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銷的不是吸塵器的吸塵作用,而是吸“老鼠屎”。
在國外經營中餐館的,主要面臨的麻煩是三點。
第一,食品安全檢查。第二,非法移民雇工。第三,稅務。
在食品安全檢查一項上,竈台廚具等不說,單一個“老鼠屎”的問題,就讓無數中餐館的老闆心中奔騰過草泥馬。
因爲老外的食品安全檢查員,老是會把普洱茶,鐵觀音,黑米等他們不經常接觸的茶渣,米渣,當成老鼠屎,開罰單。
中餐館的老闆沒法辯駁的,不能對檢查員來個:“這真不是老鼠屎,不信您嘗嘗?”
那就完犢子了。
隻能認罰!
國内整改爲了罰款,罰款還是爲了罰款。歐美不同,罰款罰履曆,吊銷執照,影響後續執照與勞務申請,稅務等評級,米其林還會降星。
一罰就上履曆,罰多了影響一堆的事。
可是,這種“老鼠屎”除了清掃,杜絕不了。
不用黑米用白米沒問題,可中餐館不能換西方茶啊。
自陸羽始有茶道,中國與受中國影響的東亞地區喝的茶,與世界上其他地方的茶,不是一回事。
中日韓,喝的是新茶,論的是新與陳,講究雨前,是論芽的。
草原,西域,歐美,茶全是論磚的。
全是陳茶,紅茶,發酵茶,茶沫,低級茶葉!
紅茶高大上個鬼,拉大車的喝高末,都不喝什麽紅茶。
那在古中國,就是過期的茶!
茶沒法長期保存,古代交通不行,路上耽擱時間太多。運往草原的茶,全是最容易保存的茶,最差的茶,是茶磚。
普洱之所以在雲貴上種植,不是這種茶多好,是易種易保存。茶馬古道,隻有這種茶可以過去。
龍井,毛尖,鐵觀音,半道就黴了。
海貿一開,運往海外的同樣是陳茶,易保存的茶,就是所謂的發酵茶,紅茶。
英國人不是愛喝紅茶,是根本喝不上新茶。嶺南人可以日啖荔枝三百顆,楊貴妃要吃,就得八百裏加急,才能吃上。
運往外地的香蕉,全是摘的生蕉,是青的,路上自己就熟了。交通發展了,運到地方還沒熟,才又發展出來的催熟技術。
就跟北方吃冷凍帶魚一樣,不是愛吃帶魚,經濟物流都不行的時候,别的魚吃不上。
大航海時代,一倉茶葉運到歐洲,得幾年。環境多變,風高浪急,曆經潮濕高溫,可以過去的,就隻有發酵茶。
這就是西方爲何喝紅茶!因爲拉大車的苦力喝的高末,都過不去!
還越陳越香,營養越好,這種老祖宗騙草原牧民,騙胡人的鬼話。要是古中國的茶商,知道後人以紅茶爲高大上,根本都不敢認這是自家的後人,這是蠻夷啊,過期茶喝的有滋有味。
就跟三等工業品扔第三世界國家一樣,發達國家自己怎麽不用?古中國就是發達國家,但凡賣外貿茶的,自個兒在家,沒人會喝一口陳茶。
敢跟老爺上陳茶,踹死你個王八蛋。
時代變遷,物流發展,東亞人在海外,除非崇洋媚外到了骨子裏的,誰出來吃飯會叫壺陳茶喝?
做華人生意的中餐館,肯定要備華人喝的茶的,中原地區的毛尖,南方泡功夫茶是鐵觀音,台灣多個烏龍。
小二端茶倒水,加茶的時候不小心一掉,是跟老鼠屎差不多的。
外國人喝茶碾成末,用袋泡那麽高端,認不出來這麽低級的茶,就按老鼠屎罰。
碰上這種罰單,哪個中餐館老闆心頭不奔騰草泥馬?
吉屋喜之助是日本新移民,日本餐館又不是沒被罰過,大麥茶是水飲,日本茶是抹茶,草味苦而回甘,全是綠茶,也不喝什麽末的袋的,一掉也是老鼠屎,他是了解這個的。
風水教勢力擴張,蒸汽朋克公司逐漸在勢力範圍内行使管轄權後,老鼠屎等衛生問題非但沒有減退,反而越發嚴重了。
因爲中餐館可以蒙老外的食品檢查員,蒙不住風水教一幫老江湖與榮克這樣的大帶路黨。
老鼠屎隻是個小問題,但它就是個問題,還是大問題,不是誤會就可以掀過去的。
非洲拿手蘸湯吃,到了國内做餐館,你不能說這是習慣,所以沒什麽。
事大了。
你要攜軍艦與高等文明,壓頂而來,蘸着吃沒問題。有軍艦有高等文明,你的習慣就是文明人的生活。
可風水教的茶樓,蒸汽朋克公司勢力範圍内的中餐館,沒有軍艦,沒有壓倒性的文明。
那就必須遵守文明,不可以藏污納垢,不可以在食品安全上動腦筋,沒有誤會,沒有理解。
别的地蒸汽朋克公司不管,也管不着!
但吃誰的飯,受誰的管。
風水教的茶樓,食肆,蒸汽朋克公司勢力範圍内的用餐場所,不是食品安全與衛生環境達标就可以,必須做到全美第一。
隻有第一,才能生存!
一家宰客,一家衛生不行,一家出問題,就會波及到童話世界的旅遊印象,就會波及到風水教的形象,就會波及到方方面面。
帝國郡敢宰客,敢衛生不行,敢出問題的老美,在勞改營裏搬磚的都多了去。
榮克秉承的是愛護誰,就多爲誰加加擔子,所以對風水教的茶樓,華人的餐館,要求隻會更高。
原來老鼠屎等問題,隻是罰款的問題。現在,這些問題,可能會上升到搬磚的高度。
巨額罰款,封店關店,勞改營苦役,蒸汽朋克公司的邪惡讓範圍内的餐飲行業風聲鶴唳。
吉屋喜之助敏銳的發現了吸塵器的需求,衆多經營場所抵抗罰款的需求,唯以餐飲行業爲最。
上月,他成功賣出了七十六台吸塵器,其中适用于經營場所的大型吸塵器五十台,餐館就占了三十六台。
本月,他的目标是把這一數字提高到一百台。
金鍋中餐館,是他做抵抗罰款推銷的階段,最早的目标,近兩個月沒有成功推銷下來。
吉屋喜之助在金鍋中餐館做免費清潔,每天一小時,小時工一樣準時,已經做了四十二天了。
今天,是第四十三天。
即便以加州最低時薪15美元計算,這是價值645美元的工作時間。
他推銷一台大型吸塵器,全款與分期合同平均下來,隻能賺到26美元。
超過三天,推銷成本就超出推銷成功的利潤了。
可他堅持了整整四十三天。
這就是爲什麽,有的推銷員,最終會在前綴加上“偉大”的原因。
因爲這些偉大的推銷員在沒有偉大的時候,就已經在做偉大的事了!
“小助啊。”
老周看了看牆上指向11時的時鍾,勾手朝吉屋喜之助比劃了一下,示意他過來。
“周桑!”
吉屋喜之助把吸塵器擺到牆邊,挂着和煦的笑容走了過來,一鞠躬,“真是抱歉,沒有想到這個時間段,還有四桌客人,未能全部清……”
“哎。”
老周一揮手,皺眉打斷了小土豆的話,“你說的這叫什麽話,這個點有四桌客人是好事啊,你知不知道什麽是好意頭啊?唉,跟你個蘿蔔頭講不清楚,真懷疑你是怎麽混進教裏的。”
“鄙人驽鈍,實在是給您添麻煩了。”
吉屋喜之助又鞠了一躬,用萌萌的大眼睛對老周眨呀眨的。
這倆家夥也是絕品,英文都不靈光,一個夾雜着粵式英語,一個夾雜着日式中文,交流還挺流暢。
“小助,我跟你說個事啊。”
老周左手撥拉着算盤,右手摩挲着下巴,緩緩開口,“你明天就不用來了,你的吸塵器我也不會買。”
“周桑。”
吉屋喜之助一愣,眼神無辜極了,“是不是我……”
“不不不。”
老周一擺手,打斷道,“你聽我說嘛!我打算多雇一個教友,讓他負責衛生這塊。不雇人是不行了,糾察跟狼狗似的。
環境弄好點,費事是挺費事,可也能這個點上客啊,遊客多了嘛。
衛生清潔器具呢,我打算在教裏買,比你賣的便宜一百多呢,還送倆筒。”
吉屋喜之助聞聲黯然神傷。
“我買了你的吸塵器,不還得讓人用?”
老周打着算盤,一臉精明,“雇人也好,買東西也罷,在教内買可以抵費,我幹嘛買你的?我跟你說啊,教内的市場要與郡裏的聯合采購對接了,你的吸塵器賣不了幾天了。”
“感謝您的告知。”
吉屋喜之助深深鞠了一躬,眼中有落寞之色。
“我看你這麽軸,建議你換個工作。”
老周朝店門外一指,“出門右轉,半條街,招财貓在招收業務員,優先對教内,黨内與本地居民敞開,你不是拿到通卡了麽?過去一亮就行,咱這片缺人,以你的勁頭,保定成。”
“業務員是做什麽的?”吉屋喜之助問道。
“不知道。”
老周搖搖頭,龇牙咧了下嘴,“反正就是給那個衰仔打工,罰款都夠發薪啦,待遇應該比你爲了賣台吸塵器,就掃一個多月的地好吧?”
“周桑,多謝您的關照,我會去看看的。”
吉屋喜之助胖臉上又挂上了和煦的笑容,鞠躬道,“請允許我先行告辭。”
說罷,轉身朝放置吸塵器的牆邊走去,不想讓老周看到他眼中的酸楚。
“别忙走啊。”
老周在後面喊了一聲。
吉屋喜之助立定,先笑起來,才轉過身。
就見老周手裏捏着個紅色的小包,沖他晃啊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