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機中傳來的話有點失真,讓榮克更失去眼前焦距的是懸窗外的一片景象。
遠方綠色的海面上,一個白藍相交,晶瑩剔透的船型帽,一個山一樣,島一樣,陸地一樣的龐然大物,外星飛船一樣突兀的屹立在大海之上。
兩三公裏長的圓弧船身,讓它看起來似乎更像是一座島嶼的岸線,大大小小的船舶,在巨大的比例映襯下,就像是一艘艘航母身下的漂浮物。
随着附艇的低空掠近,一艘艘船才顯出來模樣,可“海上花園”已經看不到了,前面隻有一座大島。
一座豎立着無數大大小小的吊機,各型号工程車往複不休的繁忙工地。
附艇開始升高,拉了個斜角,從掠海的高度斜沖上島,從往返的各型車輛頭頂飛過工地。
很快,眼前出現了一片綠,船形帽中央的窪地,是一片原始森林一樣的地貌,中心卻是一片白色的沙灘與湛藍的島心湖,兩旁觀景山上白花朵朵,銀帶入湖。
随着附艇下降高度,太平洋上溫煦的陽光與銀帶交相輝映,千萬線金針飛灑,瀑下彩虹橫跨。
附艇直接降到了島心湖之中,湖裏已經有不少同型号的“過山鲫”級仙女座在停泊,一艘外型更爲流線的“海上民兵”正從島心中線加速,很快拉起飛走。
附艇入湖,改爲海面行駛模式,像是一艘水上飛機一樣滑到了東面的入港棧橋。
棧橋前是一溜鮮紅色的拳擊手套,榮克在勾勒紅心标志時未竟的事業,被作爲替代了輪胎的減沖件,以極其紅火的藝術誇張造型,豎立在了棧橋邊。
小霸王其樂無窮!
附艇靠上棧橋,未停穩的功夫,副駕的榮克就摘下耳機,打開翼門,朝外揮手了。
SP的工業設計越發精美了,“過山鲫”級仙女座與林博基尼“母西拉狗”蝙蝠車一樣,是剪刀門,且能多轉六十度,與門後艙壁重合,旋轉開蓋手機一樣,酷斃了。
“大開眼界,大開眼界,”
棧橋上,一群西裝革履的東亞面孔男女正在含笑看着一個小天鵝從駕駛艙裏蹦出來的怪咖。
領頭的一個二八發型有點亂,相貌很老農的中年人,甩開了身旁要引薦的助理,緊走幾步迎了上來,一邊伸手,一邊笑吟吟的贊歎,“榮先生,恭喜啊,我們正站在您塑造的奇迹之上啊。”
“同喜,我們正走在我們中國人共同鋪就的奇迹之路上。”
榮克熱情的與來人握手,很大咖的用左手又順勢虛扶了下中年人的左肩,一副大領導接見下屬的派頭,沒大沒小道,“您叫我榮先生,是想讓我叫您主任吧?我是王亞南教授的學生,您是我的長輩,咱不就扯平了?您叫我小榮,我叫您師哥得了。”
“哈哈哈哈。”
中年人的笑意一下蕩漾開來,手中握的力度緊了緊,開懷大笑起來,“這個便宜我可占大喽,榮師弟,恭敬不如從命啊。”
棧橋商的男男女女,不少是企業界人士,卻不是美國公司執行官的氣質,不少是企業官的氣質。
正與榮克握手不放的反而是個真正的大官,反倒氣質挺淳樸,老農一樣,斯文儒雅的書卷氣尚未褪去,很有學者氣息。
他叫何一峰,根據國内幹部分級制度,真正的大領導,國家改革發展委員會舵主。
他不是政治官員,是典型的學者型官員,師從廈大鄧子基教授。不是鍍金,是鄧子基教授帶的正經研究生,博士學位才是鍍的。
榮克沒提他博士,市長,市委書記,省常委,發改委主任一溜的茬兒。提的是王亞南教授,認的是他的碩士銜,反而讓他非常開懷。
就是因爲他的老師鄧子基教授,就是王亞南教授的第一批研究生,也是新中國建國後的第一批研究生。
三卷《資本論》的中文版,就是王亞南潦居杭州大佛寺時,相識了上海大夏大學哲學系出身,同樣窮的要住寺的郭大力,倆窮哥們共同翻譯的。
那個時候,民國1928至1937所謂的黃金十年,尚未開啓。
1928年,民國走入所謂的黃金十年,王亞南赴日,研究歐洲古典經濟學與馬恩論。九一八事變後憤而歸國,在上海相繼翻譯了亞當.斯密的《國富論》,馬爾薩斯的《人口論》,約翰.穆勒的《經濟學原理》。
1933年,因參與福建事變被通緝,王亞南沒選擇朝日本逃。這次幹脆逃亡到了亞當.斯密,馬克思與恩格斯的老家,是真正的流亡歐洲,在歐洲到處流竄。
到處去圖書館找原始檔案,綜合現實中看到的真實歐洲,理論聯系實際,進入了真正的自我思想産生階段。
歸國後,《資本論》真正的翻譯工作正式開始,包括李嘉圖的《政治經濟學及賦稅原理》等經濟學著作,都是在這一時期翻譯的。
王亞南自著的《經濟學史》,《世界政治經濟概論》等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對新中國的經濟體系與運作,起到了決定性的理論指導作用。
新中國成立次年,1950年,廈門大學經濟研究所開始招收《資本論》的研究生,年輕的鄧子基慕名而來,成爲了王亞南教授的第一批研究生。
其後,鄧子基論著《社會主義财政學》,《财政與信貸》,被認爲是新中國财政學的奠基人和開拓者之一。
他提出的“國家分配論”,對改革開放後的中國财政政策制定與國民經濟走向,産生了深遠影響。
鄧子基門下弟子,數十名畢業後走上省部級崗位,包括曾任财政部副部長的劉昆,原審計署副審計長董大勝,原中國銀行行長李禮輝等等。
榮克說是王亞南的學生屬于攀附,他面前的何一峰,卻是鄧子基門下正經的研究生。
就像西方有錢人多了,何鴻燊等就喜歡人稱博士一樣。恭敬的稱呼何一峰主任的多了,張口就叫他“碩士”的,反而讓他開懷。
主任是虛的,這套學界的骨頭,才是他立身的根本與驕傲所在。
“我這亂糟糟的,沒想到你們會殺過來。”
榮克笑吟吟的與棧橋上的同胞們一一握手,見他身旁沒跟着助理,就一個光杆兒,國内來的大咖們也都甩開了随從,像是熟識的老朋友一樣走過來握手寒暄。
“等不及喽。”
正跟榮克寒暄的舒三虎,國家電網董座,伸手一扶眼鏡,哈哈一笑,“你的動作一向快,我們怕一慢就吃不上熱豆腐啊。”
一旁的國家電網總裁,同樣戴着眼鏡,一臉笑嘻嘻的衛寇,打趣道:“你這島子電夠不?要不我們給你拉個網過來?”
“那敢情好!”
榮克哈哈大笑,與衛寇握了握手,“那我們就是跨太平洋的通電關系了,一網情深哪。”
“嗚嗚”的引擎與風扇轉動聲,島湖心不時有仙女座與水上飛機起降,看着亂糟糟的現場,榮克側身招手示意外圈的詹姆斯.克倫過來。
“詹姆,有清淨點的地方麽?”
榮克問緊走幾步過來的克倫問。
身處開拓地,詹姆斯.克倫的腦袋上還是頂着一頂白色的安全盔,一臉的胡子拉碴,神色憔悴,眼神卻很亮,聞聲朝東南一處白沙灘,點綴着不少棕榈,椰子樹的空地指了指:“工人吃飯的地方,不想到工程指揮部裏擠着,露天那裏不錯。”
榮克知道詹姆斯.克倫不想讓一堆人去影響他的工作,笑着點了點頭:“提前擺桌,我們一會兒過去。”
詹姆斯.克倫笑嘻嘻的應了一聲,轉身就走,身後的小桃不等吩咐,跟着去了。
“條件簡陋,怠慢了。”
榮克一邊招呼着衆人朝棧橋外走,一邊自嘲道,“這裏對我都是個迷宮,未免走丢,隻能帶各位附近走走了。”
外來人員登島,需要參觀都要預約與項目部人員陪同,棧橋上的衆人脖子上,包括榮克的脖子上都拴着各種顔色的證件。
哪一區哪個顔色,哪種顔色的證件該出現在哪一區域,權限高低,都有嚴格的規定。
衆人理解的點頭,他們的随從不少都留在檀香山沒過來呢,是臨時起意要登島參觀的,工程部并沒有相應的陪同安排。
一行人慢慢朝外走,順口聊了幾句“海上城市”,就特意淡化這個話題了。
畢竟“海洋王國”在聯合國跑手續跑了一年半了,面前這個瘋小子要建國,對場上衆人來講是個衆人皆知的秘密。
這讓一行國内的來人感覺非常複雜,驚奇,古怪,錯愕,無語,崩潰,敬佩,不可思議,觀感複雜,卻都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位年輕人,就是傳奇。
更讓大夥感到又好氣又好笑的是,這位爺到底是哪國人都分不清了。
他們與榮克的交往,不是通過使領館等外事部門,不是洛杉矶領館沒做溝通,而是被榮克單方面的“投刺奉還”了。
榮克非但沒感謝洛杉矶領館的努力,反而還很生氣,說:“你們怎麽能這樣呢?我一個中國人,又不是外國人。家鄉來人直接跟我聯系不就完了,你們跟我扯什麽中介人的淡?”
洛杉矶使領館非常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