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也是個神人,眼睛依然空洞的跨過欄杆,望向遠方,見呼喚無人答應,并不扭頭,而是随手拿起藤椅邊的拐杖,揮手朝右掃了兩下。
“唔?”
吉屋喜之助眼睜睜的看着一根拐棍朝自己小腿掃了過來,正猶豫該不該跳起來的時候,被拍了兩下。
他低着頭,臉上很疑惑,看向拐棍的雙眼,眼球都鬥雞了,又被拐棍掃了一下,才突然反應過來了,上身又是朝美利桑微微一躬:“美利桑夫人,您有什麽吩咐麽?”
“吸塵器。”
梅麗莎的雙眼依然看着遠方,隻不過停止了瘋魔杖法,拐棍收回藤椅邊,輕聲問,“多少錢?”
“唔?”
吉屋喜之助呆住了,腦子有很長時間的空白,許久才回過神來,還歪着腦袋想了片刻,才道,“科瓴家居三,污垢魔鬼炸藥直立真空吸,53美元。”
“降價了哦。”梅麗莎嘴唇輕吐,似問似答。
“我不知道。”吉屋喜之助回道。
“不是78美元麽?”
梅麗莎輕聲問了句,眼睛依然看向遠方,“你賣吸塵器的,怎麽不知道價格?”
“美利桑夫人。”
吉屋喜之助上身微躬,回道,“鄙人已從原會社離職,78美元是這款吸塵器的人力推銷零售價格。如果您需要,我可以以我原供職的推銷員身份,53美元幫您購入一台。”
“嗯?”
梅麗莎愣了愣,少許,才把頭微微轉了過來,問,“原來?你離職多久了?”
“似乎是一個多月的樣子。”
吉屋喜之助同樣是個神人,認真的答道,“隻領了一次薪水,應該沒有到兩個月。”
“一個多月了?”
梅麗莎倒是對薪水沒感覺,隻是愣愣的問,“那你來我這裏清掃,做了多久了?”
“七十六天,加一個多月的樣子。”
吉屋喜之助驕傲道,“我做推銷員,對每個客戶的推銷時間,都有準确的記載的,您放心吧,美利桑夫人,絕對錯不了。”
“三四個月了呀。”
梅麗莎對吉屋喜之助三四個月的義務勞動無動于衷,反是眼神一空,浮上了一抹哀色,似是自怨自憐,喃喃自語,“怕老了,怎麽老的越來越快了,一眨眼,就三四個月了。”
“您年輕着呢。”
吉屋喜之助秉承了日本人不言人老的傳統,再說了,不到六十歲在日本真就是年輕人,他一半是認真,一半是習慣,脫口鼓勵了一句,“往後加油幹吧,康巴爹。”
“呃?”
梅麗莎擡頭看了吉屋喜之助一眼,疑惑的問,“你都不推銷吸塵器了,還來免費清掃做什麽?”
“這個…”
吉屋喜之助聞聲一愣,大眼睛眨了眨,神色之間頗有些難爲情,撓頭道,“美利桑夫人,您在鄙人就職推銷員的階段,一直拒絕購買吸塵器。日子長了,鄙人一直拿您激勵自己呢。
晚上做夢的時候,都夢到了成功把吸塵器推銷給您的樣子。可是,一醒來,夢就還是夢啊。
鄙人現在雖然不再推銷吸塵器了,可是如果不繼續來您這裏清掃,晚上會睡不着呢,對第二天的工作,造成了相當大的困擾。”
“呃?”
梅麗莎沒覺得自己是個神人,但她感覺眼前這個矮個小胖子,真的是一個神人,聞聲半晌無語,再開口臉上有些猶豫之色:“那我買了你的吸塵器,你還會失眠麽?”
她幾乎自己都未能察覺到,她之所以不買吉屋喜之助的吸塵器,開始是不想買,再後來,隻不過是想每天多個陌生人,進入自己的生活。
一口古井,風吹不起波,卻期望每天有個小石子可以掉下來,讓水面蕩漾一下,添點鮮活。
讓她可以感覺到,自己還活着。
“我也不知道。”
吉屋喜之助神經大條,還不知道他個小土豆,被人當成了小石子,撓了撓頭,老老實實回道,“應該不會因爲想您沒有買鄙人的吸塵器而睡不着了,可是,每天夢見您買吸塵器的那個夢,說不定也會沒有了呢。
不瞞您說,美利桑夫人,夢裏不光有您買吸塵器的場景。還有我拿着您買吸塵器的錢,去吃關東煮的樣子。天哪,我吃的最好吃的關東煮,就是每天夢裏的了。
如果夢裏沒有您買吸塵器,我的關東煮就沒有錢買了,那可怎麽辦啊!”
吉屋喜之助一副憂傷的樣子,神情蕭瑟,他不是缺買關東煮的錢,是實在不知道如何給夢裏打錢。
“這樣啊。”
梅麗莎臉上閃過一絲喜色,卻很快隐去,若無其事的點點頭,“你願意接着來清掃,就來吧,我可以付你清潔的錢,隻要不買你的吸塵器,不就行了麽?”
說着,順口問了句,“你現在做什麽呢?”
“鄙人現在是招财貓的業務員。”
吉屋喜之助感覺美利桑說的很有道理的樣子,認同的點了點頭,把吸塵器靠牆放好,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雙手遞上,“請多多關照。”
“唔?”
梅麗莎接過名片一看就是一愣,嘴角蕩漾起了笑意,指着名片上的舉着小手的招财貓,對吉屋喜之助笑道,“跟您長的還真像呢!”
“诶?”
吉屋喜之助驚咦一聲,訝異的看着美利桑夫人,無辜道,“您也是這麽認爲麽?我的課長就認爲我不應該出來做業務員,應該留在店内鎮宅。
不瞞您說,美利桑夫人,我的英文是不怎麽靈光的。我之所以被招财貓聘用,與我幹不好業務,還可以當個吉祥物,有很大的關系。”
“哼!”
梅麗莎生氣哼了一聲,臉有怒色,“你們公司的人是在歧視麽?我可以幫你找律師,爲你争取權力。”
“唔?”
吉屋喜之助聞聲一愣,眨了眨眼,撓頭道,“沒有啊,同事對我很親熱的樣子,家人一樣啊,每天都一起喝酒呢。
美利桑夫人,與有福氣的家夥長的像一點,是好事情啊!像是王八,烏龜一樣長壽,像是狗,犬一樣忠誠,是好事情啊。
我們日本人的名字中,就有許多吉祥的字眼啊,這不是一種歧視,是一種祝福啊。”
“呃?”
東西方文化的不同,讓梅麗莎理解不了李龜年這種王八年有什麽好的,對于她來講,聖經中挑出來的名字才是祝福。
不過,吉屋喜之助都不介意長的像招财貓,她更不介意了,她隻是對别人欺負她的“小石子”而憤怒。
聽完吉屋喜之助的解釋,梅麗莎神情緩了下來,順口問了句:“你這個業務員是做什麽的?”
“我是保險課的。”
吉屋喜之助上身微微一躬,習慣性的來了句,“如果您需要咨詢保險方面的業務,請随時聯系我。”
梅麗莎嗯了一聲,點點頭,随口道:“幫我買一份。”
“唔?”
吉屋喜之助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疑惑的問:“買一份什麽?”
“保險啊。”
梅麗莎若無其事道,“你不是賣保險的麽?”
“可是…”
吉屋喜之助神情疑惑極了,“我還沒跟您介紹鄙公司的産品呢。”
“不用介紹了。”
梅麗莎歎了口氣,“不瞞您說,吉姆,你的英文也經常出現在我的夢中。我本來覺就淺,難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真的不願半夜醒來。”
“納尼?這樣啊,美利桑夫人,實在是太抱歉了!威武索瑞,Very.Srooy!”
吉屋喜之助抱歉的上身一躬,“一定是您從我這裏拿不到錢,買不到關東煮吧?唉,這種滋味我是了解的。
您要真是想吃,我可以幫您做一點。雖然沒有夢裏的好吃,可是你如果餓自己一天肚子,吃起來味道會與夢裏的接近一點。”
“唔?”
梅麗莎愕然擡頭,盯着吉屋喜之助認真的小眼神,嘴角抽了抽,服氣的一點頭,“吉姆,你的建議是中肯的,我會認真考慮的。”
吉屋喜之助歡快的答應一聲,上身又是微微一躬,态度認真道:“那麽,我就爲您介紹一下鄙公司的保險類别。”
“不用了。”
梅麗莎揮了揮手,輕描淡寫道,“你幫我挑一份就好了。”
“我怎麽會知道您需要什麽呢?”
吉屋喜之助的軸勁兒上來了,認真道,“适合您的有三種呢,即便我知道這三種都适合您,總不能都買給您呀。你聽我介紹啊。”
“唉!”
梅麗莎深沉的看了吉屋喜之助一眼,輕聲道,“你下次來的時候,幫我捎瓶安眠藥,非處方的就行。”
“交給我吧。”
吉屋喜之助一點頭,不在意道,“我是風水教與骷髅黨成員,比你買要便宜呢。我前段時間吃的牌子不錯,下次給你帶一瓶過來。
你記住啊,吃的話不要看表計算多少時間可以睡着,我試過,對藥力的破壞性非常大。
你要忘記自己吃過安眠藥,才能盡快的睡着。我建議你多吃一片,這樣,就夢不到關東煮了!”
“唉。”
梅麗莎一聲歎息,揉了揉眉毛,一臉憂傷,“我真的沒想過什麽關東煮的事。”
“理解!”
吉屋喜之助沉沉的一點頭,舔了舔嘴唇,“我知道,您沒有吃到!”
梅麗莎聞聲腦袋猛地一墜,霜打的茄子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