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革同樣是進的原材料,除一些塗層是用的别人的化學品外,一系列加工鏈條全部是在南風完成的。
大部分螺栓,少部分軸承,轉動齒輪,水箱冷凝器,連塑料件都是進的顆粒,自造的。
前後杠更是全部環節由南風制造,連鍍鉻與車體噴漆,全部在南風完成。
由于齒心是燃煤動力引擎,灰熊與魔方兔子的前後氧傳感器完全是南風自造的,專爲燃煤動力設計。
設計談不上多好,但一直沒有停止改進。
即便除齒心發動機外,所有的核心部件都不是真正的國産,生産它們的機械也大多屬于國外,但灰熊與魔方兔子的國産率絕對第一。
所以,質量挺好,價格極高。
以南風造的座椅等配件水平,加上量小無法稀釋成本,沒有價格優勢,絕大部分隻能自用。
少部分螺栓軸承會朝外供貨,鍍鉻與噴漆車間也會接點外單。這是爲了填補生産計劃的間歇期,維持開工率,聊勝于無。
南風自産的配件,沒什麽競争力,必須由灰熊與魔方兔子提供反補。
SP會一直補下去,從一個螺栓補起,一直補到讓全世界補貼自己。
不想淪爲組裝車間就是這麽難。
南風機械手數控不比誰的少,三菱核心待遇不是說着玩的,發那科最好的機器人就在南風。
豐田的愛信精機願爲SP提供日版的自動變速箱,進口稅全補。
但SP依然堅持在魔方兔子與灰熊上,配置手動變速箱。
不是因爲别的,就是因爲手動變速箱的一些齒輪,鐵皮,還有那個骷髅頭拉杆,技術含量低,南風可以自産。
SP用着世界最好的自動化生産線,卻要爲多一塊鐵皮,多一個拉杆可以自産,去拒絕誘惑。
不想淪爲組裝車間就是這麽難。
不這麽難,SP的驕傲與底氣就沒有了。
賀逢春這樣的功勳員工的驕傲與底氣就沒有了。
師徒二人走進車間的時候,王澤看着一台台機械臂的眼神帶着神采。
因爲是并線柔性生産,車間的操作員會根據生産計劃刷不同的條碼,機械手會根據内儲的程序,調整到不同的預設模塊。
王澤感覺這種高科技才是未來,他很羨慕輕松刷條碼的操作員。
賀逢春同樣覺得全自動無人化才是未來,所以對科幻的機械手與顯示屏視而不見。反而走到一間簡陋的人工操作台前,對王澤吩咐道:“上機檢驗。”
賀逢春文化不高,但是擋不住上傳下達,相互讨論。
榮克的意志,會傳達至SP各部門最高層。
各部門主官有聯席會議,加以完善後,會成體系的系統傳達至功勳員工大會。
功勳員工是重要節點,是各級指揮員,是普通工人的标杆。
他們既是施行者,又要負責查缺補漏,上情下達,收集反饋,發現利弊無須諱言。
在讨論中,在施行中,在總結中,發現的利弊,各自的想法,都有上傳的義務。
豐田管理,生産環節中著名的“安東”拉繩,就是那個工人發現裝配與零件缺陷,一拉整個生産線就會全部停下的紅色繩子。
磁石取螺栓器,運用杠杆原理,在裝螺栓與螺母的盒子一頭放置磁石。便于戴手套的工人根據需求,取用不同的螺栓螺母。
一條紅色繩子,可以不讓缺陷進入下一個裝配環節。
一個小磁石,可以不讓工人産生氣餒情緒,提高效率與工作積極性。
這樣的發明與創造比比皆是,豐田零庫存與物料準點接駁,都是來源于一線的工人,不是管理者憑空想象。
SP的生産部門,要求的是各級生産主管,向工人學習。
一線工人或各級主管有想法,不管好壞,都會實驗。
南風目前階段不追求産能,不采取計件制,就是塑造環境,培養習慣,鍛煉隊伍。
甯肯停掉一條拉,一條線,實驗一個小想法,收集一次失敗的數據,也不讓産生想法的沖動消失。
相反,SP要培養這種沖動,要養成各級主管與一線員工,時時刻刻爲公司出謀劃策的本能。
功勳員工在讨論中,就會明白爲何公司的着眼點不在機械臂,不在高科技。而是在螺栓,鐵皮,座椅,保險杠等等低端的制造環節。
甯多自産一枚螺栓,不自産一台整車。在螺栓都無法自産的情況下,SP如果做到了自産整車,SP就失去生命力了。
螺栓對SP來講,隻是比鐵礦多一點的成本。整車對SP來講,是随時會塌陷的幻覺。
榮克對南風的要求很簡單,也很困難。不惜一切代價,每周多自産一個型号的螺絲,一個墊片,多一個規格的零件,多提高一點自産零件的競争力,多降低一點成本。
榮克曾在功勳員工大會上說過:“我們不要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SP不需要那麽多的企業文化與規章制度,不需要那麽多的努力與目标。
SP要發展的好非常簡單,我們分工明确。
我負責找到越來越大的市場,多一個街區,多徹底占領一個街區。
你們負責讓我們的産品越來越好,多一顆螺絲,多用心造好這顆螺絲。
如果我們都能夠恪盡職守,越來越大的市場,與越來越好的産品,就都是我們的。
有了大市場,好産品,還有什麽是SP不能有的呢?
前提是,我們多自産一顆螺絲,多造好這顆螺絲,逐步把這顆螺絲的成本,降爲鐵礦石。
赢得這顆螺絲,我們就可以赢得世界!”
隻有當功勳員工們徹底明白了榮克的思路,才會以這一思路展開讨論,才會以這一思路在施行中發現弊端。
當功勳員工與一線工人開始試圖去發現弊端,主動去想方設法扭轉弊端的時候。榮克的意志,才會成爲集體的意志。
在這一意志下,賀逢春才會對機械手視而不見,而去專注一顆螺絲。
“是,師傅。”
王澤收回了看向機械手與操作員的羨慕眼神,彎腰從工作台一側的工具箱中,取出一條嶄新的白毛巾。
然後,他開始根據車間生産組自定的生産條例,進入上機前的檢驗作業。
在他面前的是一個老操作台,除了一台車床外,就是卷簧機,磨簧機,連續回火爐與擺的整整齊齊的拉壓測量儀。
王澤的檢驗步驟第一步,就是拿手中的這條白毛巾,擦拭地面以上所有的機械與儀器儀表,所有的配件。
不能放過一個死角,包括機械與地面接觸的縫隙。
一旦白毛巾發黑,他與賀逢春就會在上機本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并上交這條毛巾。
然後,他必須将上一班組沒有做到的事情完成,将高于地面的機械設備與儀表零件,全部擦拭至白毛巾不變色的程度。
并在結束這一班後,再做一遍同樣的事情。
作爲南風的機械學徒,王澤進入南風廠的近一個月,不學理論,不學技術,不準實操,再破再古老的機械不準動,就是跟在師傅身旁打雜。
“師傅,我什麽時候才能上機啊?”王澤邊擦拭機器,邊不無抱怨的問。
“等你不再問這個愚蠢問題的時候。”賀逢春老神在在的待在一邊,看徒弟幹活。
南風的學徒工是師傅自挑的,有師傅願意帶,勞務與普工才會轉爲學徒工。
不願意帶公司不勉強,仍做普工使用。
爲了讓王澤成爲賀逢春的徒弟,王本初夫婦上賀逢春家送過禮,請賀逢春夫婦來家吃過飯。
禮到誠意到,軟磨硬泡,加上王本初同屬功勳員工的身份,賀逢春才點頭收下的王澤。
除了那次打飯事件外,賀逢春平常不拿王澤當外人,就是當徒弟待的。
“爲什麽愚蠢啊?”王澤同樣不見外,做錯事被師傅罵了很正常,他不記仇,也沒師傅會記仇的概念。
賀逢春聞聲,臉上露出了一抹愧色,皺眉道:“因爲愚蠢的人才會問愚蠢的問題。”
“我哪愚蠢了?”王澤不服,“加工個彈簧看都看會了。”
“是啊,看都看會了。”
賀逢春失望的搖搖頭,“我以前就是這麽愚蠢的想。”
王澤吓了一跳,收起毛巾道:“師傅,我可沒說您啊。”
“我也沒說你啊。”
賀逢春才三十幾,被人叫老賀卻不老,跟徒弟交流并不老氣橫秋,沒好氣道,“我說的是我自己,連咱們老闆都自認愚蠢,我認了又怎麽樣?”
王澤經常見老闆,榮克平常是沒什麽架子的,穿個沙灘褲到處轉,拎串菠蘿誘惑女工的時候都有。
上回他還看見老闆拿條香腸逗保安室的大狼狗,差點被咬一口,挺沒譜的。
SP内部等級森嚴,一層層待遇泾渭分明。特别是工作狀态,上下級尤爲明顯。
但是,一旦休假或在外面碰上,彼此各玩各的,不用相互騷擾,榮克就最煩别人搭理他。
王澤對榮克談不上怕,卻不會認爲老闆愚蠢,神色十分不解:“加工個彈簧能多難?老闆齒心都搞的出來,擰根兒彈簧我都會。”