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明說了美國下一步就是針對國内,就是糧食,可有什麽用?
甚至,他主動謀求大宗糧食采購權的動作,都引發了各方的猜忌與警覺。
特别是美國的糧食集團,非常不希望他這麽做。
爲此,特意給他帶了個口信。
他的那句“你以爲你是個大人物麽?”不是原創的,曾經這句話就是美使館的人對倪萍吼的:“你哭什麽哭,你以爲你是什麽大明星麽?”
不同的是,倪萍被吼了隻能不哭,榮克卻能對前州長與大使先生居高臨下的問:“你以爲你是誰?”
特瑞.布蘭斯德塔被輕蔑的問了一句,臉上卻依然是和煦的表情,論涵養可比面前的家夥強多了。
他來傳口信之前,就有過心理準備,對會受到什麽責難心知肚明,并不以此爲意。
大夥讓他來,不是他身份夠高,而是歲數夠大,起碼不會被狂人放狗咬。
“誰對我們的農産品敞開懷抱,創造需求條件。”
特瑞.布蘭斯德塔擡了擡眼鏡,輕聲道,“誰就能獲得我們的友誼。”
榮克腳步不停的朝前走,見身前有個塑料袋壓着的土塊,俯身撿起來就朝不遠處的信天翁扔了出去。
“呱呱。”
傻了吧唧的信天翁被突如其來的飛石吓了一跳,展開一米多的長翅,蹦蹦跳跳的朝一旁躲。
“傻鳥就是傻鳥。”
榮克拍了拍手,搖頭嘀咕一聲,“沒高度,飛都飛不起來。”
說着,扭頭轉向特瑞.布蘭斯德塔,“信天翁要跳崖才能飛,農産品價格要是跳崖,你們飛不飛的起來呀?”
“有仙女飛船公司與您的海上火車。”
特瑞.布蘭斯德塔平靜道,“我們的海運成本是足夠維持我們的盈利的。”
“拿海運訂單換你們的行動自由麽?”榮克問。
“換您的局外中立。”
特瑞.布蘭斯德塔輕輕一笑,“爲廣大的發展中國家,提供廉價的農産品,這難道不是我們的義務麽?”
“對呀。”
榮克點點頭,很認同,“由我來談,你們照樣可以向廣大的發展中國家,提供廉價的農産品啊。”
“采購權如果在您手上。”
特瑞.布蘭斯德塔聳了聳肩,依然平靜的叙述,“鑒于您以往的嗯哼,總之,先生們不太想跟您做對手盤,希望能夠延續先前制定好的計劃,按部就班的施行下去,不太願意受到幹擾。爲此,願意對您開出足夠的價碼。”
“衣阿華是壓榨,再加工,是副食品。”
榮克淡然道,“你們是種植大豆,玉米的,對手盤是南美,是壓榨企業,是國際油價,跟我有什麽關系?”
“我們不光是衣阿華,衣阿華也不光是大豆,玉米,我們還有豬肉。”
特瑞.布蘭斯德塔眼神和煦,臉上笑呵呵的,“還沒恭喜您即将赢得一場史詩般的輝煌勝利,全世界半數食品零售快餐連鎖,即将走入您的戰俘營。”
“我不優待俘虜,有何可喜?多了些人肉火腿腸的原料?”
榮克呵的一笑,臉上卻沒什麽笑意,依然雙手插兜,不緊不慢的往前走。
“全球半數快餐店面,已經可以掌握很大一部分食品加工商了。”
特瑞.布蘭斯德塔笑道,“每年數以十億計的漢堡,熱狗,土豆,面粉,牛肉,雞肉,對高級食用油脂的需求也是天文數字。我們當然高興可以得益于我們以往彼此的友好,所能帶來的未來期許。
以前,在反兔聯盟之前,采購是分散化的。多是由加工商環節作出,多是被芝加哥掌控。如今,統一議價的到來,已經能讓食品銷售商以直采的形式,直接于産地采購。再以物料與加工費的形式,同時包給加工商。
采購權已經從芝加哥易手了,到了您的手裏,這對我們中部州産地難道不是一個好消息麽?您難道不需要在中部糧食産區,擁有自己的農産品基地麽?我們是歡迎你的,榮先生。”
“前提呢?”榮克笑了笑。
“沒有前提,我們本來就是朋友。”
特瑞.布蘭斯德塔摁了摁眼鏡,感覺海邊風大,一邊把敞開的風衣扣子扣上,一邊道,“正像您說的,我們就是大豆,玉米類的壓榨,是豬肉副食品。我們還有一些小麥與谷物,一些奶制品。
我們是可以與SP生态形成互補的,您的植物工廠與生态養殖場,畢竟沒有涉足油脂,豬牛肉等領域,不是麽?而您同樣有銷售這些的賣場與加工車間,我們的利益是一緻的。”
“你好像在誘惑我?”
榮克歪頭想想,猜測道,“我怎麽聽着不像反對我拿到東亞國家的采購權?”
“我們從來沒有反對過你。”
特瑞.布蘭斯德塔笑了,“更不是反對您拿到東亞國家的采購權,我們隻是想确定您是否是我們的朋友。”
“指向性對麽?”
榮克問,“怕我向南美采購?”
“不,我們隻是想确定我們在美國的位置。”
特瑞.布蘭斯德塔神秘的一笑,“芝加哥對您是有顧忌的,我是代表大家來的,包括芝加哥。可我們不是芝加哥,我們隻是種糧,養豬的農民,我們是産地,不是芝加哥商品交易所。我們是産糧的,不是購糧賣糧倒賣糧食,倒賣票據的。
我們與芝加哥不同,隻有穩定的合同,有利的價格,有力的需求,才是我們要的。可即便糧價暴跌,芝加哥沽空的仍舊可以掙錢,這就是我們與芝加哥的不同。
南美的大豆種植面積越來越大,亞馬遜雨林下的土地十分肥沃,又适宜農業種植,幾乎年年豐收。可芝加哥介意麽?隻要能夠在期貨中盈利,南美的糧食與畜牧業産品,不過是他們攪動市場的杠杆。
我們與芝加哥是一起的,但其實我們是兩種人,我們是農民,他們是商人。”
榮克半晌無語,隻顧低頭慢慢走,沿着沙灘走了段距離,才緩緩開口:“我怕意會錯了你們的意思。”
“您的直覺一向敏銳。”
特瑞.布蘭斯德塔笑了,雙手在上風衣兜裏一插,呼了口氣道,“孩子,我不是以一個政客的身份這麽稱呼你,是以一個農民這麽叫你。
我們這些農民,看見了你對帝國郡做了什麽,看到了帝國郡的改變。我們希望擁抱這種改變,希望你到中部來。你能明白我們的意思,對麽?”
“呼。”
榮克同樣呼出了一口氣,愣了愣神,才在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閃過了莫名的光,“我一向是逆水行舟,萬沒想到會有風推船走的一天。”
“這股風是你自己赢來的,是我們共同的意見。”
特瑞.布蘭斯德塔的臉上依然挂着和煦的笑容,“華盛頓,林肯的雕像,都是死後才被人立上的。他們在世的時候,沒有讓人給他們立雕像,是他們在世時高貴的品質,促使後人主動爲他們豎立雕像。
你也曾經爲人立過雕像,爲一個反對你們的西裔移民而立。你也曾經爲人頒發勳章,爲捍衛你們利益的普通雇員而發。
所以,你就是那個我們要找的人。一個可以帶領我們争取自由,掙脫奴役,開辟新世界的人。”
“…我頭有點暈。”
榮克邊走邊把手撫上了額頭,心中一片迷惘。
這算什麽?陶謙讓徐州,還是有人要主動讓荊州?
他自诩領袖,不過是吹牛逼。持之以恒的忽悠,不過是爲了持續創造外部環境。
對美國中部糧食産區的方案,數易其稿,一直在不停完善,始終是在以敵人的視角看待SP将要進入的地區。
怎麽突然之間,中部有推舉共主的意思?
“孩子,你不用奇怪。”
特瑞.布蘭斯德塔一臉溫潤的看着懵逼的榮克,溫聲道,“你是天生的領袖,從你身上,我們可以看到農民,而不是期貨經紀人,來掌握糧食的定價。
從你身上,我們可以看到農民占據農産品産銷主導位置,而不是由農藥化肥生産商,糧種商,地産商,中介商,銀行,來控制我們。
從你身上,我們看到了農業大循環的力量,看到了物質的生産者,享用自己生産的物質那天。我們期待帝國郡發生的事情,可以同樣的發生在我們的身上。
即便從商業上來講,北美南美大豆的最大銷售市場,是東亞地區,是中國,日本等國。對這些地方,我們相信你能帶領我們做的更好。
芝加哥謀求的是票據差價利潤,我們謀求的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我們就是一群土老帽,在芝加哥與你的選擇中,我們對你更信任一些。
沒有人會爲芝加哥的大人物們立雕像的,帝國郡遲早會出現你的雕像的,這就是我們爲何選擇你,正如我們當年爲何選擇了華盛頓。
美國是一片自由的土地,我們不願被英國佬奴役,就不願被金錢的主人奴役。”
“…我恐怕幫不了你。”
榮克沉默了一下,幽幽道,“這需要你們自己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