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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閱不足50%會被系統防盜攔截, 可以補足或耐心等待, 摸摸  假如“嘶嘶”聲真是煤氣洩漏的聲音,黑斑接近煤氣竈最外圍的形狀,說明了什麽?

高燃跑去找中年人,想忍着頭疼再看一看,對方卻已經收攤回家了, 沒法找。

來這個世界的第二個晚上, 高燃又失眠了。

沒來之前, 高燃的睡眠質量很好,他一放下漫畫書, 準能在五分鍾之内眼皮打架, 很快呼呼大睡,醒來就是早上。

高燃抓抓頭, 不是漫畫書的問題, 也不是作業做的不夠多,是他不想睡。

這個世界的他原先也沒這毛病, 他一來,毛病才有的, 會不會是心裏有事,越想越煩, 越煩越想,又控制不住不去想的原因?

誰知道呢, 哪兒都不對勁。

人能撐多久不睡覺?撐不了幾天吧?

高燃大字形躺着, 感覺自己的生命力就像是手心裏的一灘水, 抓不抓都在快速流走,他要死在這裏,快了。

不行,得想辦法讓自己睡着!

高燃一個鯉魚打挺,他去地上做俯卧撐,準備把體力消耗掉累成狗了再上床,就不信那樣還睡不着。

巷子裏隐約有一串鈴铛聲傳來,伴随着自行車輪胎摩擦過磚路的聲,越來越清晰,往門口來了。

高燃起身出了房間。

封北開門進去,牆上冷不丁響起一個聲音,幽幽的,還帶着歎息,“小北哥,你回來了啊。”

他的身形一滞,面色漆黑,“你大晚上的不睡覺,挂牆頭扮鬼吓唬你哥?”

高燃扒在牆上,“我睡不着。”原因還不能往外說,哎。

封北把自行車放院裏,嗓音壓得低,裹着點兒笑意,“你個小屁孩兒能有什麽壓力?”

高燃撇嘴,“頭疼。”

封北擡眼皮,“電風扇吹多了,三叉神經痛?”

高燃說不曉得,他手腳利索的翻過牆頭跳到封北這邊的平台上,手抓着邊緣,鞋子踩着粗糙不平的牆壁往下找點。

封北看的眼皮直跳,幾個大步過去,雙手從後面抓住少年的胳肢窩,用爸爸抱小孩舉高高的姿勢把他抱起來放到地上。

“說翻就翻,也不怕摔着。”

高燃站穩了,“小北哥,你能給我一根煙抽抽嗎?”

封北拍掉胳膊上的蚊子,拿了車簍子裏的大水杯說,“煙?沒有。”

高燃又問,“那啤酒呢?”

封北往屋裏走,手摸到牆角的繩子一拉,屋裏的燈火亮了起來,他把水杯放桌上,“也沒有。”

高燃跟着男人進屋,他頭一次進來,随便看了看就問,“漫畫書替我還了?”

封北說還了,他摸出褲兜裏沾了層汗的煙盒跟打火機丢桌上,脫了褂子甩一邊,赤着上半身仰頭喝了幾口涼白開。

高燃瞪眼,“剛才不是說沒有煙嗎?你又逗我玩!”

封北沒一點被拆穿的尴尬,他抽出一根煙點上,對着虛空吐了個白色煙圈,“小孩子抽什麽煙。”

高燃一屁股坐在闆凳上面,“我不是小孩子。”

封北調笑,“沒到十八歲的大孩子。”

高燃,“……”

封北猝不及防,叼在唇邊的煙被少年拿走,他闆起臉,嚴厲道,“煙給我。”

高燃不給,他夾着煙往嘴邊送,像模像樣的吸一口。

結果吸狠了,嗆得他咳嗽不止,眼淚都飙出來了。

封北忍俊不禁,“該!”

那根煙還是被封北給抽了,高燃隻有眼巴巴看着的份兒。

抽煙比他想象的要難,而且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麽神奇。

什麽快活似神仙,全是扯蛋。

“衛斯理呢?幫我借了?”

“茶幾上。”

高燃去拿了翻翻,看好幾遍了,故事劇情全記得,他無精打采的歎口氣,“哎……”

封北把煙屁股摁滅,掃了少年一眼,“早戀了?”

高燃一臉“你在說什麽”的茫然模樣。

封北掐掐眉心,“作爲一個過來人,我可以給你指點一二,但是現在很晚了,改天再說。”

高燃趴到桌上,下巴抵着手背,悶悶的說,“不是早戀,是我見鬼了。”

封北哦了聲,“那鬼長什麽樣子?”

高燃砸吧嘴,“那就是一比喻,我的意思是很邪門,科學解釋不了,小北哥,你遇到過類似的事兒嗎?”

封北說多了去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還知道世上有你比喻的東西。”

高燃一下子沒聽明白,“什麽?”

封北像是在忌諱什麽,他沒發出聲音,隻動了個口型,“鬼。”

高燃的臉色一變,他搖頭,“假的,我不信。”

封北說,“真的。”

他把煙屁股彈出去,“差不多也是這樣的晚上,又悶又熱,我從外地回來,半路看到一個穿着紅裙子的女人走在前面,她走的慢,高跟鞋發出嗒嗒嗒的清脆聲音……”

紅裙子跟高跟鞋都是恐怖故事的标配。

高燃感覺有條蛇纏住他的腳踝,一路往上爬,所過之處卷起一片雞皮疙瘩。

他腦子裏的一根弦猝然繃緊,身上的毛孔全炸開了。

“别說了别說了,我不想聽!”

封北喉嚨裏發出低笑,他哈哈大笑出聲,“瞧你這點兒出息。”

還沒說什麽就吓的發抖。

高燃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站起來,怒氣沖沖的拍一下桌子,“你又騙我!”

媽的,從認識到現在,這個男人接連騙他。

大騙子。

封北的眉眼擡擡,此時的少年像個小豹子,眼睛又黑又亮,像一團燃燒的火,再長大一點兒,小火苗變成燎原大火。

那火勢一蔓延,怕是要燒到縣城小姑娘們的心裏去。

高燃臉上的怒氣一凝,挺不自在,舌頭都打結了,“幹、幹、幹嘛這麽看我?”

封北的腰背後仰,大咧咧的叉着腿坐着,擡起頭沖少年笑,眼尾下拉,有點兒調皮,“哥被你迷住了。”

高燃眨眼睛,“什麽?”

封北搖搖頭,個傻孩子, “看沒看過《再世追魂》?”

高燃打了個寒戰,“看……看過開頭。”

那個電影開頭是警察執行任務打死一對兄妹,他老婆快要生了,趕到醫院的時候看到那對兄妹出現在産房門口,額頭有個血洞,笑的很詭異。

高燃上小學看的,就看到那裏,他膽兒小,怕。

封北瞧出少年的心思,“沒看完吧,找個時間哥陪你一塊兒看,練練膽子。”

高燃死命搖頭。

封北說,“《山村老屍》呢?”

高燃繼續搖頭,他快哭了,想捂住男人的嘴巴。

天南地北的聊了會兒,封北打了個哈欠,“哥要睡了,你要怎麽着?”

高燃肯定要回去,他羨慕男人哈欠一個接一個,自己一點都不困,看來今晚又要完蛋了。

走到門口,高燃退回去,仰臉看着男人的額頭。

封北從鼻子裏發出一個音,“嗯?”

高燃沒說話,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去搓一搓那塊皮,看能不能搓出點什麽,比如一塊黑斑。

封北攔下少年的那隻手,他低頭俯視過去,目光裏帶着審視,“小子,你好像對我的額頭很有興趣,這次你又想幹嘛?”

高燃随便找了個借口,“有隻蚊子。”

封北盯着少年,他眯了眯眼,忽然笑起來,“我這屋的燈泡不行,光線這麽暗你都能看得見蚊子,視力不錯。”

高燃渾身毛毛的,也笑,很燦爛很天真,“年輕嘛。”

封北還在笑,不知道在想什麽。

高燃怕男人發現自己的異常,他不能再待下去了,立馬掉頭就走,“我回去了。”

封北靠着門框看少年爬牆,跟個壁虎似的,他按按肩膀酸痛的肌肉,“行不行?不行就在我這兒睡,明早回去。”

高燃說不行,“我爸會劈了我。”

封北看少年還在吭哧吭哧爬着,長腿就邁了過去。

高燃的屁股底下多了個手掌,寬大又很有力量,他被輕松托上去一截,沒一會兒就翻到了自家的平台上。

月亮挺大個。

高燃在平台跟它含情脈脈了好一會兒才回房間。

.

失眠的問題可大可小。

高燃開始早起跑步,一條巷子一條巷子的拐,白天陪他奶奶在屋裏瞎轉悠,睡前做俯卧撐,運動量日漸增大。

劉秀跟高建軍看在眼裏,兒子不再懶惰,變的積極向上,他們全力支持。

高燃沒書看了,又懶得上街,天太熱,熱的他渾身不得勁兒。

八月才剛到幾天,就出了個事。

高燃坐在桌前吃早飯,聽他媽說有警車停在路口,抓人來了,他咬一口油條,“怎麽了?”

劉秀把提前放涼的粥端給老太太,“人圍的多,我沒往裏擠,聽說是跟好幾年前的謀殺案有關,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竟然開煤氣毒死了人一家三口,兩大人一孩子。”

高燃心裏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誰啊?”

劉秀說,“一賣菜的,就住在西邊,我常在他那裏買菜,人看起來很老實,給點蔥抹個零頭都是一句話的事,真沒想到他會幹出那種喪盡天良的事。”

高建軍感慨,“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一個地方殺了人,躲躲藏藏一陣子,等案子查不出什麽了就搞個假的身份證換個地方生活,沒人認識自己,就能跟沒事人一樣。”

高燃忙問,“長什麽樣?是不是個子不高,胖胖的,嘴巴邊有顆大黑痣?”

劉秀扭頭,“小燃,你怎麽知道……毛毛糙糙的幹什麽?看着點兒路,别撞門上!”

高燃跑出去又跑回來,推了自行車往門外走,他背過身,臉發白,嘴唇哆嗦,“我出去看看。”

“先把早飯吃掉……”

劉秀還沒說完,門口就沒人影了。

高建軍夾一筷子黃瓜絲放到老太太碗裏,“媽,這幾天都是高溫,你在家裏轉轉就行,别上外頭去,曬。”

高老太把黃瓜絲撥到桌上,“不吃!”

高建軍歎口氣,給老太太夾了西紅柿,老太太又不吃。

劉秀看看髒亂的桌面,“建軍,你打算什麽時候給老小打電話問問療養院的事?”

高建軍低頭喝粥,“再說吧。”

劉秀聽他敷衍的語氣就來氣,端了碗上隔壁張桂芳家串門去了。

大早上的,一點兒風都沒有,悶的要人命。

高燃踩着自行車找到目的地,遠遠的看到一夥人從巷子裏出來,其中有個熟悉的身影。

他單腳撐地,傻不愣登的看着。

眼前一幕帶來的震驚撞上前一刻的慌亂,高燃大腦一片空白。

封北跟身旁的人說着什麽,一擡頭就瞧見了前面的少年,他往那邊過去,站在自行車前打一個響指。

“回神。”

高燃半天找着自己的聲音,受驚過度,“你是警察?”

封北挑唇,“不像?”

高燃瞪眼,難以置信,“那你這些天怎麽那麽閑?”

還弄的跟鄉下農民工進城一樣,滿臉樸實。

封北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剛調過來不久,怎麽也得熟悉熟悉四周的環境,跟街坊四鄰搞搞關系。”

高燃搖頭,“假的,我不信。”

封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這是你的口頭禅吧?”

“……”猜對了。

高燃從自行車上下來,心裏頭亂,怎麽也沒想到封北是幹這一行的,什麽都想問,又不知道該怎麽問。

難道要他跟封北說,诶,哥,我能看到殺人犯額頭的黑斑,是個煤氣竈的外輪廓,還能聽到案發時煤氣洩漏的聲音?

别逗了。

要不是攤到他身上,他會當說話的人腦子有病。

中年人被扣着押往警車方向,那塊黑斑出現在高燃的瞳孔裏,越來越清晰,頭一疼,他猛地把視線移開,狠狠閉了閉眼睛。

少年的異常被封北捕捉到了,不止是他,還有另一個人。

曹世原的腳步一轉,朝這邊過來,随口問道,“封隊,這個小朋友是?”

封北将視線從少年臉上移開,不鹹不淡道,“鄰居家的小孩。”

曹世原看向少年,他笑了笑,“長得挺可愛的。”

高燃不喜歡這個人投來的目光,像是要扒了他的皮,他下意識的往封北身後躲。

劉文英抱着浮腫的兒子,凄慘的哭聲一下沒停,嗓子都啞了,誰勸都沒用。

堂屋裏實在太臭了,氣都喘不上來,根本沒法待人,大家夥不敢湊太近,就在院子裏紮堆。

回去吧,又壓不住好奇心,想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等搞明白了,心裏也就不怕了。

未知是最可怕的。

趙村長來了,說已經報了案,派出所很快就會來人,縣裏公安局也會過來的,叫劉文英放心。

這話把劉文英刺激到了,“放心?我兒子死的不明不白,我放哪門子的心?都滾!滾——”

情緒崩潰了。

大家夥跟着趙村長一塊兒出去,站在大門外的空地上交頭接耳。

一時半會兒沒辦法消化掉這個消息。

水塘裏死過人,尤其是大水塘,李瘋子的孩子就死在那裏頭,還有的是一時想不開跳進去的,他們都不會覺得恐懼,隻會感慨生命無常,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

但沒聽說過這麽個死法,更别提見過了。

滲得慌。

喜事變喪事,劉文英的寶貝疙瘩出了事,她受的打擊很大,怕是要病倒咯。

最近都是高溫天氣,熱的人上牆壁,村裏不少人幹完農活回來都會去大水塘裏洗把臉,每天還上那兒洗衣服,還有的直接下水洗澡。

屍體都成那樣兒,肯定不是昨晚才死的,得死了好幾天。

一想到水下站着具屍體,他們就到一邊幹嘔。

還好去年村裏通了自來水,不然都得去塘邊挑水吃,那可真是……

“誰幹的啊?太他媽不是東西了!”

“要遭天譴的,肯定要被雷劈,看着吧……”

趙村長坐在樹墩上,面色凝重的揮揮手,“都散了吧,等會兒幹警們來了,你們堵在這兒,他們也不好查案。”

有人忽然扯着嗓子啊了一聲,“那什麽,李瘋子那晚喊水裏站了個人,該不會就是……”

他咕噜吞口水,沒敢往下說。

周遭猛地一下變的死寂。

所有人都跟被點了穴似的,一動不動。

齊老三罵髒話,“放屁!那李瘋子還說惡鬼來害人了,惡鬼呢?在哪兒?讓他出來給老子開開眼!”

“老三,你這麽大聲幹什麽?要是招來什麽髒東西,到時候送都送不走!”

其他人都打哆嗦,臉死白死白的,眼睛還往齊老三身上瞪。

齊老三拿手指指一圈的人,滿臉鄙夷,“一個個的越活越回去了,瘋子的話都信,我看你們就算沒瘋,也是孬子。”

“那你說,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兒?”

“你問我,我問誰去?”

“李瘋子人呢?怎麽沒見着?”

“在屋裏睡大覺。”

“沒什麽奇怪的地方?”

“他能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就一瘋子,跑起來都沒我家的鵝快。”

“你知道個屁!”

“行了,大家都少說兩句,什麽時候了還吵吵鬧鬧!”

趙村長歎口氣,“封建迷信要不得,公安會查個水落石出的,回吧,都回去。”

大家夥管不住嘴的議論開了。

“是人幹的吧?”

“廢話,鬼想要人死,直接吓死就行了,至于搞那麽一出?要我說,這就是報仇,誰知道文英兒子得罪了什麽人。”

“也是,水猴子拖人下水,會纏着手腳不讓人上岸,不會用粗麻繩綁木樁上面,所以肯定不是水猴子幹的。”

“說的跟真的一樣,你見過水猴子?”

“……”

高燃在裏屋打電話,手還在抖,電話一通他就說,“媽,是我,出事了。”

他把整件事簡單說了一下,聲音一直在顫。

那頭的劉秀聽完以後愣了半響,懷疑自己聽錯,“你說什麽?”

高燃吸吸鼻子,重複了一遍,“表哥死了。”

電話那頭傳來凳子被碰倒的巨大聲響,伴随着劉秀受驚的一聲喊叫,“高建軍!高建軍!”

不多時,高燃聽見一道冷靜沉穩的聲音,“小燃,你表哥的事我聽你媽說了,你看着你大姨,别讓她幹傻事。”

“知道的。”

高建軍問,“你表姐知不知道?”

高燃說,“通知過了,她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高建軍又問,“警察呢?”

高燃說,“村長報案了,這是命案,派出所會聯系公安局的,公安局會通知刑警隊,過不了多久就會派人來調查。”

高建軍交代道,“别讓人碰你表哥的身體,兇手留下的痕迹一破壞,線索就不好找了。”

高燃動動嘴皮子,說來不及了,“表哥在水裏泡過,被好幾個人撈了上來,大姨抱着不撒手。”

高建軍默了會兒,“那先這樣吧。”

高燃挂電話前聽到那頭傳來聲音,他爸跟他說,男子漢遇到事兒要冷靜,不能怕,他抿嘴,聲音裏帶着哭腔,“嗯,我不怕。”

其實高燃怕的要死。

表哥的屍體腫脹的像個巨人,肚子跟個球似的膨脹了起來,眼球突出,舌頭伸在外面,臉腫脹的厲害,身上皮膚是灰綠色的,散發着一陣陣刺鼻的屍臭味,他一放進堂屋,就有蒼蠅飛進來,往屍體上叮。

水裏有很多魚跟蟲子,啃了屍體的很多個地方,還長了一點點水草樣的東西,表哥已經沒有人樣了。

高燃看到的第一眼,胃痙攣,酸水直往上冒,他不能露出一丁點惡心的表情。

大姨已經很傷心了。

屋内寂靜片刻,劉秀慌忙去開抽屜拿錢。

高建軍說,“我們不是警察,火急火燎的趕過去也幫不上什麽忙。”

劉秀擡頭,眼睛通紅,“那你說怎麽辦?”

高建軍說,“别慌。”

劉秀扯高了聲音,“你說的輕巧,這都什麽時候了,你跟我說别慌,我能不慌嗎?文英是我姐,不是你姐,我就不信老小家出了事,你也能說出這種話來!”

高建軍厲色呵斥,“劉秀!”

劉秀冷笑,“不能吧?”

高建軍一甩手,桌上的瓷缸子掉在地上,發出的清脆聲響驚動了高老太,她顫巍巍進來,“幹嘛,吵架啊?三歲小孩呢?”

劉秀正在氣頭上,口氣很沖,“媽,你什麽都不知道,能不能不要添亂了?!”

高建軍拍一下椅子扶手,“劉秀,你沖媽發什麽火?”

高老太幹癟的嘴動了動,“我要去找小燃。”

她去堂屋喊自己的大孫子“小燃”,又去院裏喊,走到哪兒喊到哪兒。

劉秀擤了擤鼻涕,情緒平複了下來,“我去看看媽。”

高建軍在屋裏待了一會兒出來,“你跟媽在家待着,我去廠裏找劉輝,讓他跟我去文英那裏。”

劉秀說行,“什麽時候動身?”

高建軍看看天色,“現在就去吧,有情況我會電話通知你,等所有的事都查的明明白白,我就跟小燃一起回來。”

劉秀給他簡單收拾了一個包,想起了兒子說的綁木樁一事,她的背上生出一層涼意,“你們擔心點,配合警方調查就好,别自己找兇手。”

高建軍嗯了聲,“媽你照顧好了。”

劉秀追出去一段路,想起來老太太還在屋裏,就趕緊掉頭回去,怕人跑丢了。

.

大白天的,村裏靜得很,地裏沒人,活兒也不幹了,都關上門在自個屋裏聊天。

劉雨就是這時候趕回來的,接到電話時正在開會。

知道弟弟出事了,她“騰”地一下在桌前站起來,蒼白着臉在其他人錯愕的目光裏沖出會議室。

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

大門緊閉,堂屋裏臭味彌漫,劉文英坐在兒子的屍體邊上,披頭散發,眼神空洞,整個人都是僵着的。

劉雨行色匆匆,高跟鞋都沒來得及換。

她下車急着進村,半路上把腳給崴了,紅腫了一大片,進了家門就把鞋給脫了,一瘸一拐的去堂屋。

看到地上被蒼蠅圍着的屍體,劉雨倒抽一口涼氣,全身僵硬,半響才顫抖着發出聲音,“媽,我回來了。”

劉文英的眼珠子轉動,頭也跟着轉,她用猩紅的眼睛看着女兒,不說話,臉上也沒表情。

劉雨被看的頭皮發麻,她趕走那些蒼蠅,又喊了一聲,“媽,是我。”

劉文英眼裏有了波動,悲憤一點點凝聚,砰地一下炸開,她啊的大叫一聲,聲嘶力竭,老淚縱橫,“小雨,你弟被人害了——”

劉雨抱住媽媽,哽咽着說,“警察會查的。”

高燃坐在門檻上,聽着堂屋裏的哭聲,他歎口氣,眼睛望着遠處的一棵桃樹。

那句老話說的真沒錯,明天跟意外,你永遠不知道哪個會先找上你。

他這幾天總是在前一天安慰大姨,說表哥第二天一早說不定就會回來,今早是回來了。

可回來的不是人,是屍體。

這是一起惡性謀殺案,不是謀财害命,是仇殺。

高燃抓了個石頭子丢出去,希望表哥的案子是封北接的,而不是那隻狐狸。

封北來了,他就不怕了。

派出所的人過來了,他們看到屍體變了變臉色,說已經把案子移交給了公安局。

那邊會很快派人過來。

劉文英哭暈了過去,劉雨剛回來,什麽也不知道,隻能讓高燃來回答派出所提的問題。

高燃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

派出所的人做好簡單的筆錄之後,誰也沒走,都留下來等公安局的人,順便派了一個人去塘邊看守現場。

兇手的作案手法太過殘忍,跟這裏淳樸的民風格格不入,可能牽扯到了陳年舊事,這案子恐怕有點兒棘手。

高燃挨家挨戶的串門,以爲自己會有所獲,卻沒想到結果不出他想要的,他沒有在哪個人的額頭看到黑斑。

李瘋子額頭上也沒有。

高燃蹲在樹底下,拿了個鋼镚兒在地上轉,一次次的重複着這個動作。

那賣菜的好幾年前殺了人,額頭留了個斑,像一個标記,标着對方的罪行。

他兩隻眼睛都看到了,看得真真的。

這次應該也有。

不多時,楊志跟痕檢員許浩出現在了村裏,他們直接去勘察現場。

趙村長陪同。

忙活了一上午,趙村長累的夠嗆,他邀請兩位刑警去家裏坐坐,剛泡好茶,公安局就來人了。

趙村長趕緊去村口接待。

高燃時不時出來看看,他望見了封北的身影,撒腿就往那邊飛奔過去。

那架勢有點兒像是雞寶寶看到了雞媽媽。

高燃屏住呼吸。

劉文英動了動嘴皮子,輕聲歎氣,“小燃,這些天辛苦你了。”

高燃忙搖頭,“不辛苦。”

劉文英擡手去碰少年額頭的傷,“你難得來大姨家一趟,大姨說要給你做紅燒肉的,結果也沒給你做成。”

高燃不知道說什麽好,幹脆就不說話。

劉文英滿臉的慈愛,“小燃,大姨對你好不好?”

高燃點點頭。

劉文英說,“那你幫大姨一個忙,找封隊長探探口風,看案子到底查的怎麽樣了,查到了哪些東西,大姨知道你打小就讨人喜歡,也看得出來,人封隊長喜歡你這個弟弟。”

高燃一臉驚愕,“大姨,你想多了,封隊長跟我……”

劉文英開口打斷,“你幫幫大姨,幫幫你表哥,他在看着你呢。”

高燃膽子小,禁不住下,要哭了。

劉文英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小燃,你表姐胳膊肘向外拐,竟然讓人劃開你表哥的肚子,讓他死了還遭那麽大罪,她就是個白眼狼,大姨隻能指望你了。”

高燃疼的吸氣,頭暈暈的,他掙脫了幾下都沒成功,不禁對大姨的手勁感到吃驚,“大姨,你先松手。”

劉文英沒松手,還在自說自話。

“我問過了,那個楊警官說不方便透露,封隊長是他的領導,知道的肯定很多,你幫着去問問……”

高燃扯開嗓子喊,“爸,舅舅,表姐——”

耳邊的聲音忽然消失了,他一垂眼,見大姨冷冷的瞪着自己,吓的打哆嗦,“大……大姨……”

劉文英憤怒的訓斥,“小燃,你這麽大聲,你表哥就不敢回來了。”

高燃趕緊認錯,“對不起。”

聽到爸爸的聲音,高燃立刻飛奔過去。

高建軍看兒子拽着他的手,面色黑了黑,“鬼叫什麽?”

高燃湊在他爸耳朵邊,“大姨不太對勁。”

高建軍歎道,“過段時間就能想開了。”

高燃揪揪眉毛,想說什麽,又不知道怎麽形容,他半天憋出一句,“我晚上不睡堂屋。”

高建軍訓斥道,“過完年就十八了,懂點事!”

高燃垮下肩膀,小臉煞白煞白的,“我怕鬼。”

高建軍說,“高燃,你是男子漢。”

高燃反駁,“男子漢也是人。”

“……”

高建軍被兒子打敗了,他轉而一想,小孩子幾乎都怕鬼,“沒那東西。”

高燃咕噜吞口水,“那你跟舅舅幹嘛要準備回魂夜的東西?還要我跟你們一起打地鋪?”

高建軍說,“老一輩傳下來的習俗。”

高燃無話可說。

裏屋的座機響了,劉雨去接,她說稍等就沖外頭喊,“小燃,封隊長的電話。”

高燃發現大姨在看自己,他往他爸身邊靠。

高建軍拍拍兒子的後背,無奈道,“那是你大姨,不是什麽洪水猛獸。”

高燃撇嘴,“大姨讓我找小……找封隊長問案情,我哪可能問得到啊,警方不透露就說明不能透露,非要問個明白,那不是強人所難麽?”

高建軍驚訝的看着兒子。

高燃很别扭,“爸,你幹嘛這麽看我?”

高建軍欣慰的歎道,“長大了。”

高燃搓搓雞皮疙瘩,“你這麽一臉慈父樣兒,我看着怪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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