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中缽良治感覺與榮克這樣的人說話很舒服,笑容不免就挂在了眼角,點着頭笑問,“那對索尼的元器件業務,不是有所損害?”
“對蒸汽朋克公司的制造業務同樣有損害。”
榮克平靜道,“在電子通訊設備制造領域,蒸汽朋克公司已經是世界最大的衛星調制解調器,與衛星機頂盒制造商了。
可是,天幕的‘風雲’雲端平台一旦建成,還需要那麽高端的衛星調制解調器,路由器,機頂盒麽?
不用一個火柴盒,就可以實現衛星調制解調器,路由器與機頂盒的所有功能。
正如我們爲索尼PS家用遊戲主機系列開發的入網設備,半個U盤,兩個拇指蓋的大小,插在網線接口就可以了。
這都是大的了,我們爲任天堂掌機開發的接入設備更小。如果不是爲了市場的保有量,無需外殼直接就集成在遊戲機裏了,任天堂新一批次的Nintendo.Switch,就已經不用外置,全部集成了。
随着技術與集成度的提高,調制解調器,路由器,機頂盒等等,都是注定要淘汰的設備。
我們明知天幕的‘風雲’雲端平台将淘汰掉我們的工廠,我們的産品,那又怎麽樣?爲了不被淘汰就因循守舊,維護舊世界麽?
我們不自我革命,别人就會來革我們的命!”
“是啊,特麗珑不就是這樣麽?”
中缽良治歎了口氣,“爲了保護輝煌的特麗珑技術,索尼失去了電視制造行業的領導地位。我們的液晶技術最好,卻因爲不願淘汰特麗珑顯像管,白白失去了液晶面闆行業的先手權。
爲了加大利潤,我們反而失去了未來更大的利潤。”
“追求利潤是資本本能,這倒沒什麽。”
榮克不以爲意,“商用一代,儲備一代,預研一代,英特爾也是一樣的。沒有商用一代的利潤,怎麽投入後續的前瞻性研究?
索尼的問題始終就是網絡的問題,平台的問題,鎖不住産品。
你們的PS市場做的不錯,是因爲任天堂的庇佑,因爲你們有個好老師,學的是人家任天堂的經營模型。
任天堂的技術不如你們,但對平台經營架構的把握甩你們八條街。
你們的Walkman堅持自己的專利音頻格式ATRACi,拒絕MP3格式。蘋果的iTunes借助MP3格式崛起,沒赢在技術,蘋果從來就沒有任何一項核心技術。
所謂的工業設計更是不值一曬,它都不是工業,有個屁的工業設計,蘋果始終就赢在商業模式。
你們索尼有平台不會激活,始終缺的就是平台。蘋果電腦源于惠普,做電腦的時候就堅持用自家東西。趕走喬布斯,一開源反而歇菜了。
蘋果第二次從随身聽一崛起,還不是立馬采取與你們一樣的方針,到了手機時代,又回到了當初,還是隻用自家的東西。
索尼錯不在堅持用自己的東西,錯在沒平台。
英特爾的芯片與微軟的操作系統是并聯的,相互優化,互爲對方的平台。一旦有液晶出來,可以相互預警,提前預判。該釋出什麽技術,在哪個時間點釋出,對淘汰點的把握,比你們精确。
如果手機端沒有起來,英特爾與微軟不知道還要統治PC端多少年。吃的太肥,智能手機時代一來,連英特爾與微軟都暈菜,與你們的特麗珑是一個情況。
天幕要避免的就是死于輝煌,吃成個死胖子,革命一來跑都跑不動。所以,我們不是有利潤就吃的,也不謀求傳統的壟斷。
我們謀求的是一種生态循環式的壟斷,天幕的平台,就是索尼的平台。索尼的産品,反過來就應該成爲天幕平台的觸角。
我們内部不斷革命,彼此革命,誰輸誰赢,都是平台的勝利,我們共同的勝利。
天幕的‘風雲’雲端平台,是會降低索尼的高端元器件定位,加大集成。可是,集成誰,誰會被集成,可是平台說了算。
天幕是個平台,索尼的每一台随身聽,每一台遊戲機,同樣是一個平台。
隻要平台在,索尼的元器件從高端變爲了中端,又怎麽樣?還裝你的不就完了?
别的再高端,它入不了網不白搭。再便宜,我們就不采購。
天幕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它是我們大家的。同樣,索尼也是我的,對大家有利的事情,你們是不能拒絕的。
這不是生意,這是權利與義務的關系。是我們分辨你們是我們,還是他們的标的。”
“那這就是約束性的聯盟了?”
岡田明重畢竟是三井住友金融集團的人,不具約束的泛同盟好說,綁的太緊就會影響金融與保險業務的并聯與操作了,神色間略帶疑慮,“這會影響索尼的獨立性。”
“不不不,這是相互促進。”
榮克不同意,無奈道,“你們日本人腦子太軸,這是很簡單各自獨立又相互并聯的架構,不是君主制,不是大一統。
這麽比喻吧,蒸汽朋克公司是一個球,索尼公司是一個球,天幕公司是個筐,我們都能往裏裝。
索尼公司做筐,那麽蒸汽朋克公司與天幕公司,就是兩個球,可以裝在索尼這個筐裏,借助索尼的平台。
我們各自爲球,同樣全是筐。
球内怎麽運作,是球體本身的事,筐是不管的。
比如玩具吧,WWR的搏鬥機器,各類周邊肖像,全世界任何玩具店都可以賣,都可以享受WWR這個筐的影響力,所有的玩具店與賣場都是球。
但是,這并不耽誤WWR用玩具組織青少年聯賽,業餘聯賽與低級别比賽。
參加青少年聯賽的競技機器人,就是在各家玩具店買來的。全球無數的玩具店與賣場,這個時候就是筐了,WWR的搏擊機器要借助它們來推廣,WWR此時就是球了。
但是,聯賽是WWR組委會控制的,青少年從玩具店買到競技機器人,來參加比賽,又成了我們的球,與玩具店又沒關系了。
這是一種相互并聯,彼此轉化,相互推進的架構,很簡單吧?”
安德魯.浩司一臉迷糊,似懂非懂,幾個日本人對視一眼,個個緊抿嘴角,眉頭發皺,眼神發軸。
“是很簡單。”
岡田明重首先明白過來,眉頭一舒的同時又皺緊了,“可簡單的事情反而最難做到。”
“這句話是大智慧。”
榮克潑了下水,把濕毛巾扔給端盤過來的女服務員,招呼道,“妹子,給我來個冰毛巾。”
“嗨一,羞羞麻雞骨大噻。”
穿着木屐的和服女侍聞聲一躬,邁着小碎步,咯噔咯噔到旁邊拎起個小木桶,沒提,抱着過來了。
“你真爺們!”
榮克對大力女挑了挑大拇指,在池邊的地上一指,“把桶放這兒吧,我順手自個兒就拽了。”
女服務員答應一聲,從桶裏夾了條毛巾放在瓷盤上,遞了過來。
“唔。”
榮克把毛巾捏過來,扭身就蓋腦袋上了,頓時渾身一激靈,本就被酒溫了的臉,越發顯燙了,忍不住把毛巾拉下來抹了把臉,沖岡田明重笑道,“這真是火山多有火山多的好,加州我那塊全沙漠,搞個澡堂子還得自己熱水,泡習慣了日本的溫泉,有點倦的不想走了。”
“那就多留一陣。”岡田明重笑道。
“冬雪不挽秋楓之葉,我又能留秋風幾何?”
榮克眯眼看着不遠處拽拽飄落的紅葉,擡手一指楓林,道,“它根在,葉落就不是凋零,葉落歸根,爲的是來年不改朱顔。繁花褪盡不是退,花爲争春人爲醉,我們迷失在花開花落的片刻之中,笑櫻癡,一春霎那芳華。憐楓傻,任秋風卸甲。庸人自擾啊。”
岡田明重默然無語,半晌歎了口氣,緩聲道:“資本時代了,你卻尋索尼的根?”
榮克笑了起來:“索尼的根就在那裏,不用我尋。微型化,越小越好就是索尼的根。”
中缽良治聞聲一震,看了眼身邊的河野博文,後者感受到了中缽的眼光,反而把眼閉上了。
“三井住友的加入。”
岡田明重幽幽問道,“難道是讓索尼添了繁花,斷了根麽?”
“我們都是生意人,自私的人。”
榮克眯着眼睛,看着面前氤氲的水汽,平靜道,“我們做公司,不爲公司。做産品,不爲産品,爲的都是變現,都是錢。
可很多偉大的公司,正如如今的谷歌,正如曾經的貝爾實驗室,正如曾經的索尼,是有過産品信仰的。
那些偉大的設計師,科學家,工人,焦點不在變現上。他們不知道什麽資本,金融的,就是想把産品做好,做出更好的産品。
那些人會爲他們做出的産品驕傲,那是一群很難得的工業藝術家。
我們這種人不行,總是花言巧語的欺騙他們,總是下達一些目的指向爲行政,或是經濟的指令。幹擾他們的工作,拒絕他們的嘗試,磨滅他們的靈氣。
他們是好産品才是好産品的人,我們是盈利的産品才是好産品的人。
我們把他們變的跟我們一樣,把天馬行空的天馬拽了下來,變成了驽馬,用于車架。”
岡田明重幽幽道:“可沒有我們這種人,他們那種人如何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