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克想到了什麽,突然龇牙一樂,沖大佬亨打趣,“聽說你一年創造了一個億萬富翁,又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對,我算是理解數字遊戲是什麽意思了。”
大佬亨生性樂觀,挺看得開,一邊啃着雞腿,一邊搖頭晃腦道,“我們家05年去三亞玩的時候,我爸見爛尾樓多,就買了套便宜的,本來是想學外國人,當個冬季度假屋的。
當時我對海南與三亞的印象,第一,整個海南看不見鳥,第二,三亞沒有一家房屋中介,全是沒人買的爛尾樓。
我爸沒當回事,那房就送我了,本來是打算有客戶朋友什麽的要去三亞玩,就讓我帶他們住去。
買的時候,不到一千塊錢一平米,那鬼房子有三百多平米了,就這還不算陽台。一共花了三十萬出頭,等于買了間海邊的度假屋。
買了就去過那一次,再就沒去過,爲了頂物業費,不讓海邊的房潮,就委托物業租出去了。
有租戶,物業就會把租金扣除開窗通風的服務費,剩下的打回我賬上,一年也沒幾千塊錢。
我那個卡平常酒樓買菜,繳罰款也用,幾千塊一不注意就忽略了。好幾年了,我就把這事忘了。
年前我們家不是要多開幾家連鎖酒樓麽?一想找錢的地方,我就又把扔三亞的房子給想起來了,一問吓我一跳,那房市價三萬六了。
那還有啥說的,賣啊,我就把房給賣了,三十來萬買房的本錢回來了不算,還賺了一千多萬。”
花蛇幸災樂禍道:“然後就炒股去了呗!”
“嗨,我草,别提了”
大佬亨抹了把光頭,恨恨道,“我是去銀行存錢的,誰知道被銀行客戶經理給我忽悠的呀,又送手機又送奧迪,還非要領我晚上見個他熟悉的媽咪。
他這麽熱情,我一想,我開個股票賬戶,領了禮品就撤還不行?就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沒拒絕他熟悉的媽咪吧?”魚仔在一邊幽幽的問。
“對,我又不是光榮的無産主義階級戰士,當然受不了萬惡的資本主義腐蝕。”
大佬亨晃着手裏的半隻雞腿,一臉回味,“我開的那輛黑色奧迪就是這麽來的,人挺仗義,本來說是交易一年才有,結果一開戶就把鑰匙給我了。
那哥們這事做的漂亮,我就把人當個朋友了,現在也是朋友,不怨人家。
不過也有那孫子的責任,老他媽誘惑我,一會兒融資一會兒融券的,把我都融化了。
我就迷了一段時間炒股票,嘿,你别說,剛開始是挺好玩的。銀行那哥們有消息,一起玩的大戶不少人也有消息,不到仨月我股票賬戶就上億了。
可這消息吧,能讓你掙錢,也能坑死你。
現在散消息的都有專門吃這路的了,跟間諜似的,就是高級會所那些給你按摩,爲你服務的服務員,就兼職收消息散消息。聽你怎麽說,把什麽說給你。
很快,消息就把我賬上的錢都帶走了,倒不是服務生的消息,是一起玩股票的圈内消息,把一圈人賬上的錢都帶走了,還有個老姐姐,挪了點,讓判了。
我就算不錯了,沒欠證券公司的錢。除了當初賣房的錢,也沒加過錢。到最後還剩小三十萬,是證券公司退的手續費。
等于一套三十來萬的房,莫名其妙到了一千多萬,股票一炒又變成了一個多億,我都沒見過那麽多錢。誰知道一眨眼,又回到了解放前,還是三十萬,輪回一樣。”
“後悔了吧?”
榮克笑嘻嘻的,“内心挺酸楚吧?”
“要不是你勾起我傷心的往事,我酸楚個什麽?”
大佬亨一撲棱大腦袋,歪頭想了想,“何止是後悔啊,後悔的都想死啊,一個億飛了。啥都沒興趣了,空空蕩蕩,迷迷楞楞,誰也不想搭理,人都遲鈍了,很難形容那種感受。
可是你大佬我呢,畢竟天賦異禀啊!有一天啊,我就不知道怎麽回事,又走到咱學校門口了,我想找小時候咱吃傷了的辣豆腐串嘗嘗。
可是啊,找不着了。
回來的路上,我還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走到你經常吃的那家包子攤兒前了。
賣包子的女的問我‘你要包子’,我就說‘啊’,她問‘你要幾個’,我說‘幾個都行’,她就煩我了,就問我‘你到底要幾個啊?你能吃幾個啊?’。
我好像當時也有點煩了,就問她‘你包子好吃不好吃啊?’她就回我‘那得看你有錢沒錢了。’我說‘我買不起你包子啊?’她說‘不是,你買得起不見得好吃,買不起的包子最好吃。’
嘿,我他媽當時神就有點回來了。
當然,你大佬我呢,畢竟去了一個億,神遊太虛那麽牛逼,不是那麽好回來的。
我就買了包子吃,到底買了幾個我現在都想不起來,我都懷疑那女的沒找我錢,或者我沒給錢,反正,想不起來了。
總之,回家的路上,還有兩個半包子,我之所以記得清是兩個半包子,是因爲我當時想吃完,但怎麽都吃不下去了。
然後,我神就回來了。
不是什麽大道理,什麽一張床三餐花不了什麽的,不是不是,多少我都花的了,我現在也不嫌錢少。
就是神回來了,就是把那一億放下來了,不後悔了,不空蕩蕩了,不迷楞了,就是感覺挺有意思。”
“行啊,不愧是大佬亨。”
榮克笑嘻嘻的點頭,“果然是我大哥啊,有大哥樣子,心胸就是闊,成長挺多吧?是不是開始入微了?又開始有閑暇仰望星空了?又有功夫看雲卷雲舒了?又開始看螞蟻搬家,雨前蝸牛,又有閑心撿起地上的落葉,觀察葉子的脈絡了?”
“…咦?”
大佬亨渾身一震,整個人呆住了,驚愕的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盯着榮克,“你怎麽知道?我可跟誰都沒提過這個!”
“空樓款月留風久,鏡邀花來香自嗅。雲洗山痕思無緒,白駒過處任水流。”
榮克昂首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我的眼中,隻有星空,星空中什麽都沒有,所以,我知道啊。”
“榮大仙。”
英子看了眼似乎要犯病的怪咖,弱弱道,“咱能好好說話不?”
“唉!”
榮克歎了口氣,收回了目光,遺憾道,“對手難找,知己難求啊!”
“我倒是有點明白。”
大佬亨胖臉上笑呵呵的,環顧左右道,“這錢啊,你掙過頭了,又他媽沒了,心哪,神哪,焦點就變了。從一門心思掙錢,不對,應該說從有目的的幹什麽,變成了怎麽說來着,焦點就分散了,任何人任何事似乎都成了焦點。
一個熊孩子啪叽,摔個屁股蹲,我都能樂在其中。原來走道哪會朝天上看啊,可是現在啊,有風的時候,我真能感覺到風的形态。感覺到了風,就想看看天上的雲,看着雲被風推着慢慢走,有時候,能看很久。
我原來做菜,現在也做菜,我原來掙錢,現在也掙錢。隻不過現在,是樂在其中的做菜,掙錢。
我呀,原來聞不到菜的味道,要嘗的。現在用鼻子就可以聞出各種菜的土腥味了,能聞出面的香甜了。
我要是哪個菜用了心,藏了點味,被老饕嘗出來了,就很開心。
錢啊,也不像以前那樣多多益善了,是我做的菜,值這個價啊,我可以免費請你吃飯,但你要是買我做的飯,就這個價,愛買不買。不想做了,多少錢我也不做。
我也形容不上來是怎麽回事,反正啊,從沒有感動,變成了時時刻刻的感動。
有時候看見一個陌生人臉上的皺紋,我都能沉浸很久。看見路上車壓死條狗,我都難受,多愁善感了我。可有狗肉啊,我該吃還吃啊,沒心沒肺了我。”
“返璞歸真呗。”
榮克笑呵呵的,“隻有掙過大錢的,才有資格談錢是什麽,隻有掌過大權的,才有資格談權是什麽。真攥住大權大錢了,錢權就他媽什麽都不是了。沒錢買的包子,才最好吃。”
“我有點明白了。”
華二難得發了聲,眼裏有思索,歪着頭看榮克,“我一直奇怪你賺了那麽多錢,怎麽還不停的賺,小胖一說我才有點明白過來。敢情賺錢也好,越來越大的事業也罷,你不是爲了錢跟事業,是因爲賺越來越多的錢,越來越大的事業,能感動你,對吧?”
“差不多。”
榮克點點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解釋不了,就跟大佬亨似的,他沒丢過這一億,我跟他說什麽看葉子脈絡,他聽不懂的。還是那句話,我不能跟盲人解釋紅的顔色。”
“靠。”
花蛇罵了一句,生氣道,“就知道你看不起我們。”
“不是看不起,我眼裏根本沒你們。”
榮克淡然道,“我跟你們是兩條線在連接,跟你玩遊戲一樣,你明知道是虛拟的數據,真中有假,忘假存真。
我要跟你們談什麽友情,那都是胡扯,我什麽身份,跟你們談友情,那友情就不可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