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豆豆冷冷的瞪了白蕾一眼，“不是白叔，我都懶得搭理你個拖油瓶。好好的單位不待，有辦公室不坐，非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往我身邊調。這下可好，讓單位的同事都知道我是跟你一樣的傻筆了，頭兒看我的眼神都飽含畏懼，就怕雷炸了。你以爲你領導真怕你啊，人是怕炸彈，巴不得你趕緊滾蛋。”
頓了頓，抽了口煙，煩躁的用夾煙的手點着白蕾，“你爸讓我看好你，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外面玩的那套都給我收了。敢亂張牙舞爪，爪子給你剁喽，聽明白沒？”
“哼！”
白蕾理都沒理方豆豆，還沒叫主任副主任時候的态度好呢，恨恨的瞪了方豆豆一眼，一甩頭發，扭身回車上了，“嘭”的一下，還故意把門合個大動靜出來。
這種不服管教的下屬，最讓領導傷腦筋，方豆豆就被煩的想踹車。
他就二逼過，知道這種二逼女青年是非常難以改造過來的，他當初拿自己都沒轍，對白蕾有個屁的辦法。
“副組長。”
王剛一根煙就沒朝深了抽，可還是燃完了。領導精神狀态不太好，眼神發散，四處蹙摸，有點想找磚拍人的樣子。
他又不能幫領導找磚拍女同事去，又怕冷場讓領導凍着，沒話找話的提醒道，“今天辦麽？”
“走。”
方豆豆把煙頭丢掉，起步朝車側走的同時，吩咐王剛，“我箱裏外層裝着個皮包，拿過來。”
坐進車裏，前面副駕的白蕾頭也不扭，看都不看領導一眼，偶爾通過後視鏡一掃而過的目光，都是小眼神憤憤。
可每當豆領導似有所覺，要看看誰敢偷偷瞄領導的時候，色厲内茬的小眼神總是先一步溜走，躲閃迅速。
方豆豆懶得搭理白蕾，隻是一個人想着心事，
他不是什麽領導，是商标。
就是因爲前面的白蕾，他才被賦予了商标的職能。
他的态度無關緊要，他隻是商标，是結果。
商标貼不貼，怎麽貼，貼的是正是斜，與商标沒關系，是貼商标的手要表面的态度。
本來與他無關，白蕾跟領導撒個嬌，調動個工作也覺得沒啥。可一切的必然都是由一連串偶然組成的，兩個小雪團從山上滾下，結果倆大雪球撞上了。不是大雪球想撞，是小雪球亂滾。
方豆豆長大了，明白自己是個小雪球，沒事不要亂滾。白蕾還沒長大，沒事就滾一下，這就是讓方豆豆苦惱的地方。
沒多久，一個棕色的公文包被王剛遞了過來。
王剛上了駕駛座，車起來的很穩，成熟穩重老司機無疑，而且可以不避領導，時不時小聲與副駕得罪了領導的女同事交流幾句，證明是個有原則，立場堅定的好同志。
這種講義氣的同志，比領導煩誰就要與誰劃清界限的好同志，更受領導信任。
畢竟哪有那麽多好領導，聖人都在嘴裏，誰也沒見過，沒有缺點那就不是人。好同志今天能劃清你煩的，明天就能劃清煩你的。
所以，仕途上能混個頭的，甭管小頭大頭，多是久經考驗不賣人的，飄來蕩去的多是小雜魚。論義氣，混仕途的真就比玩錢的仗義。
哪跟混銀行金融圈似的，讓一輕輕一查，自己的事，聽來的事，知道個名字都敢咬你。恨不得把小時候偷看老天天洗澡的破事都朝外倒，逮誰咬誰，瘋耗子似的，骨頭軟的吓死面條，真沒當官的死硬。
不少被崩了的壞官，死都不賣人的，哪怕不甘，都他媽這樣，憑啥就崩我？我不這樣誰敢用我？可即便不甘成這樣，照樣不亂咬人。因爲他到死都信，他講究，人家就講究。
這就是德，壞官到死都講究，這就是德。
壞官是啥都不信的，什麽主義什麽亂七八糟的拉倒吧，壞官信的也是别人立下的德。
如果沒有人這樣做，如果沒有人立下你講究，哪怕你沒了，我依然講究的德，壞官怎麽可能會到死都信這個呢？
壞官是壞，不是弱智！
陰陽一樣，這就是藏在最黑暗中的閃光，做官不咋地，是壞官，死不足惜，崩了就對了。可作爲一個人來講，德立下了，是有德之人。
這個官，遺臭萬年，這個德，光耀千古。
愛用有德之人的家夥們，愛用的可不是“講道德”的人，那是複讀機，指的就是“有”這種德的人，有骨頭！
坦白從寬當然好，聽來的都倒出來了更好了，政治正确嘛。可這種軟骨頭誰敢用，這種朋友誰敢交？
有“德”的人是很死硬的。
所以，對付死硬的家夥，方豆豆有空就得多熟悉下資料。不是看履曆，是看一些側面收集來的資料，通過一件件的事，來還原一個人，一個真實的人。
那種壞，就一定是獐頭鼠目，氣質陰暗，啥都是壞。那種好，就一定是渾身正氣，一言一行都是楷模。像是這種好就好死，壞就壞死的人，與豬八戒一樣，嘴裏有，文字裏有，電視劇裏有，菜市場哪找去？
要吃紅燒肉，研究豬八戒是吃不上的。
……
市财局的小會議室内，煙霧缭繞。
過年了，比較放松。雖然是開會，也沒那麽正式，不少桌上都擺着水果，散着糖果瓜子。
聲音也比較嘈雜，有認真聽領導講話的，拿小本本認真的記。與領導目光交彙時，小眼神堅毅而求索，時不時微微點下頭，表示認同，無聲的交流，一切盡在不言中。
可也有不那麽上進的，打哈欠伸懶腰，喝茶嗑瓜子的，不認真聽講，沒事就交頭接耳，無組織無紀律。
這号不拿小本本記的，都是以爲領導沒有小本本的。
散漫的家夥這麽多，領導的小本本都不怕，就是因爲崔副局長太不合時宜。
過年了，談點福利，辦個茶話會，來個彙演的應景，正是該突擊花錢的時候，哪有搞黨風廉政建設講話的？
不是督促不好，時刻準備着嘛。關鍵大過年的，提醒下别鋪張浪費，管住公車，不要吃喝，就行了，真不是深刻學習的時候。講的再深刻，下課鈴都打了，能坐得住麽？
這都能坐的住，這得具備什麽毅力的好學生才行？不少散漫的家夥，就是一邊嗑瓜子，一邊鄙視的掃幾眼認真學習的同事。
好學生就是好學生，出了校門一到學習的時候，還是那麽認真。壞學生就是壞學生，在學校的時候就不好好學，一出校門就嗑瓜子，孺子不可教也。
可是，很奇怪的，主席台就坐的崔副局座，時不時掃過壞學生的眼光，卻沒有學校老師對壞學生的那種厭惡。反而在與好學生目光交彙後，溫潤的目光下，眼底會偶爾閃過一抹不屑。
好學生也不是爲了學習而學習的，是不明白爲什麽水平那麽差的同事，一個個升的升，分房的分房，得到領導信任不說，領導講話都敢唠嗑。
這種奇怪的現象深深的困惑着好學生，隻好抓緊一切時間努力學習，天天向上。要珍惜每一次與領導的對視，努力表達豐富的感情，千萬不能放松。更不能像壞學生一樣，領導看過來了，該嗑瓜子照嗑，這麽沒心沒肺的，還想不想加擔子了？
可是，令人苦惱的是，好學生倒是不怕累，領導卻總是怕累着他們，除了端茶倒水，就是不給加擔子。
壞學生身子骨那麽弱，讓辦個事都牢騷連天，跟領導嬉皮笑臉講條件，可擔子全跑壞學生肩上了，這是怎麽回事呢？
好學生以爲領導需要的是好學生，是認真學習的人，是追求上進的人，是主動向領導靠攏的人。就像小科員以爲後台硬才有的混一樣。
可方豆豆那樣真正後台硬的，因爲發小白蕾跟自家部門領導撒潑，硬後台暴露了，反而煩的不行，又是爲什麽呢？讓人知道有個硬後台不好麽？
好學生就如小科員一樣，很知道潛規則，很會學習，卻不知道自己學錯了。
學講話，研究豬八戒有什麽用？要學的是領導的司機！
領導需要的下屬，就是司機那樣的下屬，跟司機學就對了，學别的都是扯。
什麽主動向領導靠攏，想傍大款的多了，你想傍人就讓你傍了？
事實證明，崔副座不用厭惡的目光掃壞學生，是有原因的。
因爲，一個突如其來的畫面，讓會議室内專注與散漫的眼神，變的不同。
當一身正裝的方豆豆，與王剛白蕾突兀的站在門口，會議室陡然靜了下來。
穿西裝佩個小國徽的是檢察院的，能沒傳達室傳達，秘書領着，直接靜靜站到門外的，是幹嘛的？
這個問題，讓嗑瓜子唠嗑的壞學生們，停止了交頭接耳，散漫的眼神變的擔憂，不少還凝的有些許恨意。
好學生就不同了，專注認真的眼神更求索了，上升到了八卦的境界，甚或有一抹興奮與幸災樂禍。
闆蕩之時方見忠臣啊！
崔副局長也被門口突然多出來的仨貨，弄的眼神縮了下，可還是抽眼掃了眼室内，把下面的諸多神态盡收眼底，才緩緩起身，對門口微笑着問了句：“小同志，有什麽事麽？”
這種話，一般是秘書問的，但他知道，今天這事，估計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