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被時間毀滅了。這五千多名前武裝黨衛軍成員,又來看什麽?又有什麽好看的?一具死了的皮囊?”
榮克靜靜地看着方建明,輕聲道,“今天毀滅了昨天,明天會毀滅今天。火繩槍毀滅了大刀長矛,紡織機毀滅了手工織機,毀滅總是難免的,永恒隻會在毀滅中誕生。”
方建明磨了磨牙:“這算什麽,毀滅理論?”
“這是新陳代謝。”
榮克笑道,“我們體内的細胞,每時每刻都在毀滅昨天的我們。成熟會毀滅純真,理智會毀滅沖動。
我們每一天都大步走在毀滅生物本能的路上,又何必畏懼毀滅生物本身呢?
我們生存的環境叫自然界,這一世界的永恒主題,就是诠釋支配與被支配的關系,貫穿始終的唯一運動現象,就是強者與弱者的戰争。”
方建明咽了口吐沫,看向面前之人的眼神古怪:“幸虧你沒生在大戰年代。”
榮克笑眯眯的問:“現在晚麽?”
方建明聞聲,隻感覺渾身惡寒,就像一個吸血鬼問他“吃了麽?”
這讓人怎麽答?
他是個軍人,卻隻把軍職當做一個工作。面前的人是個公司老闆,卻對談及商業運作與賺錢心得毫無興趣,反而認爲人生最大的意義在于争奪支配權。
換句話說,一切經濟,國富民強,安居樂業等追求,對眼前的人來講,都是多餘的東西。是他要參與自然界唯一運動現象的副産品,是強與弱戰争的連帶效應。
拼經濟?愛台灣?民-主平等人-權?幸虧這瘋子來禍害美國人民了,要是這種狂人在大陸冒起來,他回去就打退伍報告!
與中途島号帶給人的震懾比,他還是覺得眼前的叮當貓更有震懾力一些。
起碼,方建明敢肯定,面前的這個怪咖,絕不是什麽宏偉建築可以震懾住的主。
這種人對宏偉建築的理解力最深,有多喜歡自家的宏偉建築,對别家的宏偉建築就有多讨厭。
越是宏偉的建築,就越能激發這種狂人征服與毀滅的欲望。
羅馬吓不住這種野蠻人,隻會被野蠻人摧毀。大明再大,一鼓而下。大清再強,聯合艦隊照樣出擊。
世界那麽大,跨上駿馬,揚起馬鞭,蒙古鐵騎一旦集結完畢,世界照樣可以征服!
美國與大英帝國相比,太善良了,海軍居然敢和這種人深度合作。山本五十六看到的是美國不可擊敗,這種人隻會找出如何擊敗美國的方法。
強大,霸主,核武,對這種人毫無意義。
羅馬軍團、西班牙方陣、蒙古鐵騎、無敵艦隊、屠殺、天花病毒、戰列艦、機關槍、毒氣、坦克、生化武器、重型轟炸機,凝固汽油彈……
随便哪個都比核武更有殺傷力,殺的人更多。
殺傷技術與武器,不過是弱者安慰自己臣服的借口,卻正是強者之所以要拔刀的緣由。
這樣的人就算做了墨西哥的統治者,美墨邊境上照樣會出“虎虎虎”。
……
墨西哥,馬薩特蘭。
這裏是西那羅阿州南部的一座海濱城市。
西那羅阿州,西鄰加尼福尼亞灣,隔灣與墨西哥南下加州相望。
這個州與美國加州一樣,是個狹長的海濱州。
這個州很有名,因爲墨西哥五大毒枭集團之一,就被稱爲“西那羅阿”集團。
這個集團與哥倫比亞麥德林集團,埃斯科瓦爾集團齊名。
自從09年墨西哥灣發現世界第一大油田,墨西哥販毒集團大有趕超之勢。
其實,販毒這個名字是錯誤的,美洲的集團不是小販,不做化學品,人家都是自己種的。
軍閥與毒販不同,不能做冰一類的化學品,那樣沒有種植的農民,沒有抓地的藤蔓,就沒有根據地了,一掃就成流竄犯了。
爲了抓地,必須采取落後的小農經濟種植方式,必須造福鄉親。
這樣才會有穩固的地盤,穩固的後備兵員,才能反圍剿,才能讓政府軍與警察聞風喪膽。
他們有軍隊,有直升機,有坦克,有炮艇,有裝甲車,有兵有權有地盤。與緬甸翡翠公盤一樣,人家也有公盤,農産品賣的光明正大,這是小販?
大毒枭與軍閥都是外界的稱呼,對本地人來講,他們是州長,是政府,是英雄。
比如出生在西那羅阿州,拔地拉瓜市郊的喬奎因.古斯曼同志,這個“西那羅阿”集團的首腦,在本州特别是他的家鄉,就擁有不輸于“州長”施瓦辛格在加州的魅力與知名度。
盡管,他身高隻有1米65,綽号“矮子”。
他是個大毒枭,但在家鄉,他是個英雄。
英雄剛從墨西哥高原聯邦監獄越獄出來,與《肖克申的救贖》一樣,挖地道鑽出來的。
與肖克申不同,古斯曼兜裏票子滿滿,不用挖廁所,他挖的是浴室。
當然,地道不用他拿牙刷自個兒刨,雇傭獄警與同監幫他朝下挖,與監外工程機械挖的橫井對接上就行了。
這個家夥是地道專家。
古斯曼對挖地道有種特别的執着,多次越獄都是挖地道。十幾個暴露的私人住所,全有地道。
連朝美國送貨,還是挖地道。
更絕的他把地道與城市周邊的水網相連,不光橫着挖,會像蜂巢一樣上上下下層層疊疊的挖,在地下縱橫交錯。
墨西哥軍警有次去他前妻在州府庫利亞坎的寓所抓他,人沒抓着,從地道跑了。沒人敢下地道追,那是地下迷宮。
後來墨西哥花了很大的功夫,也沒搞清楚地道究竟有多少條,範圍有多大,隻是形容爲“地道網像是核爆的蘑菇雲,遍及庫利亞坎全城。”
個矮有個矮的好,姚明還擠着呢,小矮子已經從地道跑了。
古斯曼就是在馬薩特蘭的米拉馬賓館被墨西哥陸戰隊掏走的,如今他又回來了。
現在的他,就站在一所海濱别墅的觀景陽台上,耳中飄來一聲聲慘叫,視線中就可以看到他被抓的那座賓館。
不多時,“嘭”的一聲悶響。
對面十層高的建築,先是火光一閃,跟着是玻璃碎裂與落地聲,然後冒起了黑煙。
滾滾的黑煙從白色的陽台後竄出,升騰而上,把珍珠色的外牆很快熏黑。
“嘿嘿。”
古斯曼用手摸了摸唇上的胡子,滿意的笑了笑,饒有興緻的看着對面一群驚慌失措的人,炸窩一般從公寓賓館裏蹿出來。
“我讨厭暴力。”
一個西裔卷毛的大肚子中年,舔了口手上虎口的鹽,把端着的Shot杯裏的龍舌蘭一飲而盡,一邊擠着檸檬一邊從屋裏走上了陽台,嘟囔道,“警察封鎖街區怎麽辦?我們就會像螃蟹一樣被簍蓋住。”
說罷,伸頭指了指陽台下,埋怨不休,“還有這個家夥,一直這麽撕心裂肺的吼,這兒又不是好萊塢,會把警察招來的。”
“伯尼。”
樓下一個被捆的結結實實的長發瘦子,歇斯底裏的昂頭朝陽台上喊,“看在露西亞的份上,你得救救我,消息不是我遞的。”
這家夥正被兩個膀大腰圓的胖子推搡着朝前走,一頭亂發,眼神呆滞的看着泥塘裏翻來翻去的一群鳄魚,渾身散發着即将崩潰的氣息。
“你閉嘴。”
陽台上的伯尼用吮剩下的檸檬朝下砸了一下,不開心道,“你消停會兒,我考慮考慮幫你說話。前提是,不準再提我外甥女。”
“唔?!”
長發瘦子聞聲,嗓子似乎被掐斷,鼓着腮憋着嘴,鼻孔挂着鼻涕泡,瞪着恐懼的魚泡眼,與鳄魚森寒的豎線橙睛對視。
古斯曼對樓下的動靜充耳不聞,仍舊看向冒煙的公寓酒店,擡腕看了下表,嘴裏輕松道:“200比索,我賭警察與消防車20分鍾内到不了。”
“加注到100美元。”
伯尼從兜裏掏出一張綠鈔,啪的朝陽台欄杆上一拍,用手裏的小口杯一壓,恨聲道,“我賭警察10分鍾就到。”
“vale!”
古斯曼腳尖一點,身子朝上拔高的同時,豎起食指劃了個圈,一抹自己的胡子,歡喜道,“你輸定了,我埋伏了六架機槍,突突突突,還有RPG,咻咻咻。除非警察開坦克過來,否則你是見不到了。”
“我讨厭暴力!”
伯尼瞪了古斯曼一眼,恨恨道,“你這是玩牌作弊!”
“屍體沒有上訴權。”
古斯曼又點了下腳尖,把杯子壓着的綠紙抽出來一彈,歡歡喜喜的塞到了自己兜裏,“沒有地道的房子裏,沒什麽比美元更能讓我安心了。你真是個好人,伯尼。”
伯尼無語。
伯尼.安東尼,帶着SP的口信從加州風塵仆仆而來,結果正趕上古斯曼從洞裏出來,非要拉着他故地重遊。
媽的,SP公司邪惡的老闆也好,面前神經兮兮的古斯曼也罷,這個該死的世界簡直是瘋子當道。
造汽車的不好好造汽車,非要讓他一個經營可卡因生意的改賣大麻。
種古柯的不好好種古柯,非要來爆破人家賓館,還要埋伏警察。
這都什麽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