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開口的中年人搖搖頭，眼中既是贊歎又是不解，“還有多遠才到？”
“劉廳啊。”
旁邊的中年人看了下腕表，哈哈大笑了起來，“早就到喽，咱都在人家地盤裏開了一刻鍾了。”
“嗯？”
被叫做劉廳的中年愣了一下，又趕緊擺了擺手，“出國公幹，什麽廳不廳的，就是爲省裏的企業跑跑腿，還多虧了小陸，小黃引薦啊。”
“哪裏哪裏。”
車内一旁縮着的倆人趕緊謙虛，“劉主任客氣了，就是打個電話的事，談不上引薦。”
“唉。”
劉主任歎了口氣，搖頭苦笑道，“不怕你們笑話，省府金融辦的電話，都打不進他的手機啊。”
“年輕人嘛。”
另一個中年人笑道，“總領館請他也請不到的，我們的小周親自上門都吃閉門羹啊。”
自嘲歸自嘲，說完還是哈哈大笑，顯然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怕化緣呗。”
副駕一位有着婉約幹練雙重氣質的女人，聽到頭說起了自己，回頭一笑，“他的吝啬是出名的，美國人都受不了。”
女人叫周若蘭，洛杉矶總領事館領僑組領事，陪同國内來人與副領事李開渠一起過來，未嘗沒有趁機打開局面的意思。
國内在美國有五個總領事館，其中兩個在加州，舊金山總領館涵蓋北加州，洛杉矶總領館的負責範圍才是南加州，把加州給分裂了。
“越沒錢的越要大把撒錢，這越有錢的反倒越摳啊。”
劉主任唏噓的感慨了一聲，問一旁的李開渠，“比亞迪不也在南加州造大巴麽，你去看過沒？”
“對，在羚羊谷蘭開斯特呢。”
李開渠點了點頭，“比亞迪比蒸汽朋克公司進入美國早得多，2010年就過來了，總部就在洛杉矶，現有的兩個廠，一個在裝電池，一個在裝車。”
“我們省的車企，有自主品牌的就這一個了。”
劉主任搖了搖頭，道，“先是伯克希爾哈撒韋，三星又認購了比亞迪30億的股份，要說自主，也就小榮的南風夠格。可惜啊，一沒留神，跑美國來了，這叫什麽事。比亞迪發展的怎麽樣，跟蒸汽朋克公司比起來？”
“各有千秋吧。”
李開渠笑道，“比亞迪的車，賣到了世界不少國家，在美國發展的也很好，在做二期拓展工程呢，預期未來幾年，招工會多三倍，業務在慢慢開展嘛。”
“别打馬虎眼。”
劉主任跟李開渠以前就有過來往，說話很随意，“比亞迪不是在美國生産大巴的麽，我看資料上說，蒸汽朋克公司成世界第一大巴制造商了？那不是比比亞迪還大？”
“這…”
劉主任是金融辦的，不是做工業的，李開渠聞聲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怎麽說呢，比亞迪2010年就設總部了，當年一條生産線就過來了，就是主打純電大巴。
可真正廠建成是2013年三月了，14年4月第一台車才下線。當年，洛杉矶運輸局下了十台大巴的訂單，公園遊覽五台，滿共年産就幾十台的規模。
它的廠可是招了四百多個工人，平均每個工人大巴年産量才多少？光是工人的薪水，一年要多少？
困難是有的，但是探索嘛，走出來總歸是個積極嘗試。”
“上市公司嘛，美國人不買賬，信心傳回去就行。”
劉主任不愧是金融辦的，首先就是從二級市場的角度解讀了一下，又疑惑道，“怎麽沒聽你比較下蒸汽朋克公司？”
“沒法比，蒸汽朋克公司不單是個車企。”
李開渠擺了擺手，道，“就是僅車輛制造這塊也不好比，比亞迪每年四五十萬輛的銷量，要比蒸汽朋克公司高的多。在純電力車領域，肯定要比蒸汽朋克公司強。
在家用轎車領域，比亞迪同樣比蒸汽朋克公司要強，但在乘用車領域，如果算上美洲豹，比亞迪又落後了。
蒸汽朋克公司生産的車輛型号極少，隻有重型載貨車，快餐車，長途車與酒店模塊式幾種巴士。在巴士制造領域，蒸汽朋克公司是毫無疑問的世界第一，但是其他車型，比較欠缺。
蒸汽朋克公司在汽車制造領域，更像是給美軍提供車輛的奧什科什，隻在幾種特殊車型上下功夫，并不謀求大衆曝光度。”
“唉，人家真推不出别的車型麽？”
劉主任歎了口氣，搖頭道，“估計是人家看不上罷了，比亞迪一年銷售800億，利潤28億，百分之三點五的淨利。
蒸汽朋克公司的那種灰熊重載，在國内出廠價最少150萬一輛，不想排期一年半，得多掏五十萬。普通型号都炒到二百萬一輛了，淨利潤怎麽也不可能隻有三點五吧？”
“三十五都不止。”
李開渠笑道，“成本有三十五萬就不錯，最開始不才賣三十萬一輛麽，主要是小榮有齒心燃煤動力引擎技術。
貴是比普通貨車貴了十倍，可貨運效率高了二十倍不止，加上燃料省的厲害，算下來還是合算的。
國内還算不錯的，美國這邊帝國郡工廠排期到二十二個月了，出廠價比國内還貴。小榮是在把他的貨車，當波音飛機賣。”
“美國人買他的賬？”劉主任訝異道。
“小榮這人…怎麽說呢。”
李開渠面容露出了一絲古怪，“他有閑還跟買車的對罵呢，人家運輸公司的總裁抱怨灰熊的菱形車頭太怪，停車會長出來一截。不利于停放，建議蒸汽朋克公司的設計部門改下尺寸，不要一直頑固的堅持這種構型。
人家顧客提意見，不是好事麽，結果小榮能跟人罵起來，非說不是他的灰熊太長，是人家的貨車太短。
哎呀，反正這種破事在蒸汽朋克公司司空見慣，美國人都習以爲常了，什麽時候蒸汽朋克公司的人學會尊重顧客了，美國人反倒不習慣了。
不光造車的跟人罵，小榮手底下的一堆人一個比一個軸，隔三差五就跟人罵起來。”
“還都行？”
劉主任愣了，“顧客是上帝啊，這麽做企業，客戶不跑光了？”
“嗨，别提了。”
李開渠的臉色更古怪了，“還上帝呢，小榮自己就是邪教教主，壓根就不信上帝，人家信的是風水，研究的是星星月亮。
也不知道怎麽讓他三搞兩搞的，風水在西岸成流行了。領事館美國雇員都有研究這個的，還什麽東方星相學，唉，美國人總算見識到東方忽悠學了。
不過你也别說，蒸汽朋克公司這幫人軸歸軸，辦事倒真是說什麽就是什麽。
他各種型号的灰熊都是排号的，定十輛某型号就有這一型的十個灰熊連号，上面連交車日期都嚴格規定到上下不過三天。
别人要是以20萬美元的單價，訂購标準型号灰熊十輛，訂單上是2月12到17日交車。如果到了18号才交，這批十輛灰熊就每輛減去一萬美元。
一台灰熊，晚一天減一萬美元，百分之五。”
“晚二十天白送？”劉主任驚奇。
“白送都不算完。”
李開渠臉上浮現出一抹佩服，“美國重名的城市太多了，新聞上曾經報道過，去年蒸汽朋克公司有個單，就是他們的銷售部門登記錯了。
登記的是位于紐約州羅切斯特百老彙大道的一家運輸公司訂單，結果車運到了，在百老彙大街找不到這家收貨方。
美國叫華盛頓，百老彙的街，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光是叫羅切斯特的城市，就遍布十五個州。
登記信息遺漏，找不到收貨方的聯系方式，郵箱号也沒登記，隻能一個個的找。
蒸汽朋克公司找了将近半個月，美國找遍了找不到，最後才發現是加拿大東岸的羅切斯特，也有個百老彙大街。
這家加拿大貨運公司，訂的十五台港口平闆式櫃式灰熊，單價三十八萬美元，總價190萬美元多點。
結果就因爲登記信息疏漏，因禍得福。最後不但一分錢沒掏，蒸汽朋克公司因爲延誤37天交車，倒賠了那家加拿大公司486萬美元。
這是合同上沒有的，隻是蒸汽朋克公司内部的公司法。不過，按蒸汽朋克公司雇員與顧客對罵時，經常叫嚣的那樣，他們的公司法，就是世界法。”
劉主任沉默了一下，輕聲問：“所以，美國人信他？”
“不光是美國人。”
李開渠歎道，“一諾千金，真的是種力量。他那個灰熊訂單号，排到多少是多少，加錢也排不到前面。
小榮做生意太怪，他那個灰熊，什麽型号就是什麽價格。五角大樓訂一萬輛，與随便哪個人訂一輛，一個型号都是一個價格，就是官網上标的價格，一塊錢都不會錯的。
蒸汽朋克公司就是這麽軸，它核算出來應該賣多少錢，就标多少。不促銷不講價不讓利，愛買買不買拉倒，大客戶與小客戶一個樣，掙多了它再退。
你别說，它還真退。還不是退一點，報紙上好像說是退了幾個億來着？”
“4億5392萬美元。”
劉主任接了一句，歎氣道，“這數字我記得清，剛好比比亞迪全年淨利潤多一千萬美元。省内不少企業與老總，都在熱議這個事情。
三十多億啊，說退就退了。隻聽過稅務局退稅的，它一個企業，去年賺多了今年居然還能退，太怪了。
也不知道蒸汽朋克公司怎麽核算的成本，灰熊的利潤能有多少，一下退這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