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盜章, 半小時後替換。
防盜章,半小時後替換。
防盜章,半小時後替換。
防盜章,半小時後替換。
防盜章,半小時後替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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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第二天, 蔣翔搬離了縣城。
高燃是從封北嘴裏知道的消息, 他一言不發的吃着大紅棗。
蔣翔走了, 這個發展在高燃的意料之中。
他還年輕,才活了十幾年, 未來的路很漫長, 要怎麽走,看他自己。
好的壞的, 都由他決定, 不管造成什麽後果,都得承擔。
哪怕死活不願意, 怎麽逃避現實,都必須去接受。
高燃一個接一個往嘴裏塞棗。
人心, 人性,這兩個詞背後牽扯到的東西太多太雜, 讓人感慨之餘, 又覺得不寒而栗。
封北伸出手,“核呢?”
高燃吐他手裏。
封北低頭一看,都懶成什麽德行了, 竟然攢了五個,他的面部抽搐,也不怕把嘴紮到。
高燃反應過來,“你幹嘛用手接?多髒啊。”
封北一副“操,剛才被鬼附身了”的樣子,“是髒,還臭,我去洗手,有肥皂的吧?”
“……”
說就說,臉紅什麽。
高燃翻翻桌上的作業本,好像忘記了一個事兒。
什麽來着?越想記起來,就越記不起來,頭疼。
封北從衛生間裏出來,“明天我要去市裏。”
高燃眼神詢問。
封北說,“大爺抱孫子了,我去喝杯喜酒。”
高燃單手托着下巴,“哦。”
封北看出少年無精打采,“想跟我一起去?”
高燃歎氣,“想啊。”
他不高興的撇嘴,“我媽是不會同意的。”
封北挑眉,“你爸呢?”
高燃呵呵呵,“在我家,我媽是大佬,她發起狠來,我爸沒轍。”
封北聳肩,“那就沒辦法了。”
高燃往桌上一趴,半死不活。
封北叼根煙,“其實市裏也沒什麽好的,車多,人多,擁擠,空氣差,還有人販子,專門混在人群裏面,找機會對小孩下手。”
高燃驚道,“人販子?”
封北嗯道,“是啊,人販子,拐賣小孩,剛出生到十幾歲都在範圍之内,男孩比女孩的目标更大,這兩年裏發生的兒童丢失案成倍增多。”
高燃砸吧嘴,“我在鄉下的時候聽說過,以前要是哪家生了女兒,家裏條件又不好,會把孩子扔掉的,都沒人撿。”
他哎一聲,“而且生了女孩,在家裏會不受待見,還要求一直生,直到生出男孩爲止,我媽就老跟我說,還好她一下就生了我,不然會受氣。”
封北皺皺眉頭,“重男輕女啊……”
高燃點頭,“不過搞了計劃生育以後,不敢随便超生了,會被罰款的。”
封北吐出一口煙霧,“現在的醫學水平一年比一年發達,家屬可以去醫院做性别鑒定,女嬰打掉或棄掉的情況很常見。”
“短時間内,相關的政策下不來。”
高燃張張嘴巴,“那完了,這麽下去,未來十年内,男女比例會嚴重失調。”
封北長歎,“可不是,光棍的隊伍會拉長再拉長。”
他啧啧,“我們怎麽會聊到這上面的?”
高燃才他一眼,“是你先開的頭。”
封北撫額。
高燃撕張紙折飛機,在嘴邊哈口氣後往上空扔,飛機慢慢悠悠斜飛出去。
“真搞不懂我媽,我不是女孩子,也快十八了,出遠門根本就不會有什麽問題。”
封北撿起飛機一扔,“有些人爲了牟取暴利,尋找合适的目标,将其迷暈後活割重要器官,不分男女,隻要健康就行。”
高燃說,“假的,我不信。”
封北彈煙灰,“假的?那一類案例我現在就能再給你說出三五個。”
他的面色沉重,“販賣器官的組織抓了又有,根除不了,有需求就有市場。”
高燃抽一口氣。
人心難測,壞人變着花樣的壞,防不勝防啊。
隻能努力變強,不讓壞人得逞。
封北揉揉少年的頭發,“所以你還是做個乖寶寶吧,人生地不熟的,第一個人去不安全。”
高燃往後一仰,眼睛望着天花闆,“人總是要獨立起來的嘛。”
封北輕拍他腦袋,“急什麽,我答應你,明年六一帶你去市裏玩。”
高燃坐直身子問,“爲什麽是明年六一?”
封北調笑,“那是你最後一個兒童節,過了十八歲生日,你就是大人了,大人不過兒童節。”
高燃的嘴一抽。
封北大方的問,“想要什麽禮物就提前說,你哥窮,要早點攢錢。”
高燃說,“我要奧特曼。”
封北,“……”還說自己不是小孩子。
飯後,高燃去隔壁串門,帶的一罐子炒米。
張桂芳在院裏曬鞋。
太陽難得出來露面,屋檐下挂着尖尖細細的冰淩子,被陽光一照,五彩缤紛。
高燃掰斷一截啃一口,嘎嘣脆,牙冷的發顫,“阿姨,張絨呢?在不在家?”
張桂芳說在家,“期末考的怎麽樣?”
高燃咧嘴,“十六名。”
張桂芳擡頭,“全年級?”
高燃哈哈笑,“怎麽可能啊,是班級名次。”
張桂芳問道,“你補習班學費是多少?”
高燃一愣,“阿姨要給張絨報班嗎?她不用的吧。”
張桂芳拍拍鞋面上的灰,“小絨這次沒考好。”
高燃笑嘻嘻的說,“沒考好也比我好很多,理科班的女生少,成績普遍不高,極少數能擠進前十,張絨很強了。”
張桂芳的臉上總算有了一點點笑意,沒那麽繃着了。
“我就怕她浮躁,沉不下來。”
高燃偷偷翻白眼,那您也不能強行把她往下摁啊。
“不會的,張絨自律性很強。”
張桂芳的臉色沉下去,“都跟男孩子亂搞關系了,那麽不自愛,還自律性強?”
高燃噎住。
張桂芳沒繼續這個話題,“她在樓上做作業。”
高燃會意的上樓,不知道張絨的媽媽給她定的是什麽目标,一定很高。
張絨早就知道高燃來了,她收起作業本,拿出花生糖請他吃。
高燃靠着桌子跟張絨聊天,都是他起話頭。
“我家陽台上的雪人你看到了沒有?鼻子不是胡蘿蔔,是火腿腸,帽子是學校發的。”“你家買煙花了嗎?”“三十回不回鄉下祭祖?”“對了,聽說明年會有夜市,就在東門那邊。”“……”
張絨一一回應,眉間的皺痕舒展了一些,她起身把門關上,反鎖,連窗戶都關了。
高燃一看她的動作,就知道她常被她媽監視,缺少安全感。
這個年紀跟大人講隐私,他們當你放屁。
張絨說,“高燃,我很羨慕你。”
高燃驚訝的扭頭,“羨慕我?”
張絨輕輕嗯了聲,“你總是無憂無慮的。”
高燃彎了彎腰背,“其實我有重度失眠症,我還很焦慮。”
要不是小北哥,他不死也會得精神病。
張絨擡眼看過去,眼裏就三個字“你扯謊”。
高燃龇出一口白牙,“逗你玩兒的。”
說真的沒人信,他也很無語。
張絨的音量很小,“你在班裏的人緣好,很多人喜歡跟你一起玩,不像我。”
她抿嘴,聲音裏有些失落,“我知道她們背地裏說我高傲,目中無人,其實我很想跟她們玩到一塊去,但是她們感興趣的話題我都不了解。”
高燃歎氣,張絨在學校忙着學習,回家也是,不會玩,連電視都不準看。
張絨把發絲往耳後别,“每天回到家,我媽隻會問我學習的事,别的我一跟她說,她就打斷,高燃,你知道嗎?這樣真的很煩。”
高燃不吃花生糖了,吃不出甜味。
短暫的沉默過後,張絨仰頭看着挂在床邊的風鈴,“有時候我會想,死了是不是就不會有這麽多煩惱了。”
高燃震驚的看她,“你怎麽……”
張絨眨眼睛,“我說笑的。”
她撥了撥風鈴,在那串清脆聲裏說,“我才不會那麽做呢,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我不想死,我有我的夢想要去實現。”
“況且我是個膽小鬼。”
頓了頓,張絨說,“我寫了一封信就給我媽,打算離家出走,但是我一想到要去陌生的城市,沒有錢,沒有地方住,什麽人都不認識,會面臨很多很多問題就很煩躁,也害怕,所以我退縮了。”
高燃吞咽唾沫,“不如你試着跟你媽媽溝通溝通。”
張絨搖頭說,“沒用的。”
“我在等,等高考結束,等我長大,我就離開這裏,你呢?”
她側頭看着少年,“高燃,你也會離開的吧?你爸媽強迫你上補習班,沒收你的漫畫,翻看你的抽屜,逼你做你不喜歡做的事,不尊重你的意願,我們是一樣的。”
高燃心說,還是不一樣吧?電視可以随便看,也能出去玩。
但他沒有說出口。
高燃在張絨屋裏待了半個多小時,回去拿了一罐炒米去了帥帥家,順便把兩本小說還掉,再租幾本撐到年後。
人不在。
高燃問過帥帥大伯,才知道他去他爸那兒過年了,今早走的。
走之前也沒打電話說一聲。
高燃把炒米往車簍子裏一丟,悶聲騎車離開。
租書店裏人很多,老闆剛上了一批新貨,還有小黃書。
高燃在裏面扒了很長時間,揣着幾本小說出來時是四點多,天色昏暗。
“小同學,請問萬福路35号怎麽走?”
背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高燃的腳步一停,他轉過頭,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爺爺,你在跟我說話?”
老人拄着拐杖走近,“對。”
高燃指給他看,“萬福路在那邊,一直左拐,過三個路口走上一段應該就是35号。”
老人說,“年紀大了,記性不好,能不能麻煩小同學帶個路?”
高燃沒怎麽猶豫,“好吧。”
老人感激道,“謝謝。”
高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沒事兒的。”
老人邊走邊問,“小同學是本地人?”
高燃,“嗯。”
老人的眉頭皺在一起,“這裏的衛生環境挺差的,治安也不行,我一條街沒走完,就撞見了兩個扒手。”
高燃推着自行車往前走,車輪從路邊的垃圾上碾過,“就這兩年,以前不這樣的。”
老人說,“經濟發展帶來的弊端。”
高燃的眼角微抽,這話題相當沉重,也相當深奧,經濟發展目前不在他顧慮的範圍之内。
氣氛很微妙,高燃有種應付國家領導人的錯覺。
“爺爺是來走親戚的嗎?”
老人說,“看孫子。”
高燃哦了聲,他發現老人的身子骨硬朗,步子跟得上他,氣息也不喘,沒有一點吃力。
老人歎道,“孫子不聽話,一年了都沒回去一趟,還得讓我這個老人家大老遠的過來看他,不知道他在這裏忙什麽。”
高燃說笑,“爺爺,老話說,兒孫自有兒孫福。”
老人沉吟,“也對。”
話是那麽說,表情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等紅綠燈的時候,高燃側頭打量老人,這一打量把他吓一跳。
卧槽,眼睛跟曹狐狸一個形狀,沉思的樣子也有點像,他爺爺?
高燃立刻跟老人拉開距離。
曹老爺子皺巴巴的臉上露出幾分贊賞,“不錯,你很聰明,我還以爲到了目的地,你都不會察覺。”
高燃二話不說就走。
曹老爺子擡了下手,後面兩個男的上前。
高燃被攔住,他往後扭脖子,“老人家,大街上的,你這樣做,不太好吧?”
曹老爺子和藹的說,“隻是喝杯茶。”
高燃看看兩個面無表情的壯漢,再去看老人,他思考了一分鍾左右,答應了。
不答應不行,住址跟家庭情況都是死的,一查就能查得到,跑不了。
還不如早點打發掉。
說是喝一杯茶,就真的是那樣子。
一杯茶見底,曹老爺子讓人送高燃回家。
高燃拒絕了。
小北哥說曹狐狸的爺爺是有名的催眠大師,他從坐下來的那一刻起,就存了很強的防備之心,神經末梢始終緊繃着。
喝茶的時候,高燃的意識有短暫的迷糊,持續了不到五秒,他掙紮着清醒了。
老爺子對他動用了催眠術,一點都不意外,他有心理準備。
真不知道祖孫倆打的什麽主意。
看人那麽大年紀,高燃不好發脾氣,怕把人氣出個好歹。
高燃發現了個現象。
當初在曹狐狸的車裏睡着,是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發生的。
第二次跟曹狐狸待在辦公室裏,他多了個心眼,就沒睡着。
催眠不是想催就能催成的,并不可怕。
曹老爺子放下茶杯,“小同學,後會有期。”
高燃頭也不回的出去。
曹老爺子臉上的笑意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難言之色。
玉竟然都送出去了,擅作主張。
曹老爺子扣扣桌面,阖了眼皮陷入深思。
不多時,一人過來恭聲彙報,“小少爺收到了消息,人已經過來了。”
曹老爺子冷哼,“過來就過來呗,難不成我還怕他?”
“走,去看熱鬧。”
高燃在街上碰到了曹狐狸,大衣扣子扣錯了兩顆,頭發也沒梳理,淩亂的搭在額前,沒有平時的從容淡定,很慌。
曹世原對着少年上下一掃,确定了什麽後,他垂眼剝糖果吃。
高燃把自行車架旁邊,“你爺爺對我催眠了。”
曹世原把糖果放嘴裏,舌尖卷着,氣息裏全是檸檬味兒,“我代他向你道歉。”
高燃從鼻子裏發出一個音,“你到現在都沒承認過。”
曹世原掀了掀眼皮,“如果你堅持認爲我催眠過你,那就随你的意,我道歉。”
一副“你無理取鬧,我拿你沒辦法”的無奈樣子。
高燃無話可說。
曹世原攤開手心,上面放着一顆彩色的糖果,“外地帶回來的,嘗嘗?”
高燃拒絕,“我不愛吃糖。”
曹世原說是嗎?“你喜歡吃甜食,怎麽回回都不吃我給你的糖果?”
高燃說,“我是喜歡吃甜的,但不代表就喜歡吃糖。”
尤其是檸檬味,他最讨厭了。
不對。
高燃的臉色變得不好看,“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甜食?”
曹世原沒給回複,“爺爺沒有惡意。”
高燃說,“第一次見就對我催眠,還叫沒有惡意?”
曹世原抿唇,“的确沒有。”
高燃擺擺手,“你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我懶的跟你說了。”
曹世原突然伸手去拽少年的後領。
高燃猝不及防,他用力掙脫開,把領子弄弄,“你幹嘛呢?”
曹世原笑了起來。
高燃看神經病一樣看他一眼,轉身就騎上自行車走了。
曹世目送少年離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頭,再也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
坐進車裏,曹世原拿出手機撥了個号碼,“多事。”
曹老爺子在那頭說,“我是你爺爺,你的事我不能過問?”
曹世原冷淡道,“我的事,我自會處理。”
挂了。
曹老爺子拍椅子扶手,會處理?自信過頭了吧,我看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處理。
高燃心情不好。
帥帥一聲招呼不打就走了,半路又遇到了曹狐狸跟他爺爺,祖孫倆的心思都多,看不透。
那類人他應付不來。
還是小北哥那樣的好,不會讓他有種随時都會被陰一把的感覺。
高燃穿過主巷,拐進一條支巷裏面,都這麽晚了,本來還想着天黑前就回家的。
結婚倒好,肚子都餓扁了。
巷子裏黑漆漆的,高燃吹着冷風,寒意一陣一陣往他背上爬,他打了個哆嗦,神經質的回頭。
後面什麽人都沒有。
高燃把頭轉回來,看到前面有個人影,離得近了,他認出是蔣翔家燒飯的那個阿姨。
高燃立刻單腳撐地,“阿姨,你還記得我嗎?我是……”
他的話被女人的聲音打斷了。
女人說,“高燃,你叫高燃,是蔣翔的同桌,我知道你的名字。”
高燃嘴裏冒白氣,“那個相框是你放的吧?”
女人承認,“對,是我放的。”
高燃說,“你是知道封隊長是我的鄰居,就想引起我的注意,再通過我找上他對嗎?阿姨,你爲什麽不直接報案?”
女人的語氣悲涼,“沒有證據。”
高燃把外套的帽子拉下來,“阿姨,你跟蔣翔的父母是?”
女人隻說了兩個字,“故人。”
高燃踩腳踏闆離得更近一點點,借着月光看女人,相貌平平,身上還是那天燒飯穿的衣服。
“阿姨,蔣翔的小姑被抓,小姑爺拘捕被擊斃了。”
女人笑了聲,“報應。”
高燃說,“蔣翔今天離開了縣城,估計不會再回來了。”
女人半響說,“那孩子沒有繼承父母的一樣優點,将來不會有大作爲。”
高燃不是當事人,不做任何評價,“阿姨,相框的事兒你真的把我給吓着了,我還以爲有鬼呢。”
“對不起。”
女人愧疚的哭了起來,“我沒有辦法了,隻能找你……我隻能找你……”
高燃從車上下來,手忙腳亂,“阿姨,你别哭啊。”
他在幾個口袋裏翻翻,沒翻出衛生紙,出門忘帶了。
女人一直在哭,一直在重複,“我隻能找你……我隻能找你……”
高燃聽不懂,又慎得慌,什麽叫隻能找他啊?“阿姨,你說什麽?”
女人哭的越來越悲傷,聲嘶力竭,“我隻能找你。”
高燃回過神來,人已經不見身影。
他哎一聲,“忘了問阿姨去哪兒了,不然還能送她回去。”
晚上高燃等到男人進來就說,“小北哥,我跟你說啊,蔣翔家燒飯的阿姨……”
封北打斷少年,“我也正好要跟你說這個事。”
“那個女人的屍體被發現在廢棄的工廠裏面,死了有些天了。”
他脫了鞋坐到床上,“對了,你剛才想說什麽?”
高燃的臉色蒼白,哆哆嗦嗦的開口,“我剛才想說,我在巷子裏看到她了,還跟她說了一會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