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森先生，請坐。”
一旁站着的泰德.沙蘭多斯，把沃森虛拉了點距離的凳子又朝外拉了拉。
沃森道了一聲謝，順勢坐在了凳子上，把扁平的軟皮制公文包平放在了桌上。
“裝的什麽？”
哈斯廷斯盯着桌上棕色的皮包，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收購我們的文件？”
“不是。”
被不禮貌的問了一聲，沃森卻笑了起來，“拎個包顯得專業，我原來做律師的，職業習慣。”
哈斯廷斯難得笑了起來，緊繃着的狀态有一瞬的放松，感興趣道：“那你現在是做什麽的？”
“還是律師。”
沃森微笑道，“一直在公司法務部，隻不過一般法律相關問題由我的助手接手了，我被臨時調到了并購部門。”
聽到并購一詞，哈斯廷斯嘴角又抿了起來，一旁坐下的沙蘭多斯把一大紮啤酒推到了沃森的面前，笑道：“這家酒館自釀的啤酒，焦苦回甘，還帶點杏仁味，你嘗嘗。”
“謝謝。”
沃森感謝一聲，抓起酒杯嘗了一口，舔舔嘴唇上挂着的泡沫，回味道，“味道不錯，很綿，有點黑啤的醇厚。”
“你喜歡就好。”
沙蘭多斯下巴一點，捏起桌上一個堅果掰開，把果仁扔嘴裏了，一邊咀嚼一邊感興趣道，“SP好像很少展開并購吧？你們并購部門忙麽？”
“忙，都在忙着學什麽是并購呢。”
沃森表情略帶苦惱，“我們一向是握手成交，不太喜歡碰上市公司，一堆報表我們都看不懂。”
哈斯廷斯聞聲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容很快轉爲譏諷：“榮那麽天才，報表都看不懂？”
“老闆肯定看不懂，這我可以給你打包票。”
沃森無奈道，“他連看都懶得看，就隻會問我們一句話，‘給我算算，這家公司值多少？’”
“你們算出來的，我們奈飛值多少？”一旁的沙蘭多斯，貌似感興趣的問。
“算不出來，業務不精熟。”
沃森苦笑道，“我們很少展開并購，原來收購相關業務，都是委托出去的。要麽就是老闆跟人說個價，行就行，不行就算了，沒跟人談判過。”
“有談判的時間，估計榮都能再賺一家公司出來了，他不是沒談判過，是談判的方式很特别。”
哈斯廷斯歎了口氣，眼中有莫名的神色，“那家夥是加州的傳奇，我第一次聽到他的事迹，就是他用黨證并購電力公司的故事。”
“給了股份的。”
沃森強調道，“黨證是送的。”
“給我們天幕的股份。”
沙蘭多斯首次代表奈飛表露了意向，“我們或許也會領張送的黨證。”
“天幕不是一家股份制企業。”
沃森淡然道，“日本天幕，歐洲天幕，澳大利亞天幕，設在别國的天幕分公司倒是有股份制的，偏偏天幕美國總部是沒有股份的。
你們要是喜歡股份，可以把你們團隊持有的奈飛股票，以現金作價，美股上市公司的股份随意挑，我們負責買下，溢價由我們承擔，這不也是換股麽？
瑞德不還是Facebook的董事麽？有興趣增持Facebook的股份麽？”
“Facebook隻是一間公司。”哈斯廷斯輕聲道。
“是啊。”
沃森認同的點點頭，“天幕是一個體系。”
“司法部居然免去了對你們的起訴，對一個大怪物視而不見。”
哈斯廷斯苦惱道：“你們怎麽做到的？”
“把能起訴我們的家夥，統統放在大怪物的背上。”
沃森笑了起來，“位置不夠，就把剩下敢起訴我們的家夥，統統踩死。”
哈斯廷斯沉默了一下，幽幽道：“奈飛，是一家好公司。”
“對此，我深信不疑。”
沃森認同道，“老闆說，奈飛是一家偉大的公司，是能把簡單的事，做的很不簡單的簡單公司。”
哈斯廷斯聞聲眼神一亮，又很快黯淡下去：“可榮卻不屑親自與我們談。”
“這是個誤會。”
沃森臉色古怪了起來，欲言又止道，“…咳，老闆這人吧，沒事的時候喜歡到安保部門的養狗場逛一逛，可有些新來的狗吧，真不認識老闆是誰。醫生說了，狂犬疫苗剛注射，近期要避免受風，如果感覺怕光有風，那就證明狂犬疫苗白打了。”
一旁的沙蘭多斯聞聲精神一振，期待的問：“榮會得狂犬病麽？”
沃森的臉色更怪了，咽了口吐沫，“那條狗不得狂人病就不錯。”
哈斯廷斯與沙蘭多斯對視了一眼，滿眼的驚駭之色，都感覺這話細思甚恐。
“我不奇怪，也很奇怪，你們爲什麽要收購我們呢？”
哈斯廷斯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一抹嘴，“正像榮的那個著名職位一樣，他是個偉大的架構師，天幕是個體系，流媒體隻是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技術。
當你們的内容充實了，我們的DVD店沒有任何存活的可能，因爲你們還是信号傳輸商。天幕寬帶衛星網的傳輸速度，奈飛是比不上的。
我們要花大錢租用高價的擁堵線路，你們是花大錢鋪設自己的無線網絡，差距隻會越來越遠。
以榮的瘋狂，我堅信這一差距拉大的時間，會非常快，不會給我們反應的時間的。
我們目前手上保有的八千多萬訂閱用戶，持有的DVD錄像帶租用網點與流媒體版權内容，應該就是我們的所有價值所在了，這是我不奇怪你們爲何要收購我們的原因。
我奇怪的是，奈飛即将倒下，爲何你們不等我們倒下之後，再談收購的事呢？”
“因爲我們不願意挫傷你們的自信心，如果你們願意成爲我們的話。”
沃森把胳膊壓在公文包上，微笑道，“蒸汽朋克公司早先是一條船，幸運的是，我們的船長是德雷克。所以，我們漸漸變成了一個海盜聯合艦隊。
榮先生是艦隊司令，可組成艦隊的是一條條船，這一條條船上的船長，如果不是優秀的船長，再優秀的艦隊司令也無能爲力。
我們從來不靠個人的能力，依靠的是整體。可我們之所以有如今這一整體，正是源于我們中優秀的人的個人能力。它們彼此相互依存，并不沖突。
我們不是要并購你們，失去了你們這個團隊，奈飛一文不值，我們對數字遊戲一向不感興趣。
隻要我們想，一年就可以打造一個奈飛出來，第二年兩個，第三年四個，我們不缺造船的能力，缺的是優秀的船員，偉大的船長。
我們造船出來，是爲了揚帆起航，去探索未知，去掠奪，去打仗，去征服新大陸。我們造戰艦，是爲了把路上碰見的競争對手全部擊沉。
我們造船造艦，不是爲了讓艦船泊在港口，風蝕老化，鏽迹斑斑。沒有優秀的船員，偉大的船長，如何敢随我們一起揚帆起航？
我們面對的，從來就是未知，從來就是比我們強大的多的敵人。
我們需要商人的狡猾與貪婪，卻不需要商人，因爲商人太懦弱。
我們需要的是勇敢的水手與偉大的海盜船長，不需要奈飛，這種船海上到處都是，擋路了擊沉，需要了搶幾艘就是了。
我們缺的是勇敢的水手與偉大的海盜船長，不是豪華漂亮的船。
我是被授權來問你們一個問題，問你們是否願意登上旗艦，或者是以單船的獨立身份，加入我們共同的聯合艦隊。”
瑞德.哈斯廷斯與泰德.沙蘭多斯對視了一眼，都有點恍然大悟，怪不得面前這家夥說自己不熟悉并購業務，看不懂報表。
這應該不是自謙，很可能是真的。
盡管一個并購部門的人，居然不懂并購，顯得很詭異。
但是，哈斯廷斯倒是一下聽懂了。
奈飛在不是上市公司的時候，他也看不懂上市公司财報，在做錄像帶租賃的時候，他懂個鬼的并購。
可是，這并不耽誤他在不懂并購的時候去并購，并不耽誤他弄出來一堆他現在也弄不懂的報表。
一個公司在壯大的過程中，成長最快的階段，就是在懵懂中似懂非懂，或者說什麽也不懂的階段，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階段。
等到會看财報了，會調研分析微軟，谷歌的技術實力有多麽強大了，也就不再敢做操作系統，做搜索引擎了。
懂的那個心靈，會在心中不停的告訴自己“沒有赢的可能”。
“你們是怎麽做到的？”
瑞德.哈斯廷斯驚駭極了，蒸汽朋克公司都成長到财團級别了，居然還能有這份心境，這怎麽可能？
“我告訴你了，我們有一個偉大的船長。”
沃森驕傲道，“他是一個誠實的人，不停的告訴我與公司的所有人，我們很偉大。他是一個大騙子，不停的告訴我與公司的所有人，敵人就是個土著。
等打起來了，我們才知道敵人很偉大，我們才是土著，可是已經停不下來了。
直到敵人倒下的那一刻，我們才發現他的謊言又變成真實的預言了。
敵人真的就是土著，已經被偉大的我們屠殺殆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