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地下的屍體被挖了出來, 正是失蹤多天的地痞王偉。
劉成龍那起兇殺案的嫌疑人一死, 就推翻了之前的思路, 得重新找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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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北親自審的劉文英,就他們兩個人。
隔着張布滿歲月痕迹的木桌, 劉文英坐在椅子上老淚縱橫。
封北把現有的線索一一攤在劉文英面前, 那是一種無聲無息的威嚴。
劉文英哭夠了,啞着嗓子交代了事情經過。
14号那天晚上, 劉成龍領完工錢回來了, 他喝了些酒,心情非常好, 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一張張的數小票。
劉文英給劉成龍舀了一缸子綠豆湯,自己在門頭的燈泡底下縫開線的褂子, 心裏頭高興,終于盼到兒子成家了。
小兩個口子努把力, 今年懷上,明年就能抱到大孫子, 家裏頭肯定很熱鬧。
就在那時, 地痞王偉找上門了。
劉成龍跟王偉進屋沒多久, 劉文英就聽到了争吵,她趕忙放下針線簍子推門進去拉架。
王偉是來找劉成龍要錢和煙酒的,誰家有喜事他都這麽幹。
不給?那就等着瞧吧。
擺酒嘛,親朋好友全來了,要是在喜日子鬧事,不光丢人,親家也會難堪,有怨言,所以沒人會因爲一點錢給自己找麻煩。
偏偏劉成龍酒勁上頭,硬是不讓王偉得逞。
這才發生了肢體碰撞。
拉扯間,劉成龍大力甩開王偉。
王偉重心不穩的向後倒去,劉成龍跟劉文英想扶卻來不及,眼睜睜看着他的後腦勺磕到桌角,人倒在地上,腦後流出來一灘血。
劉成龍很慌,說他不是故意的,問劉文英該怎麽辦。
劉文英叫兒子快走,兩年内都不要回來了,如果事情敗露,她就給兒子頂罪。
怎麽都不能讓兒子做勞改。
劉文英把王偉的屍體和兒子的工具箱一起埋進院子裏,土填平以後堆上木柴,又去清理掉屋子裏的血迹,裝作兒子沒回來過的樣子。
屍體埋在自家院子裏,劉文英一夜都沒合眼,隔一會兒就出來看看埋屍體的地方,心裏靜不下來。
她本想找個機會把屍體給移走,誰知道第二天上午外甥來了。
讓外甥留下來住兩天是一句客氣話,不說會顯得很不對勁,所以劉文英說了。
外甥住在兒子屋裏,一住就是好幾天,整晚整晚的不睡覺。
這讓劉文英很吃驚,也很恐慌,生怕被發現出點問題。
劉文英什麽也幹不成,隻能一天天的熬着,祈禱王偉的死能神不知鬼不覺,就那麽風平浪靜的過去。
畢竟王偉就是個地痞,混混,不受人待見,他不見了,也不會有人管。
劉文英以爲兒子去别的城市了,怎麽也沒想到幾天後,兒子的屍體被人發現在大水塘裏。
兒子沒了,劉文英也不想活了。
在她看來,女兒嫁人以後就是别人家的,指望不上。
上吊沒死成,劉文英覺得是兒子回來了,不想她死,她就斷了那個念頭,也想開了,能活到什麽時候就是什麽時候,無所謂了。
封北告訴劉文英,王偉當時被撞之後并沒有死,及時送去醫院搶救或許還有希望,問她爲什麽沒有那麽做。
劉文英一下子呆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驚慌又愧疚的失聲痛哭,說自己真的不知道。
這些都在日記本上寫着。
封北拿給高燃看了。
高燃沒心情去猜測男人這麽做的意圖,一目十行的掃過大姨的口供,這上面的内容跟他猜測的相差無幾。
除了王偉被埋時的生命特征。
封北打量着少年的側臉,他能準确說出埋屍的位置,通過自己的考驗,這一點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你是怎麽知道王偉埋在柴堆底下的?”
高燃悶聲說,“亂猜的。”
那天下大雨,大姨在柴堆那裏牽薄膜時的不對勁引起了他的懷疑,這個答案裏有猜測的成分,一半一半吧。
封北彈彈煙灰,斂去眼底的神色,“那你猜的挺準。”
他挑了挑眉毛,“跟你說啊,你哥我讓人搬木柴挖土的時候心裏沒底,也是靠猜的,要是什麽都沒有發現,就隻能在審問你大姨的時候詐詐她了。”
高燃抓住男人夾煙的那隻手拽到嘴邊,他咬住煙蒂吸一口,心裏堵得慌。
封北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他把煙叼嘴邊,繼續吞雲吐霧。
走過來的曹世原跟楊志就不那麽想了。
楊志咂了咂嘴皮子,有頭兒的特殊照料,祖國的花朵高燃小朋友鐵定能茁壯成長。
曹世原不知道是什麽心思。
他手插着兜,面色清冷,幾秒後頭也不回的走了,連聲招呼都沒打。
楊志扭頭喊,“曹隊,你這就走了?”
前面的那道身影沒給應答。
楊志摸摸自己的大頭,不禁感歎還好沒跟曹隊,性情太難琢磨了,不好打交道。
還是頭兒好啊,大多時候,喜怒都擱在明面上。
裝着王偉的屍袋被擡出來的時候,引起了村民們的圍觀。
他們不知道前因後果,隻曉得劉文英院裏埋了具屍體,是村裏那個一直找不着的地痞。
趙村長邊擦腦門的汗邊跟警員溝通,還得安撫大家夥兒,忙的焦頭爛額。
人群裏的齊老三喊了一嗓子,“老劉家真晦氣,我看以後都别往這兒來了,免得倒大黴!”
趙村長警告的瞪一眼齊老三,叫他别添亂。
齊老三哼了聲,他拎着個小酒瓶,喝兩口酒就咂咂嘴,扭頭跟周圍的人議論。
“他娘的!李瘋子,你身上怎麽這麽臭?腳爛掉長蛆了吧!”
高燃聽着喊聲就往後扭頭,看到李瘋子慢吞吞的從門前經過,村裏人都像是避糞便一樣的避開他。
封北叫高燃過去,說是劉文英醒了,他立刻跑進屋。
高燃跟大姨說過話,都是他說,大姨沒有一點回應,不哭了,也不鬧,就靠坐在床頭。
死一般的安靜。
劉文英被帶走,村裏人伸着脖子看了好久。
丈夫死得早,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一兒一女拉扯大,兒子死的不明不白,自己一把年紀了還攤上事兒,不知道要不要坐牢,坐幾年,女兒常年在外地工作,跟自己不親,指望不了。
這個家毀了。
高燃跟封北坐在最後一排,一個閉目養神,一個心不在焉。
高燃就是個普通的高中生,對刑法的認知很淺薄,也非常片面,不知道大姨會受到什麽樣的制裁,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的問了封北。
封北說接下來的事不歸他管。
說了等于沒說。
高燃用手捂住臉,王偉的屍體上沒有黑斑,這跟他猜想的不一樣。
表哥的屍體已經縫合下葬了,要是開棺驗屍,沒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根本就不可能實現。
大姨會恨死他的,要是被他媽知道,那完了,絕不會有好日子過。
不如讓封北問一下法醫?
理由呢?
高燃不能跟封北提黑斑有關的事,至少現在還不行。
因爲他們的關系還沒到可以分享秘密的程度。
車裏彌漫着一股子煙草味,前面幾人都在抽煙,倒是沒怎麽交流。
高燃的肩頭一沉,上頭多了個黑色腦袋,他不舒服的動動肩膀,小聲喊,“小北哥?”
男人睡的跟死豬一樣,打起了呼噜。
高燃發現楊志在看自己,目光很怪,他不自在的問,“楊警官,怎麽了?”
楊志搖頭,“沒什麽。”
話那麽說,他依舊緊盯着少年不放。
小北哥?沒聽錯吧?叫的可真親,敢情平時一口一口封隊長都是叫給他們聽的?
有貓膩,絕對有!
高燃沒再去管,他偏頭看窗外,心事重重。
當天下午,劉文英的事傳到了縣裏,一個傳一個,劉家的親戚們全知道了。
劉秀在屋裏哭了好一會兒,出來的時候眼睛都是腫着的。
晚飯是高建軍燒的,劉秀沒吃飯,他進屋安慰。
桌上就祖孫倆人。
高燃沒胃口,趴在桌上唉聲歎氣。
高老太吃完一碗就不吃了,坐在紅木大椅子上念叨着她的大孫子。
家裏的氣氛很壓抑,好幾天都是那樣兒。
劉秀上廠裏上班,叫高燃在家燒飯帶老太太,他知道他媽心情不好,變的特乖。
下個月開學,高燃熬夜做暑假作業,就剩下數學沒搞定。
白天高燃得在一樓活動,看着奶奶。
高老太一鬧,手裏就多了本相冊,她拿幹枯的手摸摸,安穩了。
高燃翻開作業本寫作業,他最讨厭應用題,太可怕了。
外頭傳來敲門聲,高燃問是哪個。
門外響起封北的聲音,“是我。”
高燃開了門,“幹嘛?”
封北把少年拉到巷子裏,“剛得到的新進展,你大姨的口供前面大部分都已證實,但是,其中有一點不對。”
“叮鈴鈴”
一串鈴铛聲從巷子一頭傳來,高燃靠牆站,讓那輛自行車過去,“你說什麽?”
封北重複那句,“她在扯謊。”
高燃敏感的意識到男人指的是哪一點,他認真反駁,“人在極度恐慌的情況下會失去冷靜,做出錯誤的判斷,我大姨會弄錯并不奇怪。”
封北繃着臉,嚴肅的說,“不是,你大姨挖坑埋王偉的時候,知道他沒死。”
來這個世界的第二個晚上,高燃又失眠了。
沒來之前,高燃的睡眠質量很好,他一放下漫畫書,準能在五分鍾之内眼皮打架,很快呼呼大睡,醒來就是早上。
高燃抓抓頭,不是漫畫書的問題,也不是作業做的不夠多,是他不想睡。
這個世界的他原先也沒這毛病,他一來,毛病才有的,會不會是心裏有事,越想越煩,越煩越想,又控制不住不去想的原因?
誰知道呢,哪兒都不對勁。
人能撐多久不睡覺?撐不了幾天吧?
高燃大字形躺着,感覺自己的生命力就像是手心裏的一灘水,抓不抓都在快速流走,他要死在這裏,快了。
不行,得想辦法讓自己睡着!
高燃一個鯉魚打挺,他去地上做俯卧撐,準備把體力消耗掉累成狗了再上床,就不信那樣還睡不着。
巷子裏隐約有一串鈴铛聲傳來,伴随着自行車輪胎摩擦過磚路的聲,越來越清晰,往門口來了。
高燃起身出了房間。
封北開門進去,牆上冷不丁響起一個聲音,幽幽的,還帶着歎息,“小北哥,你回來了啊。”
他的身形一滞,面色漆黑,“你大晚上的不睡覺,挂牆頭扮鬼吓唬你哥?”
高燃扒在牆上,“我睡不着。”原因還不能往外說,哎。
封北把自行車放院裏,嗓音壓得低,裹着點兒笑意,“你個小屁孩兒能有什麽壓力?”
高燃撇嘴,“頭疼。”
封北擡眼皮,“電風扇吹多了,三叉神經痛?”
高燃說不曉得,他手腳利索的翻過牆頭跳到封北這邊的平台上,手抓着邊緣,鞋子踩着粗糙不平的牆壁往下找點。
封北看的眼皮直跳,幾個大步過去,雙手從後面抓住少年的胳肢窩,用爸爸抱小孩舉高高的姿勢把他抱起來放到地上。
“說翻就翻,也不怕摔着。”
高燃站穩了,“小北哥,你能給我一根煙抽抽嗎?”
封北拍掉胳膊上的蚊子,拿了車簍子裏的大水杯說,“煙?沒有。”
高燃又問,“那啤酒呢?”
封北往屋裏走,手摸到牆角的繩子一拉,屋裏的燈火亮了起來,他把水杯放桌上,“也沒有。”
高燃跟着男人進屋,他頭一次進來,随便看了看就問,“漫畫書替我還了?”
封北說還了,他摸出褲兜裏沾了層汗的煙盒跟打火機丢桌上,脫了褂子甩一邊,赤着上半身仰頭喝了幾口涼白開。
高燃瞪眼,“剛才不是說沒有煙嗎?你又逗我玩!”
封北沒一點被拆穿的尴尬,他抽出一根煙點上,對着虛空吐了個白色煙圈,“小孩子抽什麽煙。”
高燃一屁股坐在闆凳上面,“我不是小孩子。”
封北調笑,“沒到十八歲的大孩子。”
高燃,“……”
封北猝不及防,叼在唇邊的煙被少年拿走,他闆起臉,嚴厲道,“煙給我。”
高燃不給,他夾着煙往嘴邊送,像模像樣的吸一口。
結果吸狠了,嗆得他咳嗽不止,眼淚都飙出來了。
封北忍俊不禁,“該!”
那根煙還是被封北給抽了,高燃隻有眼巴巴看着的份兒。
抽煙比他想象的要難,而且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麽神奇。
什麽快活似神仙,全是扯蛋。
“衛斯理呢?幫我借了?”
“茶幾上。”
高燃去拿了翻翻,看好幾遍了,故事劇情全記得,他無精打采的歎口氣,“哎……”
封北把煙屁股摁滅,掃了少年一眼,“早戀了?”
高燃一臉“你在說什麽”的茫然模樣。
封北掐掐眉心,“作爲一個過來人,我可以給你指點一二,但是現在很晚了,改天再說。”
高燃趴到桌上,下巴抵着手背,悶悶的說,“不是早戀,是我見鬼了。”
封北哦了聲,“那鬼長什麽樣子?”
高燃砸吧嘴,“那就是一比喻,我的意思是很邪門,科學解釋不了,小北哥,你遇到過類似的事兒嗎?”
封北說多了去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還知道世上有你比喻的東西。”
高燃一下子沒聽明白,“什麽?”
封北像是在忌諱什麽,他沒發出聲音,隻動了個口型,“鬼。”
高燃的臉色一變,他搖頭,“假的,我不信。”
封北說,“真的。”
他把煙屁股彈出去,“差不多也是這樣的晚上,又悶又熱,我從外地回來,半路看到一個穿着紅裙子的女人走在前面,她走的慢,高跟鞋發出嗒嗒嗒的清脆聲音……”
紅裙子跟高跟鞋都是恐怖故事的标配。
高燃感覺有條蛇纏住他的腳踝,一路往上爬,所過之處卷起一片雞皮疙瘩。
他腦子裏的一根弦猝然繃緊,身上的毛孔全炸開了。
“别說了别說了,我不想聽!”
封北喉嚨裏發出低笑,他哈哈大笑出聲,“瞧你這點兒出息。”
還沒說什麽就吓的發抖。
高燃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站起來,怒氣沖沖的拍一下桌子,“你又騙我!”
媽的,從認識到現在,這個男人接連騙他。
大騙子。
封北的眉眼擡擡,此時的少年像個小豹子,眼睛又黑又亮,像一團燃燒的火,再長大一點兒,小火苗變成燎原大火。
那火勢一蔓延,怕是要燒到縣城小姑娘們的心裏去。
高燃臉上的怒氣一凝,挺不自在,舌頭都打結了,“幹、幹、幹嘛這麽看我?”
封北的腰背後仰,大咧咧的叉着腿坐着,擡起頭沖少年笑,眼尾下拉,有點兒調皮,“哥被你迷住了。”
高燃眨眼睛,“什麽?”
封北搖搖頭,個傻孩子, “看沒看過《再世追魂》?”
高燃打了個寒戰,“看……看過開頭。”
那個電影開頭是警察執行任務打死一對兄妹,他老婆快要生了,趕到醫院的時候看到那對兄妹出現在産房門口,額頭有個血洞,笑的很詭異。
高燃上小學看的,就看到那裏,他膽兒小,怕。
封北瞧出少年的心思,“沒看完吧,找個時間哥陪你一塊兒看,練練膽子。”
高燃死命搖頭。
封北說,“《山村老屍》呢?”
高燃繼續搖頭,他快哭了,想捂住男人的嘴巴。
天南地北的聊了會兒,封北打了個哈欠,“哥要睡了,你要怎麽着?”
高燃肯定要回去,他羨慕男人哈欠一個接一個,自己一點都不困,看來今晚又要完蛋了。
走到門口,高燃退回去,仰臉看着男人的額頭。
封北從鼻子裏發出一個音,“嗯?”
高燃沒說話,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去搓一搓那塊皮,看能不能搓出點什麽,比如一塊黑斑。
封北攔下少年的那隻手,他低頭俯視過去,目光裏帶着審視,“小子,你好像對我的額頭很有興趣,這次你又想幹嘛?”
高燃随便找了個借口,“有隻蚊子。”
封北盯着少年,他眯了眯眼,忽然笑起來,“我這屋的燈泡不行,光線這麽暗你都能看得見蚊子,視力不錯。”
高燃渾身毛毛的,也笑,很燦爛很天真,“年輕嘛。”
封北還在笑,不知道在想什麽。
高燃怕男人發現自己的異常,他不能再待下去了,立馬掉頭就走,“我回去了。”
封北靠着門框看少年爬牆,跟個壁虎似的,他按按肩膀酸痛的肌肉,“行不行?不行就在我這兒睡,明早回去。”
高燃說不行,“我爸會劈了我。”
封北看少年還在吭哧吭哧爬着,長腿就邁了過去。
高燃的屁股底下多了個手掌,寬大又很有力量,他被輕松托上去一截,沒一會兒就翻到了自家的平台上。
月亮挺大個。
高燃在平台跟它含情脈脈了好一會兒才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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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的問題可大可小。
高燃開始早起跑步,一條巷子一條巷子的拐,白天陪他奶奶在屋裏瞎轉悠,睡前做俯卧撐,運動量日漸增大。
劉秀跟高建軍看在眼裏,兒子不再懶惰,變的積極向上,他們全力支持。
高燃沒書看了,又懶得上街,天太熱,熱的他渾身不得勁兒。
八月才剛到幾天,就出了個事。
高燃坐在桌前吃早飯,聽他媽說有警車停在路口,抓人來了,他咬一口油條,“怎麽了?”
劉秀把提前放涼的粥端給老太太,“人圍的多,我沒往裏擠,聽說是跟好幾年前的謀殺案有關,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竟然開煤氣毒死了人一家三口,兩大人一孩子。”
高燃心裏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誰啊?”
劉秀說,“一賣菜的,就住在西邊,我常在他那裏買菜,人看起來很老實,給點蔥抹個零頭都是一句話的事,真沒想到他會幹出那種喪盡天良的事。”
高建軍感慨,“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一個地方殺了人,躲躲藏藏一陣子,等案子查不出什麽了就搞個假的身份證換個地方生活,沒人認識自己,就能跟沒事人一樣。”
高燃忙問,“長什麽樣?是不是個子不高,胖胖的,嘴巴邊有顆大黑痣?”
劉秀扭頭,“小燃,你怎麽知道……毛毛糙糙的幹什麽?看着點兒路,别撞門上!”
高燃跑出去又跑回來,推了自行車往門外走,他背過身,臉發白,嘴唇哆嗦,“我出去看看。”
“先把早飯吃掉……”
劉秀還沒說完,門口就沒人影了。
高建軍夾一筷子黃瓜絲放到老太太碗裏,“媽,這幾天都是高溫,你在家裏轉轉就行,别上外頭去,曬。”
高老太把黃瓜絲撥到桌上,“不吃!”
高建軍歎口氣,給老太太夾了西紅柿,老太太又不吃。
劉秀看看髒亂的桌面,“建軍,你打算什麽時候給老小打電話問問療養院的事?”
高建軍低頭喝粥,“再說吧。”
劉秀聽他敷衍的語氣就來氣,端了碗上隔壁張桂芳家串門去了。
大早上的,一點兒風都沒有,悶的要人命。
高燃踩着自行車找到目的地,遠遠的看到一夥人從巷子裏出來,其中有個熟悉的身影。
他單腳撐地,傻不愣登的看着。
眼前一幕帶來的震驚撞上前一刻的慌亂,高燃大腦一片空白。
封北跟身旁的人說着什麽,一擡頭就瞧見了前面的少年,他往那邊過去,站在自行車前打一個響指。
“回神。”
高燃半天找着自己的聲音,受驚過度,“你是警察?”
封北挑唇,“不像?”
高燃瞪眼,難以置信,“那你這些天怎麽那麽閑?”
還弄的跟鄉下農民工進城一樣,滿臉樸實。
封北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剛調過來不久,怎麽也得熟悉熟悉四周的環境,跟街坊四鄰搞搞關系。”
高燃搖頭,“假的,我不信。”
封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這是你的口頭禅吧?”
“……”猜對了。
高燃從自行車上下來,心裏頭亂,怎麽也沒想到封北是幹這一行的,什麽都想問,又不知道該怎麽問。
難道要他跟封北說,诶,哥,我能看到殺人犯額頭的黑斑,是個煤氣竈的外輪廓,還能聽到案發時煤氣洩漏的聲音?
别逗了。
要不是攤到他身上,他會當說話的人腦子有病。
中年人被扣着押往警車方向,那塊黑斑出現在高燃的瞳孔裏,越來越清晰,頭一疼,他猛地把視線移開,狠狠閉了閉眼睛。
少年的異常被封北捕捉到了,不止是他,還有另一個人。
曹世原的腳步一轉,朝這邊過來,随口問道,“封隊,這個小朋友是?”
封北将視線從少年臉上移開,不鹹不淡道,“鄰居家的小孩。”
曹世原看向少年,他笑了笑,“長得挺可愛的。”
高燃不喜歡這個人投來的目光,像是要扒了他的皮,他下意識的往封北身後躲。
封北的車龍頭左拐右拐,拐進一條坑坑窪窪的巷子裏,自行車像隻青蛙似的亂蹦亂跳。
高燃坐在後座,颠的屁股疼,“小北哥,你不是隊長嗎?怎麽還騎自行車?”
封北一根煙沒抽完就給滅掉了彈出去,“隊長不是總裁。”
“我窮的叮當響,就這自行車還是二手的。”
高燃蹦出口頭禅,“假的,我不信。”
封北低笑出聲。
高燃拍男人後背,兇巴巴的說,“笑屁啊!不準笑!”
封北的面色黑了黑,“無法無天的小混蛋。”
高燃縮縮脖子,用腳趾頭也能想得到,沒人敢這麽在隊長面前皮,他撇撇嘴,不支聲了。
封北頭往後偏,“怎麽不說話了?”
高燃咕哝了句。
封北聽清了,少年說,我怕你生氣。
夜風透着一絲絲涼意,快入秋了。
高燃聽到男人的聲音,“車停在河邊,開不進巷子裏,就不怎麽開。”
他喔了聲,剛要說話來着,自行車突然一蹦老高,像蛇似的亂扭,一頭栽到前面的那堵牆上。
高燃臉撞在男人背上,疼的他鼻涕眼淚一起往下淌,“卧槽!”
封北雙手夾着少年的胳肢窩,把他從後座上抱下來,“流鼻血了?”
高燃沒流鼻血,流鼻涕了,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