意讓我難受!”
高燃怒吼,他做了幾次深呼吸,仰頭摁了摁眼睛,還是哭了出來,語氣卻很平靜,“劃清界限是吧,行,如你所願,以後隻有上下級。”
封北阖下眼簾,手握住藥瓶,骨節泛白,手背青筋突起。
高燃走到門口,他轉過頭,看着男人深坐在椅子裏,一動不動,孤獨又可憐。
封北的耳邊傳來淩亂腳步聲,他擡眼,陰影投過來,有氣息撲進鼻子裏,深壓在心底的所有東西頃刻間翻湧而出。
有那麽幾秒,封北的腦子裏閃過一張臉,青澀稚氣,笑容燦爛,他回過神來,眼前是張哭過的臉。
兩張臉重疊了。
高燃碾在男人的唇上,“小北哥,我很想你,你呢?想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