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唉聲歎氣,指了指屋外,“那群熊孩子,天天不是下河摸魚,騎馬射兔子,就是掙零花錢,這學習能好的了?”
“你看看牆上的表。”
任連充歪頭看了眼牆上挂着的石英鍾,笑着指了指,“二十分鍾前飯就擺好了,可孩子們還在剪草。艾米麗那麽喜歡吃火鍋,不過進來擦紅藥水的時候尖叫一嗓子,之後繼續出去剪草,瑩瑩能做到麽?”
沈芳沉默了一下,道:“艾米麗是個女漢子!”
“帝國不需要學習好的人,要的是帝國主義接班人。”
任連充笑了笑,“紀律,責任,榮譽,夢想,帝國主義接班人要學習的是這個。不是公有制爲主體,私有制爲補充那些東西。那些東西經常變,學的時候就過時了,學會了又如何?
我們就八個字,簡簡單單,始終不變,哪用學來學去的?這是課堂裏可以學到的麽?出個題,談談感受,得個作文高分就是學會了?
學校裏學扶老奶奶過馬路,一出校門扶不扶?與在紅心學校裏就學下河摸蝦,騎馬射兔,出了校門還去下河摸蝦,騎馬射兔!哪個更适合瑩瑩?”
“唉。”
沈芳有點舍不得,“女兒還不到十歲,又從小體弱多病。”
“你放心吧,帝國主義改造人是很兇殘的。”
任連充一聲歎息,“正是因爲體弱多病,才應該多參加戶外活動。我的食譜都能被改造過來,瑩瑩的那點小公主病又算什麽?陽光,維生素,禽蛋肉可勁兒的上,不停的通過野外活動消化能量,帝國主義少年自然會茁壯成長。”
沈芳翻了個白眼,指了指飄着一層辣椒油的火鍋:“你就是這麽愛護你們帝國主義接班人的,辣死他們?”
“這是不能讓他們的幸福溢出來。”
任連充得到老婆提醒,又從塑料袋裏多擠了一塊牛油麻辣底料進火鍋,若無其事道,“帝國郡的勞改營裏還吃加藥的窩頭呢,天下沒有白蹭的午餐,敢蹭咱們的就得有忍受麻辣的覺悟。”
“你不是說你愛吃麽?”沈芳撇撇嘴。
“可我更愛鍛煉帝國主義的少年兒童。”
任連充欣慰道,“等熊孩子們不怕辣了,就給他們上包子油條。”
門外一陣喧鬧,幾個小土豆擠在了門前。
領頭的小女孩,在門前喊了一聲:“任先生,沈夫人,我可以進來麽?”
沈芳的表情略有些無奈,任連充卻一副習以爲常的表情,大刺刺的把椅子一翻,坐了上去,回道:“進來吧。”
進門的隻有艾米麗,笑吟吟的走到圍裙俠的身前,遞過來一個紙本與一支筆:“花圃修剪完畢,草坪修剪完畢,打藥完成,溝邊雜草處理完畢。剪定铗,枝剪一幹工具與割草機,已清洗完畢,放歸雜物室。
落葉與雜物分類裝袋完畢,已放在路邊指定回收處,請您核查,并對我們的服務評分。”
任連充手撫下巴,嗯嗯的回應兩聲,拿着筆在小本子上快速的劃拉了起來:“基于信任,更是基于我現在很餓,就不檢查你們的工作成果了。回頭我要是發現你們偷懶,你們就要失去我這個客戶了,明白麽?”
小本本是一張張複寫紙,一項項服務項分門别類,各有是否完成與單項服務評分的選項。
服務單下方,還有綜合服務評分與意見,簽名處。
這一單據,一張客戶留存,一張熊孩子們的服務小組收回,帶回一個個大團隊,再由團隊定期核算,定期收款,定期發錢。
紅心的熊孩子們是有服務網站的,上面的單據與評分都有留存,客戶可以核對,可以預定服務,可以根據評分與反饋,挑選各個服務小組。
帝國郡很多服務業被熊孩子壟斷了不假,但就像壟斷公司的事業部制度那樣,是内部競争制度。
紅心學校系統要培養的是孩子們的獨立與協作精神,紀律,榮譽與責任。鼓勵的是到野外去,不是爲了培養野蠻人。
下河摸魚,騎馬射兔與禮貌,教養,遵守紀律,沒有任何沖突。
開放的心靈,内在的野性與外在的矜持,隻會相得益彰。
心中有猛虎,細嗅薔薇!
“您放心吧,任先生。”
艾米麗笑吟吟的,“我們‘小果園’小組,在社區評分一直就是前十。可惜您家沒果園,不然就會更信任我們了,在園區,我們‘小果園’小組是冠軍。”
“一年級冠軍。”
任連充筆下不停,頭也不擡的打擊道,“在果園你們有灌區熟人的優勢,可在社區沒有。你們如果想在社區服務中評分上升,需要一個有高度親和性的成員。”
“我還不夠親和麽?”艾米眼睛彎彎,笑的甜甜。
“你的僞裝是毫無意義的,艾米麗。”
任連充擡起頭,挑了挑眉毛,“你都已經打傷三個小夥伴了,還放狗咬過兩個,要不是你的吉娃娃還小,它叫小哈是吧?早就被幹掉了。”
“唔!”艾米麗大眼睛一呆,嘴巴嘟了起來,“傳聞不該影響我們的服務評分,不是麽?”
“當然。”
任連充晃了晃手裏的紙,“所以我給了你們全滿分。但是,你們的服務評分還能再高一點,在全社區高一點。
你們‘小果園’需要一個高親和度的成員,你需要一個助手,在她搞不定的時候,你再動手…嗯,或者放狗。”
“她?”
艾米麗一愣,“她是誰?”
“我女兒,瑩瑩。”
任連充推銷起了自家的女兒,“小弱貓一個,但有高度親和力,你罩着她,她能爲你們小組提高社區評分。”
“我考慮考慮。”
艾米麗小大人一樣的點點頭,“任先生,你要知道,我們‘小果園’挑選成員是非常嚴格的。”
“當然。”
任連充點點頭,“艾米麗,你也要知道,住這片的人都歸我管。就像在灌區,誰家不給你高評分,你就揍人家孩子一樣。
你們小組中是否會多出一個我的家庭成員,對你們在社區服務評分上,将有怎樣的幫助。”
“唔。”
艾米麗歪着腦袋想想,大眼睛眨啊眨的,“您說的很有道理的樣子,我會積極考慮的。”
“相信我,艾米麗,你的選擇不會錯的。”
任連充擠眉弄眼的沖艾米麗做了個鬼臉,笑道,“好了,工作完成,我代表我們家,邀請你和你的小夥伴們一起吃飯,怎麽樣?”
“我們的榮幸。”
艾米麗微微欠身,公式化的客氣一聲,又笑出了聲,扭頭沖門前的小夥們揮拳喊道,“開飯咯!”
門口的熊孩子們歡呼一聲,興高采烈的湧了進來。
熊孩子們很客氣,知道中午肯定能蹭上飯,來的時候還特意拎了兩隻兔子。
全是反動兔子,犯案之時被熊孩子們當場擊斃。
罪名:違章挖兔子窩,偷吃帝國主義的草……
……
法國。
普羅旺斯,石城。
小城坐落在土丘之上,一座大修道院,周圍是平整低矮的石屋,牆皮斑駁,風蝕發白。
夏卡爾曾經在這個石村兒宅過,畫了不少馬戲團一類蠟筆畫似的鮮豔塗鴉。世界看不太懂,所以叫他超現實主義畫家。
城很小,好在零星有些樹。不然更像是沙漠區的阿拉伯城市,一片沙色。
滿城薰衣草盛開的時候,小石城才多了些姹紫嫣紅。
城小,人少,甯靜,一個普通的法蘭西石村兒,
叮鈴鈴的車鈴聲。
高低傾斜的石路上,一個穿着青色制服,戴着大蓋帽的郵遞員,費力的蹬了兩下自行車。
“利娜!”
陡坡不好蹬,郵遞員下車,一邊推着車上坡,一邊揮了下手,沖一間屋前聽到鈴聲看過來的女士,打了個招呼。
“嘿,布洛諾。”
被叫利娜的女士正要進屋,被叫住了,與郵遞員輕擁着貼了下面頰,噓親了個。
“…蘇菲的包裹。”
包裹很大,沒放在郵政自行車後挂着的袋子裏,而是在後座上拴着。
大鼻子的郵遞員與利娜親熱的打完招呼,一邊後座上把大包裹解下來,一邊從上衣兜裏掏出個原子筆,一起遞給門前的利娜,伸指朝包裹上的簽單下角劃了一下,“簽這裏。”
“咩C。”
利娜接過包裹,低頭簽字的同時,随口問了句,“哪裏的包裹?”
“我看看。”
郵遞員布洛諾伸過來頭,看了眼寄件地址,一看之下眨了眨眼,“嗯?…拉式尼呢!”
“中國?”
利娜一愣,把頭湊了過去,一看之下,扭頭沖房裏喊了聲,“…蘇菲。”
三層石屋裏懶散的回應了一聲,過了少許,一個穿着小熊睡衣,睡眼惺忪的七八歲小女孩走了出來。
“蘇菲,有個從中國發來的包裹。”
利娜指着布洛諾懷裏抱着大包裹,“寄給你的?”
“…啊!”
蘇菲小臉一呆,等回過神來立刻尖叫一聲,歡天喜地的朝包裹撲了過去,“是我的媽媽,謝謝你布洛諾。”
“小天使快樂,我的榮幸。”
布洛諾笑呵呵的幫艾米扶着大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