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防川這塊從國内就去不了珲春,圖們江地峽的洋館坪段,五十年代末就被沖斷了。
幾十年來,防川村裏人去城裏,都得先去俄國,從俄國境内繞過去,天天出國。
九十年代初才在圖們江心建了道青石江堤公路,八米寬快兩裏長了,這才能上城裏趕集不用出國了。
村裏人倒是不把出國當回事,隻是原來都是出國,外國人很少來這。
除了前兩年中俄劃界,東段防川這塊豎界碑的時候來了不少人,熱鬧了一陣,後來就沒人來了。
早前離城裏近的地方建的沙丘公園,蓮湖公園,景區,地方挺大,就是沒人。
這塊都到入海口了,更是荒涼,周圍上百平方公裏都沒幾個人。
可是不知道爲什麽,一群傻狍子不住村裏,後來都遠遠的搬到了這塊。
搬的遠也有好處,他能多掙不少。
這幫傻狍子窮講究,住個野地都有污水處理,生活垃圾裝大降解袋與不同的大塑料桶裏,就是他負責運。
小桶五十,大桶兩百,袋子全一百。小桶袋子天天有,大桶不是每天有。可惜一舟隻能運六桶三袋,或三袋六桶。
不是舟裝不下,是那幫傻狍子太軸,不讓多運不說,每天運送生活垃圾的時間隻有一早一晚,各半個小時。
旁的時候哪家的舟船出現在湖段河段江段,就不會再采購,再委托這個舟船運東西了。誰說都不好使,也沒有什麽下不爲例。
這幫人太軸,說什麽都是隻說一次。
他原來就是開“試用”的玻璃漁獵艇的,特好的一艘船,流線型遊艇似的。
船不要錢不說,随便寫點啥就能領一大桶柴油,光是給一幫傻狍子運生活垃圾,一兩個星期就能掙一萬。
用遊艇運垃圾,這幫傻狍子盡是幹神經病才幹的事。
可惜漁獵艇就是沒聽吩咐,搶活的時候來早了。結果人舷号一抄,他的漁獵艇當天就失業了,啥也不給運了,小碼頭都不給靠了。
沒奈何,隻能回家把舟又翻出來了。
不翻舟不行,這幫人太操蛋,一早就統計了周圍所有的水上工具,人力小木舟都沒放過。
包括後來“送”的農機,漁獵艇,一船一号。
赫連城家跟一群傻狍子接觸的早,仨月掙了十幾萬,不是買不起機動船,是外面的船人家不給活,修的小碼頭也不讓靠,隻有那些原來有編号的舟船才行。
他想買人家的玻璃鋼漁獵艇,可先前試用的還沒給錢呢,一年沒到呢。
買新的得把“試用”的那艘錢也付清,付兩艘的船錢,還隻能用新的一艘過來,老的太勤快,結果反而被開除了。
他爸媽舍不得,他也舍不得。
還有五個來月就到一年了,他每周都交作業,辛苦死了,幹嘛多給一艘的錢。
赫連城跟他爸商量了,想攢錢買人一艘海上飛的那種飛船。
大飛船買不起,人家也不賣。
可有種小的“小飛”,叫仙女座地效飛行翼船,那個拉客運貨挺厲害,貼地飛機一樣,海裏,灘塗,陸地,都能飛。
就是飛得低,但他感覺還是飛機,開那個太有面子了,比劃舟好多了。
他自從開上了漁獵艇,就對劃個破舟煩得不行不行的。
可惜,村裏早先那幾艘破船都有編号,誰也不轉讓,一轉讓接不了傻狍子們的高價活了。
他是沒奈何,隻能把家裏的舟再翻出來,可他還是想開飛機。
東哥告訴他了,那小飛他能買,村裏的都能買,隻交一成錢,就可以邊拉貨邊還款。
人還教他開飛機,上海參崴學,學成就跑防川到烏蘇裏斯克,克拉斯金諾,紮裏比諾,安德卡,斯拉維揚卡的往返。
一艘小飛是368萬,死貴死貴的。這還是因爲他是附近村裏的,傻狍子說在美國是賣3700萬一艘,人瘋了才買,比飛機都貴。
他想買,不是瘋了,是他買便宜。隻用交36.8萬,就能拿到一艘,還不用花錢學開飛機,飛行執照是免費培訓,包含在購置費裏。
他算過,有小飛跑往返,一個月保底能掙六萬,半年就把頭份錢賺回來了。
餘款反正每月隻要最少還餘額的百分之一就行,那最多就是三萬來塊,還沒利息。
那就慢慢還呗,他最少每月還能剩個兩三萬。
對這幫傻狍子的财大氣粗,赫連城是深信不疑的,對人家說的活會越來越多,人根本就不夠,他同樣深信不疑。
爲啥信?因爲他面前的東哥,就帶他去海參崴玩過,開過洋葷。還不是一次,東哥的公司一放薪,一休假,東哥就到處蹿,心情好就把他捎上,
主要是他救過東哥,東哥到村裏偷雞摸狗的時候,曾經被老鄉家的狗追的跳河,是他給撈上來的。
赫連城開始感覺東哥是個大人物,日本,朝鮮,韓國,俄國,滿地亂蹿,花錢大手大腳。
聽東哥吹牛逼,環球旅遊都環過一圈,世界轉了個遍。
他不信,可東哥有視頻有照片啊,那就不得不信了。
他爲啥不信?因爲東哥太能吹牛逼,而他又知道東哥就是個小工人,給廠子裏運物料的,還不是開叉車,是用手推車,還沒他抓魚挖藕的技術含量高呢。
東哥會的推車,他不學就會。他能在冬天冰面上下網撈魚,東哥就不會。
東哥就不是靠手藝吃飯的,是靠個叫“編号”的東西混飯的。
東哥有個“397”的編号,赫連城後來知道了,這個編号比東哥本人牛逼多了。按東哥吹的大牛逼,他們公司全球雇員超過五百萬,東哥都不是百分之一,馬上就是千分之一。
即便就是個下力氣的一般工人,可東哥有了這個編号,那就不一般了。
就一個編号的福利,頂工資二十倍,東哥一月啥正事也不幹,不是攆雞就是偷狗,東遊西晃,保底六萬。
這讓赫連城很吃驚,很不平衡,很不相信,感覺東哥太會吹牛逼。
可東哥很委屈,說他其實很謙虛,之所以謙虛被錯認爲吹牛逼,是自己沒見過他老闆。
按東哥的話說,與他老闆相比,吹牛逼大王站在一旁,都會被自身的謙虛謹慎感動的熱淚盈眶。隻不過他老闆比較瘋,吹的牛逼再大非弄成了不可,這才看起來比較神。
“其實,我們老闆就是個愛吹牛逼的大傻B,神經還他媽有問題。”
東哥如是形容自家的老闆,一臉痛苦,“要不是有越來越多的壓驚款給你東哥壓驚,老子早不幹了。”
對東哥這話,赫連城是深以爲然的,不是個大棒槌,怎麽會養東哥這種廢物點心?
他都有點替傻狍子們的那個棒槌老闆舍不得,會不會做買賣啊,養個推小車的傻狍子每月給六萬,這買賣還不幹吐血了。
就算國外工人貴,國内便宜啊,推個車有啥技術含量?
别說六萬,六千,兩三千都大把人搶着幹。這不比他挖藕強,推車又推不出關節炎,他爸就是挖藕下河落了一身病。
一群傻狍子加個大棒槌老闆,怪不得圍着一片鳥不生蛋的荒地瞎轉,一群神經病。
可是,當赫連城被東哥帶去海參崴快活了幾次,他就又有點動搖了,也越來越感覺東哥這群傻狍子怪,渾身透着邪性。
爲啥?因爲他感覺玩的是啥,都不好意思跟他爸媽說,感覺自己變壞了。而東哥這群人,幾乎全是壞人,一玩起來沒大沒小,山哭海嘯。
去海參崴的可不是東哥一個,營地主管加上營地輪休的都朝外面跑,有的朝東北内陸跑,上老林子裏找熊瞎子玩去了,有的過海向東上日本泡溫泉找花姑娘去了。
而東哥這群人,愛去俄國地界晃悠,赫連城又沒日本護照,東哥也去過日本韓國休假,他過不去。而去俄國,啥證也不要,回來的時候,幾次坐的還是俄軍炮艇。
赫連城看的出來,東哥這群人在俄國吃的很開,不光是濱海邊疆區,東哥這群人還有從俄國西邊聖彼得堡來的呢。
而在海參崴看到的東西,刷新了赫連城對傻狍子們與那個傳說中的大棒槌老闆的想象力。
東哥這群人在俄國居然有港口,機場,上千米長的港線,一艘艘巨大的飛船,密密麻麻的鋪出去幾裏地,相鄰的就是俄軍港。
與一艘艘嶄新的飛船,晝夜不停的出港進港,穿梭忙碌相對的,是軍港裏寂靜的青色軍艦,與帶着鐵鏽色,殼子都發白了的一艘艘仿若廢棄的潛艇。
東哥這群人衣服上的骷髅頭,在海參崴算是讓赫連城看了個夠。
港口二百多米長,十萬噸級的平甲闆運煤船,堆滿花花綠綠長條箱的集裝箱船,堆着幾層汽車的滾裝船,洋面上進出港的掠海飛船,船頭全是挂的骷髅旗。
加上港線拉的一溜溜骷髅旗,港口建築旗杆上的骷髅大旗,滿港滿海的骷髅旗,有點風就是滿眼的旗海。
一面面金穗紅底的骷髅旗獵獵招展,跟到了海盜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