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眼神複雜的看着一臉冷漠的上校,這個看着他長大的男人,臉上的肌肉即便老的都松弛的朝下墜了,表情還是那麽讓人熟悉,那麽讓人讨厭,那麽讓人小心又安心。
“我們什麽時候去對付他?”
麥克收斂了有些恍惚的思緒,強笑一聲。
“現在吧。”
上校昂頭看了下太陽的位置,眯眼道,“這小子現在是普魯士,一鼓動一動員就得立刻進攻。不像我們可以召集一群記者,像拍戰争電影一樣把利益與影響最大化。他玩不起,能抽出來三天拍個小廣告就不錯了,明天肯定就是開戰日。”
“打起來好。”
麥克拍拍屁股從矮樁墩兒上站了起來,自信道,“打起來才有麻煩,才有我的用武之地。”
……
外界的普遍輿論,與全美步槍協會與上校這樣的反動人士可不一樣。
非但不認同榮克釋放的力量,反而被這種力量刺的很受傷。
“隻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将變成美好的人間”才是普遍認知,正如大清的人,一想到龐大的人口,就感覺可以一人一口吐沫淹死聯合艦隊。
人民不是參謀,很少去想感覺怎麽實現,感覺自己正确就是正确了。大多人都覺得是正确的事,那就是正确的事。
所以,榮克,上校,小麥克,步槍協會這類王八蛋,在一個棄惡揚善的世界中,就是惡棍,就是異端。
當然,善惡從來不是固定的,美國人就是惡,都是新教,在天主教普世的世界,就是惡。
惡必須翻身,才可以變成燈塔。燈塔一亮,天主教就變成腐朽堕落的代名詞了,善惡就會易手。美國就不再是流放之地了,就會變成上帝眷顧之地。
美國是怎麽翻身的?去揚天主教的善?恰恰相反,它秉承的是新教的惡,它壞,是因爲還不夠壞。
當全世界都知道美國是個壞蛋的時候,燈塔就亮起來了。四面八方的人們就會争先恐後的遊過來,期待被它迫-害。
榮克與上校這類隻認力量的人都明白這個道理,也知道隻能把這個道理教給自己人。所以,外界的觀點越與這個道理相悖,他們這種人越放心。
人是很難被自己憎恨的東西毀滅的,恰恰相反,毀滅人的,毀滅社會的,毀滅國家的,正是它們熱愛的東西。
憎恨香煙會帶來癌症,人一旦憎恨,就會産生排異,反而不會被憎恨的事物所毀滅。人憎恨饑餓,就會恐懼饑餓,就會深耕細作,儲糧備荒。人憎恨疾病,就會試圖消滅疾病。
人熱愛抽煙,喜歡卷根兒大麻,煙草與大麻就會毀滅人。人熱愛汽車,每年車禍造成的死亡,就會遠遠超過戰争。
西班牙愛錢,湧入的美洲白銀就會摧毀西班牙。對明朝的資本主義萌芽可惜,資本主義萌芽就會摧毀大明,與宋一樣,愛錢?湧入的白銀就能摧毀宋明。
娛樂,流行,互聯網,技術……越熱愛技術,技術就越能毀滅信仰,毀滅習慣,毀滅文明。
隻有人熱愛的東西,才能把人毀滅。爲情自殺的人,因爲相信愛情。
一切善的,美的,正确的,正義的,對榮克與上校這種人,都是毫無意義的東西,他們這種人隻認力量,隻爲結果。
力量是實現結果的工具,橄榄枝是更好的力量,那就選橄榄枝。大炮是更好的力量,那就選大炮。
當和平鴿無法實現和平的時候,不用奇怪,因爲鴿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叫和平鴿,它對和平這個結果,又怎麽會起到作用?
當然,這不是普世價值,大多數人如何可能會信,自己會被自己熱愛的東西毀滅呢?
畢竟不是列強時代,被世界輿論融融大愛包裹住了的各國人民,各路媒體,各類專家教授學者。
這些信号的接收端,接收到了榮克這麽不普世的信号,面對一個把恐怖分子當英雄的神經病,世界無數台高級接收端,帶輸出端口的設備,就開始響了起來。
世界輿論就是這麽回事,大多國家的電視節目是不會請老農上來談農業問題的,談小學教育不會請小學生,小學老師的,而是會問教授與教育-部門的官員怎麽看。
别管對不對,看起來權威嘛。
世界主流輿論,就是把放大鏡朝一些風馬牛不相及的輸出端上一放,把擴音器朝大喇叭上一安,就成世界主流輿論了。
這不是輿論,這是一塊陣地,沒有對錯,誰把機槍架上去,就是誰的。
榮克,SP,魔方兔子,就被這一陣地上的機槍掃來的子彈,打的滿身是眼。
“狂妄的瘋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醜”,“拿把掃帚要登月的妄想狂”,“踐踏美國文化的瘋牛病患者”,“戴着鬥笠的好鬥熊貓”,“想用眼皮夾死漢堡的神經病”……
一天之内,似乎是被麥當勞起外号激勵了,榮克被各路小喇嘛起的外号,把他都吓住了,憂郁的問身旁一臉微笑的中年人:“尼爾,爲什麽人們總愛睜眼說瞎話呢,我的眼睛明明很大,你說對麽?”
說罷,努力瞪大雙眼,朝對方眨眨眼。
“老闆,這時候SP與魔方兔子的聲譽,比您的臉蛋更重要。”
中年人叫尼爾.波茲曼,哥倫比亞大學博士,原紐約大學斯坦哈特教育學院媒體生态學教授,文化傳播系主任。
三月前,波茲曼從大學離職,就任SP從公共關系部分離出來的教育與宣傳部部長一職,負責SP系及其勢力範圍内的一切宣教工作。
對外,他是SP公關部高級顧問,對内,都叫他宣傳部長。
他與比爾.蓋茨,馬斯克的看法一緻,對技術始終抱有警惕。認爲技術文明已經與人類傳統文明,處于兩軍對壘的狀态,固有文明有被技術摧毀的可能。
他對媒體操縱與認知形成有深刻的認識,認爲即便“童年”這種本來不存在的東西,都是人爲架構出來的“真實”。
他是罕有的,被榮克親自忽悠進SP的高管,所以盡管來的時間不長,公司上下對他都很尊重。
榮克之所以演繹了一出禮賢下士,就是三軍易得,一将難求。
在宣傳這一領域,天資比努力更重要。
沒有對社會演進與人類行爲學有深刻的認識,不能從架構層級動手腳,頂多就是個人形喇叭,不讓人煩就不錯了。
宣傳不是架喇叭喊,比嗓門,那就跟廣場舞一樣了。人家想休息的時候,喇叭裏來一句“睡你麻痹,起來嗨”,人再聽見喇叭的聲音,非養成心悸的條件反射不可。
SP的大喇叭響起的時候,要讓所有人不知道喇叭正在響,卻被喇叭影響,這才是好喇叭。
大喇叭部長對榮克的臉蛋沒興趣,隻是一邊在心裏推演着切入點,一邊回應道:“與您怪異的衆多綽号相比,‘軍國主義兔子’這個媒體對魔方兔子起的外号,更值得我們警惕。”
“有紀律就是軍國,那所有的現代工廠,都是軍國主義工廠了。”
榮克就笑,“軍國主義,這詞兒不錯啊,聽着挺有力量。比被人叫和平主義兔子,自言自語兔子,打不還手兔子好吧?”
“是的,軍國主義又不犯法,解釋就是心虛。我們與其去否認這個,造成士氣下滑,不如推一下。”
尼爾.波茲曼平靜道,“隻不過魔方兔子畢竟是一家經營企業,不能像運動員一樣隻爲100米調整興奮點。
魔方兔子是長期與日常經營,我們的心理調節模式,應該遵循馬拉松的原則。
我們要找的是長期平均數,不是最高峰值。峰值越高,谷底越低,人的情緒劇烈滑落,會産生厭世情緒,很難再次激活。
人的情緒是種生物波,我們不能讓數十萬雇員一直處于亢奮狀态,舒緩他們的情緒,與煽動他們的狂熱,是同等重要的事情。”
“我會把‘歡樂時光’計劃置于你的領導下。”
榮克點點頭,“部隊需要修整,雇員需要放松。你要盡快建立一個可以量化的士氣與心理狀态模型,這場戰争就是絕好的人群實驗舞台。SP正在架構的商業戰争模型,需要你的部門在軟環境上提供準确的,可以量化的數據。”
“你做了太多的第一了。”
尼爾.波茲曼眼神複雜的看着榮克,“這又将是人類第一個商業戰争模型,但願以後商學院不要出現一門《商業戰争學》的課程,商人已經夠冷血了,一旦商業競争被你注入戰争規律,經濟學就面目全非了。”
“經濟學是人文科學,是種感覺,是宗教。”
榮克淡然道,“戰争是門科學,戰争的藝術就是掌握這門科學。
我們不掌握,就會被我們的對手掌握。
這場戰争,會給全世界上一課。你要相信商人,是人類社會中最聰明的一個群體,他們會敏銳的發現世界已經不一樣了,然後就會問爲什麽。
我們無法阻止他們去找答案,所能做的,就是在總結經驗的同時,想辦法把他們引入歧途,這同樣是你們宣傳部門的責任。
宣傳,不是告訴,不僅僅是傳播。它更應該是一根指揮棒,無論敵我,都應該随它翩翩起舞。”
“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
尼爾.波茲曼深吸了一口氣,肅容道,“爲了您心中的美麗新世界!”
“我們的!”
榮克肯定道,“我在内心深處描繪的世界,是爲全人類準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