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克懶洋洋的應了一聲,拿腳踹了踹椅背,“從新安繞一下,到樓對面菜市場買點豬頭肉,切隻鴨子再上去。”
“做好了飯你不吃,做飯的人是什麽心情?”魚仔問。
“呦呵。”
榮克驚訝道,“你都會心理學了?”
“我跟電視上看的。”
魚仔深沉道,“感覺說的挺有道理。”
“有道理個屁。”
榮克哂道,“我從邏輯學與忽悠學上幫你圓回來!父母都希望兒女好,對吧?我是兒女對吧?我吃傷了能好麽?我吃豬頭肉鴨子很快樂,吃豆喝藥湯很難受。
我選吃豆,我難受,我媽快樂。但她希望我好的願望沒有實現,因爲我變的虛僞而又難受。
我選吃肉,我快樂,我媽難受。但她希望我好的願望實現了,因爲我誠實而又快樂。
那麽,兩個方案,哪個才是更好的選擇?”
“唔?”
魚仔一邊打着方向盤超右拐,一邊腦袋朝左歪,想了想,盤一正,“你說的也有道理。”
“電視說的有道理,我說的也有道理,道理是個什麽東西?”
榮克嗤笑道,“庸人自擾,痛苦自找,知行合一,我自逍遙。”
“你這個熊孩子。”
魚仔老大人一般的搖頭,“我怎麽感覺哪裏不對啊,電視上不是說善意的謊言麽?你對雲姨都能這麽冷血,真是白養你了,悲慘啊悲慘,養個了大尾巴白眼狼。”
“長輩就是輩分高,歲數大,不見得有什麽見識。”
榮克輕松道,“我媽都被忽悠成什麽樣了,我搶救她還救不過來呢,順着她還了得?什麽善意惡意的,謊言就是謊言,真心實意才是最大的善。
我就不慣着我媽,老太太傻點我還能救,把我也熏陶傻了,那就全家沒有一個明白人了。
潛移默化懂不懂,生理反射信号是會習慣成自然的,順着我愚媽待久了,我也會愚的。
小善大惡,智者不取,什麽叫智?就是冷血的理智。你個傻瓜二鍋頭,知道什麽叫悲慘麽?”
“切,小瞧我。”
魚仔不屑的反駁一聲,興奮道,“星爺電影嘛。”
說着,昂首來了一嗓子,“小強,你死的好慘啊…小人本住在蘇州的城邊,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樂無邊。誰知那唐伯虎,他蠻橫不留情,勾結官府目無天,占我大屋奪我田……”
“行行行行了。”
榮克崩潰道,“讓你學東西你一推二六五,你這都學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沒文化真可怕。”
“哼!”
魚仔不服氣,擡頭沖倒後鏡撇嘴,“你有文化?你說啥叫悲慘?還能比小強死的更悲?比唐伯虎更慘?”
“哎呀,唐寅春宮圖換酒錢,不知多麽自在,慘個屁啊他,比慘是吧?”
榮克歪頭想想,“給你來個順的啊,以免以你的文化理解不了。”
說着,學着魚仔念台詞的悲傷語調,如哭似泣,“癱妻瞎母餓在床,接天漏雨破茅房。蒼蠅拌飯蛆做糧,傻兒瘸狗無人養。
怎麽樣,慘不?”
“不慘。”
魚仔愣兮兮的,搖頭道,“沒星爺好玩。”
“唉,你有沒有點同情心哪。”
榮克悲傷道,“我羞于你這種傻波伊爲伍。”
“傻波伊比白富美好啊。”
魚仔信誓旦旦道,“伊人,有波,還傻,好泡啊!白富美感覺挺難搞的樣子。”
“唉。”
榮克深深歎息,垂頭喪氣道,“我們公司的精神文明建設,真的有待提高。”
“切。”
魚仔不屑道,“罵我精神病是吧?别以爲你用文明的語言罵我有病,我就聽不出來。你叫一個人精神病,與叫一個人精神文明,人家都打你,你信不?”
“我相信你的精神文明是建不成的了。”
榮克無奈道,“你是神經文明,精神文明跟你不搭啊。”
魚仔跟榮克逗慣了嘴,不以爲意,可他很奇怪,榮克身邊的小子似乎始終很平靜,不由越想越是好奇,扭頭看了眼,又把頭迅速扭了回去,問:“令羽,你怎麽不說話啊。”
“不懂的東西,說多了不好。”
令羽淡然應道,“懂了的,沒必要多說。”
“咦?”
魚仔很驚奇,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榮克身邊的人,可以這麽無所顧忌的說話。
這話可不像下屬會在老闆面前說的,不由好奇道:“你很奇怪啊。”
沉默,沒人搭理他。
魚仔是個閑不住的,又道:“你真的很奇怪啊。”
等了等,見沒回應,立馬接上一句,“我不是說你人奇怪啊,我就是個奇怪的人,不對,我不奇怪。榮克是個奇怪的人,你跟着一個這麽奇怪的人,态度這麽奇怪,難道不奇怪麽?
啊,我自己有點迷糊了,我是說,你不像是跟他打工的啊。”
“你是跟我打工的麽?”
榮克聞聲就笑,出聲道,“咱們公司的功勳員工,甚或正式的編号員工,有誰是爲我打工的麽?”
“咦?”
魚仔想想,點了點頭,又生氣道,“我不就是個意思麽,盡管給我們公司打工,與給别的公司打工,不是一個打工。不過也說不定,誰知道人家表面忠心耿耿,背地裏是不是男盜女娼?”
“唉,沒文化真可怕,忠心耿耿跟男盜女娼有什麽關系?”
榮克對魚仔徹底服氣了,“論行不論心的,你管人家怎麽想。也就是你個傻波伊了,别的雇員嘴裏說出給南風,給蒸汽朋克公司‘打工’的詞,如果被主管聽到,會被立即訓斥的。
知道爲什麽麽?不能養成生理反射信号,習慣就會成自然。
反之,時刻反刺激,才會員工做到知行合一。明白紀律,責任與榮譽,都不容許他們這種自甘堕落的謙虛與自嘲,那會讓頹廢彌漫。
誰認爲是在爲我們打工,而不是爲自己工作,不是爲我們共同的事業做事,那就請誰走人。
我們不需要工人,需要的是自己人。
我們内部沒有階級,隻有森嚴的等級與殘酷的公正。
如果誰抱怨,那麽就證明有不公發生。
要麽是有人委屈了他,要麽是他玷污了榮譽。
總之,抱怨一旦産生,必須有一方死。
抱怨主管貪腐,那主管與他就必須死一個,不是主管死于貪腐,就是他死于誣告。
如果抱怨産生,而最後無人負責,那麽我們的責任也就成爲空談了。
那就會人人抱怨,讓頹廢彌漫。
我們之所以可以橫掃千軍,就是人人明白要爲自己的言行負責,言必行,行必果。
沒有這種力量,我們什麽都不是,有了這種力量,我們無堅不摧!”
魚仔迷迷茫茫的,忽然福靈心至的冒出來一句:“你好像不是說給我聽的?”
“你那不廢話麽,跟你個文盲有什麽好說的?”
榮克沒好氣道,“我教徒弟呢,令羽是我的學生,你叫師弟吧。”
“師弟你好…唔?”
魚仔順嘴來了一句,猛地一呆,又扭過頭來罵道,“我草,你又占我便宜是吧,我是你師叔!”
“嗯,師叔你好。”
榮克無所謂的叫了魚仔聲“師叔”,拍了拍魚仔的肩膀,“靠邊停吧,我們切點豬頭肉先。”
車放在了路邊,三人下車進了菜市場。
菜市場還是原來的德行,地面濕漉漉的,菜葉子果皮就在地上。
鹵味是一溜玻璃櫥窗門臉,一個個單間裏靠窗戶的不鏽鋼盤子裏,擺着牛肉丸,魚丸,有專賣肉丸子的,有挂着燒鵝,脆皮鴨,鹹水鴨,盤子裏擺着燒臘,豬頭肉,豬耳朵的店。
鹵味似乎是統一送來的,小店裏隻是賣,好吃談不上,但起碼比吃豆飯,喝藥湯強。
鳥城物價不低,但在菜市場買東西不算貴,豬頭肉切了大半條,裝了滿滿一白泡沫盒子,帶三小袋的調味,才十七塊錢。
要是再來六個饅頭,吃兩天沒問題,一天夥食十塊錢就打發了,還全是肉,比在外面吃盒飯還省。
鴨子貴點,或者也不貴?一隻二十三。
豬頭肉與鴨子多少錢一斤沒問,一指就切了,但是肉包子還是一塊五一個,很小,臨出來的時候見人包子攤裏剛掀出來幾籠,就買了十二個,十八塊錢。
這攤的包子榮克過去常吃,味道越來越不好,包子越來越小,從一塊錢四個變成了一塊五一個。
但是,相對于鳥城的工資增長幅度,商鋪租金的增長幅度,不能說貴。
隻是沒有當初好吃了,上回他回家,蘇巧雲在甲岸村兒買的蔥油餅倒是很好吃,切的一塊一塊的,上面有辣椒番茄醬一類,還是什麽玩意,總之吃着口感不錯。
“多少錢?”
路過水果攤的時候,榮克拽了個袋子,裝了仨蘋果扔電子秤上了,順口問了句。
蘇巧雲時不時會買點蘋果,他不吃蘋果,可在冰箱裏桌上常見,看見了就順手捏幾個。
“二十五塊六。”
一個瘦子打量了一下三人,又看了眼電子秤,“二十五吧。”
“多少?”
榮克一愣,以爲自己聽錯了,下意識的複又問了句。
“二十五。”
攤主重複了一句。
魚仔用本地話罵了一句,指着攤主怒道:“當我哋水魚咁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